“宛夏,你往哪兒去?”
“回姐姐,剛纔收拾的時候一不留神就將酒水灑在衣襟上了,我這就去把衣服換了。”許念兩隻手扯着胸前衣襟,可憐巴巴地給宛春姐姐看。
宛春撇着嘴瞅了許念一眼,看到衣襟上真是打溼了一塊兒,然後才勉強點點頭說:
“趕緊去吧!換完了回來守着。”
許念“誒”了一聲,一溜煙兒的跑沒影了。她四處望了望,確定沒人跟過來,才閃身鑽進了茅房裡,不一會兒功夫就把身上的衣服都脫了,順手扔進茅坑裡,只穿着一身緊身黑衣。她又使勁兒在臉上臉抹了抹,把眉毛、黑灰都擦乾淨,然後掏出黑布一蒙,提着劍就翻身上了房頂。
今天白天鬧了一天,府里老老少少早就累得半死,這時候都已經歇息了。許念在屋頂上悄無聲息地飛奔,一路上暢行無阻。
對於今晚的刺殺,許念心裡有十足的把握。就算到時候出了岔子,反正童姨娘的跨院離外牆不遠,也可以從那兒直接逃出去。
待會兒等那狗賊進了帳子她就進屋,然後等他放鬆警惕的時候就撩起帳子一刀直戳他心窩子,把他戳成個死不瞑目。許念趴在房頂上默默地又在心中排練了一遍。
瓦片兒輕輕掀開一個縫兒,不多一會兒她就看見恭王往牀上坐着的童姨娘走過去。她翻身下來,躡手躡腳的進了屋。外屋的燈已經吹了,她一路摸索着走到裡屋的門口,貼着牆根兒躲在門邊。
恭王先是安慰了童姨娘幾句,然後站起身準備寬衣解帶,童姨娘坐在牀上也不說話也不動彈。等恭王剛一起身,許念就感覺眼前金光一閃,再仔細一看,她竟然在袖子裡藏了一把一掌長的剪刀,衝着恭王的背影走了過去。
這不是要壞事兒嘛!許念急得差點兒跺腳。
這兩天在王府裡當丫鬟,她知道這個童姨娘真是一個貨真價實、嬌滴滴的小姑娘,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就算拿着剪刀又怎麼能打得過這狗賊!一會兒肯定把府裡的人都招來,到時候自己再想殺人就來不及了。
許念一咬牙,在童姨娘伸出剪刀要刺向恭王的時候從外屋猛地衝了進來。她本來在等待恭王進了帳子、露出命門的絕佳機會,但是現在看來已經不可能了,只有硬着頭皮上了。
她二話不說一劍刺向恭王的後心,恭王沒來得及轉身,後背結結實實捱了一下。但這一下並不深,因爲許唸的劍正好被恭王脫到半截兒的外衣給纏住。恭王將那外衣使勁兒一扯,就着許唸的手就把劍從後背拔了出來。
許念心裡完全懵了。這跟自己想的不一樣啊!說好的一劍正中心窩子呢?後心窩子也行啊,怎麼被就拔-出-來了?
許念挪步向前,又一劍劈向恭王的脖子,恭王雖然臉上疼得直冒汗,但還是閃身一躲躲過去了。他還有閒工夫衝許念扯了個笑臉,然後邊躲邊問:
“誰派你來的?”
許念本來已經是出師不利,現在看這狗賊的身手居然比想象中高,後背上受了一劍還能堅持這麼久,而且還有閒心東扯西扯,這下可真的慌了,也不顧什麼招數,撲上前去就一陣亂砍。就不信亂劍砍不死你!
恭王靠到窗邊,一回手往外扔了一件東西。她還沒看清那是什麼,就聽見那個東西在院子裡咕嚕嚕地打轉,然後叮叮噹噹叫喚個不停,緊接着門口就響起了腳步聲。
許念這才明白過來,敢情這是個報信兒的東西!不行,得趕緊跑!
恭王剛纔使了全力扔出那個信鈴,這時候已經支撐不住了,後背上的血把裡衣都染紅了一大塊,他兩腿一軟跪在地上,還跟許念嘴硬說道:
“你也不過如此……”
許念回頭看童姨娘,已經嚇得都傻了。要是扔下童姨娘,日後肯定還得出事兒,要不就是她殺人不成被賜死,要不就是這狗賊被她殺死。但目前看來第二種顯然是不可能的。
許念心裡嘆了口氣:“算了,今日就算我倒黴吧!要救人就不能跟這狗賊再糾纏了。唉……誰叫我善良呢!”
她一腳踢在恭王的心窩子上,踹得他直不起身,這才解了一絲絲的氣,然後扯過傻了眼的童姨娘就往外跑。
兩個人從側門一路飛奔到了後院院牆,許念也不顧童姨娘喘不喘的上來氣兒,兩手托住她的腿就往牆上送。
“童芳……謝過恩人相救……”那個姨娘攥住她的手望着她,眼裡含着兩泡淚,看着馬上就要淌出來。
這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工夫自報姓名?今天怎麼遇見的人一個個都這麼閒?
許念皺着眉,一咬牙就把童芳託上牆頭,嘴裡斷斷續續說道:
“翻……過牆……就跑!別回頭!”
