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決靠在牆邊沒有說話,黑暗中只有他淺淺的呼吸聲。許念以爲他昏過去了,手摸到他的脖子上,指腹貼着頸側的血管,感覺到手下的脈搏沉穩有力的跳動,這才鬆了口氣。剛放下手,就聽林決啞着嗓子說道:“我沒事兒。”
許念“嗯”了一聲,心裡卻想:從那麼高跌下來能沒事兒?騙誰呢你!偏偏現在洞裡一點兒光亮都沒有,她根本看不清林決的傷勢如何,也不能幫他處理傷口。她上下摸了摸,火摺子不在身上,估計掉下來的時候被石頭打落了,現在應該已經是死無全屍了。
“你身上有火摺子麼?”
等了一會兒不見回答,許念自覺地開始上手搜身。左邊袖子摸摸,裡面沒有,右邊袖子摸摸,裡面也沒有,腰上……
許念純潔的小手順着林決的腰往下摸了摸,果然在小腹底下的位置摸到一根硬梆梆的東西。這硬度!這長短!這大小!果然是火摺子!
“你等等啊。”許念一手探進林決大開的衣襟,伸到他小腹的位置,另一手摸索着解開他的腰帶。一直沒出聲的林決忽然咳嗽起來,一邊咳嗽還一邊掙扎。
“快…咳咳…快放手…咳咳…”說完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聽着都覺得瘮的慌。
“誒誒!你別亂動,身上還有傷呢!”許念迅速地從他衣服裡掏出了火摺子,把他衣襟掩好,正鼓着腮幫子要吹火摺子,手就被按住了。
“不可……”
許念納悶:這又是怎麼了?火也不讓點了?不過鑑於林決此刻太虛弱,許念沒敢使勁兒甩開他的手。
“不點火我怎麼看你背上的傷?”
林決的手又緊了一分,死死捏住許唸的手,許念無奈,把火摺子放到一邊,順勢蹲在林決身旁:“好吧,你說不點就不點吧!”他現在可傷着呢,萬一一個激動昏死過去那可就是她的罪過了。
喘了好一會兒,林決終於放開許唸的手,斷斷續續地說道:“我沒事兒,你千萬……千萬不能點火,這……是個煤礦礦井。”剛纔見到光禿禿的山坡和山下平地他就覺得不對,等看到這個洞口時他才反應過來這應當是個煤礦,而且還是個廢棄的煤礦,所以他們現在是被困在礦井裡了。
礦井裡是萬萬不能有明火的,雖然沒有親眼見過,但林決聽說過不少一不小心就炸了整個煤礦的慘劇,他可不想死無全屍。
“你確定?!”許念本來還好奇誰沒事兒在山裡挖洞,完全沒想到這竟然會是個煤礦,“這麼說裡面一定有休息的地方了。”
煤是人挖的,哪個人不需要吃喝拉撒?所以裡面一定有休息的地方,說不定還有吃的呢,藥什麼的也會有的吧。這麼一想,許念就充滿了幹勁兒。
“我去裡面找找!”
“等等,一起吧……”林決伸手去扯許念,被她急火火的動作帶得往前一撲,“咚”的一聲摔在地上。
……!
許念要哭了,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啊,老天爺你還嫌他傷得不夠重麼!剛纔聽聲音就知道摔得不輕,也不知道他的骨頭摔斷沒有。
“那個……你還能動麼?要不我揹你吧?”
林決摔得確實不輕,此刻只剩鼻孔出氣的力氣了,哼哼兩下,許念終於聽見他用力“嗯”了一聲。這最好不過了,放他一個人在這兒許念也有點兒不放心,本來以爲他想坐着休息的,現在他願意一起,許念正好也能少走一趟路。
揹人什麼的,對於許女俠來說根本不在話下。
摸着黑往裡走了不遠,果然摸到一處岔路,進去之後是一間不大的石室,裡面還有一條長凳。林決從許念背上下來,精神已經好了許多。
許念沿着石壁摸了一圈兒,在一片碎瓷中摸出一個瓦罐,裡面還剩兩塊半玉米餅。她抱着瓦罐坐在林決身旁,輕輕推了推他:“你餓麼?”