剛說完,後院兒裡守夜的人就點了燈,趿拉着鞋要出來,許念使勁兒把童芳往牆頭上一送,就翻身上了屋頂,徑直朝着王府裡頭跑去。童芳跨坐在牆頭,遠遠的看見王府的侍衛被許念引走,只能狠狠心,往牆外一跳,然後提着裙子不要命的一路狂奔。
仗着自己輕功好,許念把王府侍衛溜了一路。那些侍衛們,剛看見她在這個院兒的屋頂,等呼呼啦啦追過來的時候,人早就翻到了那個院兒的屋頂上。
許念估摸着童芳應該跑遠了,這才定定神一路往外跑去。誰知道恭王早已經叫了弓箭手在王府裡裡外外圍了一圈兒,各個都搭着弓,一片黑亮的箭尖對着屋頂。
今天真的是撞大運了!許念無奈苦笑,只能停下腳步,半蹲下來。
恭王披着衣服站在一邊兒,衝屋頂虛弱地一笑。話也不多說一句,一揮手,四周的弓箭就“嗖嗖”地向屋頂飛來。
許念心裡直罵:這臭不要臉的!
在屋頂上滾了幾滾,拿劍擋了幾下,雖然躲過了不少,但她手臂還是不可避免地中了一箭。這一箭,倒是把她射清醒了。反正今天也不一定有命活着出去,不如臨死前就抓了那狗賊來賠命吧!
許念咬着袖子使勁兒一扯,就把箭扯了出來,頓時左臂上的留下一個血肉翻飛的窟窿。她彎着身子,順着屋脊一路往邊兒上跑。底下的箭一路追着她而去,不過片刻,大腿上又中了一箭。
許念一個趔趄,險些摔下來。恭王在底下一笑,知道她應該是不行了,又讓弓箭手加緊射箭,務必要將這刺客殺死。她心一橫,也不躲了,說什麼都不能白來一趟,今天可不能白白死在這兒,怎麼也要拉上個人賠命。
她撐着劍顫顫悠悠站起來,一個翻身就下了房。
弓箭手們沒想到她會下來,遲疑了片刻才調整箭對準她。正是這片刻的遲疑給了許念扭轉局面的時間。
衆人準備射箭的時候,她的劍已經早了片刻架上恭王的脖子,頓時劃出了一道血印,血水順着劍滴答滴答往下直流。
許念眼睛有點兒花。剛纔衝過來已經廢了她全部的力氣,現在雖然劍架在恭王的脖子上,可是她已經使不上勁兒砍下去。
但她也不能示弱。裝也要裝個樣子出來。
於是衆人只看到許念一柄劍架在恭王的脖子上,也不提要求,也不動,滿院子一羣人就大眼兒瞪小眼兒的乾站着。
恭王也摸不清這個刺客是什麼意思,但不管怎麼說架在脖子上的劍力氣還是挺大的,今晚上要是再失血,他就真的要死了。
“我可以放你走,只是……”
話還沒說完,就看見西跨院那邊火光沖天,門外有人哭天喊地地跑過來報信:
“千歲爺——千歲爺!西邊走水——嘎!”
那人一進院子就看見幾十雙眼睛齊刷刷地瞅着他,他的千歲爺正站在院子當中,脖子上架着一柄劍,血就順着那劍“滴答”“滴答”地往下淌。他“嘎”了一聲把下面要說的話都嚥到肚子裡,然後乾笑了兩聲,說道:
“打攪了……打攪了!千歲爺恕罪……恕罪……”一邊兒說話一邊兒連滾帶爬的退了出去。
恭王無奈,又回過頭來跟許念商量。到底要殺要剮,她總得說句話呀。他剛張開嘴,話還沒說出口,便有一記飛鏢“咻”的一下紮在他的肩上,他捂住肩頭,一下栽倒在地。
院裡衆人往上一看,頓時嚇了一跳,屋頂上竟然又出現一個刺客!
許唸的劍脫了恭王的脖子,邊兒上的幾個侍衛迅速圍上來把她按在地上。其餘的弓箭手拉起弓對準屋頂的刺客唰唰的放箭。
那個新來的刺客看樣子輕功並不十分好,不過他使得一手好鏢。不一會兒工夫,已經有十幾個人中了鏢,說起來也是奇怪,那些個飛鏢專門射他們的右手手腕,一射一個準兒,雖然傷不至於要命,但恐怕他們以後再也用不了箭了。
圍住許念那幾人也紛紛被飛鏢射倒。她跪在地上,兩眼直冒金星,耳朵裡嗡嗡直響,根本看不清四周發生了什麼,右手摸摸索索摸到了劍,撐在地上,一條腿剛站起來,手就一滑,摔倒在地上。
大腿一抽一抽鑽心的疼,而左臂已經是沒什麼知覺了。她知道自己流血太多,怕是堅持不了多久了。
“唉……真是倒黴,不但仇沒報成,我今天也要喪命在這狗賊的手裡。也罷,就算是團圓了……”她趴在地上眨巴着兩眼,心中認命地想道。
誰知道她剛閉上眼在地上準備等死,就被人一把拖起來背在背上。她勉勉強強睜開眼,用手摸了摸那人蒙在黑布下的臉,於是嘿嘿笑了一聲,小聲說道:
“二師兄……”
然後就兩眼一黑,放心地暈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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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王府後花園,兩個人正躲在假山後面看着府裡衆人亂糟糟地從池子裡提水救火,其中一個人小聲問道:
“二爺,今日還要繼續麼?”
“該看的都已經看到了,也該走了。” 另外一個人答道,“今天王府怕是出事兒了。”
先前那人點點頭,於是兩人匆匆穿過花園,翻過院牆,然後消失在漆黑的夜色裡,不見蹤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