林決摸着那個冰涼的罐子,輕輕搖了搖頭:“先留着吧。”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出去呢,留着點兒吃的總是有用的。
“我也不餓,”許念敲了敲那個罐子,把它放在地上。而且說不定玉米餅都壞了,別吃出什麼毛病來。
放下罐子,許念又檢查了林決的背,雖然破了好幾處,但沒有流多少血,估計傷都在裡面了,現在黑燈瞎火的,也沒辦法好好包紮,於是兩人默默坐在板凳上,一時誰也沒有出聲。
“剛纔過來的時候見你脖子上有個吊墜。”這麼枯坐着不是辦法,林決首先開了口,“我還沒見過女兒戴這麼大的吊墜呢。”
許念揹着他的時候是弓着腰的,那個吊墜從脖子裡滑出來,在她身前一蕩一蕩的,有好幾次還碰在他的手上。他記得上次在渭州客棧裡見到許唸的時候,她衣服裹得緊緊的,裡面根本不像有什麼吊墜的樣子。
許念捧起胸前那個魚形吊墜擦了擦,又塞進衣服裡。再開口時,聲音異常平靜,彷彿說得跟自己毫不相關:“這是我爹給我的。我爹……還有我娘、我哥哥全都死了。我兩歲時候爹就把這吊墜給我,叫我好生保管,原來我還嫌它又大又醜,帶着像個累贅,現在我倒是常常戴着,也算是有個念想。”
林決愕然,沒想到自己無意間竟然引出了她的傷心事。
“我……”
“所以說,”許念忽的輕快地笑了一聲,拍了拍林決的肩膀,“我仇還沒報,一定得活着出去。你放心,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兒,你就死不了!”
林決到嘴邊的安慰又咽了下去,也輕笑一聲:“我堂堂七尺男兒,這點兒苦還是受得住,該我護着你纔對。”
“你可別扯了,剛纔是誰拽着我掉下來的?連輕功都不會,還在我面前吹牛?”
“輕功我還是會一些的,只是遠沒有你好罷了。”
“你那輕功學了等於沒學,以後有空我教教你,連師父也說我的輕功好。還有啊,你見過我使劍,我劍法也是相當厲害!”
“哦?那改日要跟你討教討教了。”
“誒?你也會劍麼?”
“嗯,會一些……”
於是這兩人一問一答地就輕功劍法展開了親切友好的交談。直到林決忽的咳嗽起來,許念纔想起他還受着傷,不應該多說話。她脫下身上的外衣鋪在地上,扶林決坐在上面,在地上拍了拍:“你先躺下休息吧!”
“洞裡涼,你還是把衣服穿上吧,我不用……”
“叫你躺你就躺,還囉嗦什麼!”許念嘴上毫不客氣,手裡卻分外輕柔地把他放在鋪好的衣服上。
林決乖乖躺下,問道:“那你呢?”
“我不困,我在這兒守着,”許念抱着膝蓋坐在林決身邊,“要是困了我直接睡就是了,我皮糙肉厚,可不像你那麼金貴。”人家可是皇宮裡錦衣玉食長大的皇子,自己哪能比呢?
林決失笑,哪有小姑娘家家說自己皮糙肉厚的,想反駁她幾句,但實在是沒有力氣,於是閉上眼靜靜養神,不一會兒就睡着了。許念也不再說話,頭埋在腿上安靜地坐着。
也不知過了多久,林決覺得胸中一陣憋悶,先前摔出的傷口也隨着一呼一吸隱隱作痛,他睜開眼,入目仍是一片漆黑。兩手想撐起身子,卻覺得左半邊身子被什麼東西壓住了,於是右手摸了摸,是個毛茸茸的小腦袋。
也罷,壓就壓一會兒吧,她也是累壞了。林決微微挪了挪身子,緩解了幾分胸中的悶痛,深吸一口氣,卻不由自主地咳起來。
許念被聲音驚醒,發現自己竟躺在林決胸口睡着了,趕緊起身給林決順氣,誰知道手碰上他的額頭,竟然覺得滾燙滾燙的,許念不放心,又把自己的額頭貼上去試了試,這一試她不禁驚叫出聲:“你發燒了!”
林決自己沒什麼感覺,只是有些胸悶氣短,四肢綿軟,倒是許念急得團團轉:“我去找點兒水,你可千萬別動,好好躺着等我回來!”
林決聽話地閉上眼,模模糊糊之間覺得有一塊涼帕子蓋在自己的頭上,他伸手摸了摸,溼漉漉的,還在往下滴水。許念兩手掬着不知道從哪兒接的水,一點兒一點兒地往帕子上滴,清涼的水透過帕子沁在林決的頭上,讓他舒服的輕舒了一口氣。
“你可不能出事兒!你要是出事兒了我就成罪人了,你要是出事兒,那……那可真就出大事兒了!”許念邊往林決頭上灑水,邊念念叨叨說個不停。
林決不難聽出她語氣裡的緊張,他輕嘆一聲,緩緩問道:“你都知道了?”
許念手一抖,捧着的水潑在林決臉上,她慌慌忙忙去擦,又把另一隻手裡的水也灑了。林決任由許念在他臉上亂抹,心道她是不願意回答了。
許念拿袖子在林決嘴上呼嚕了一下,收回手放在身側。
“我知道,”過了片刻,她忽然出聲,“你根本不是什麼沐公子,你姓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