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渝州豹子堂張翰,見過諸位。”
“在下渝州善行院錢銘,見過諸位。”
一壯一瘦兩考生至跟前,分別有禮。
夏尋瞟眼忽然起來的兩人,無需多想他便已知其四分來意。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在此等敏感時刻,這兩人還要前來求見,必然有着不小圖謀。
夏尋隨之放下手中饅頭站起身來,然後抱拳還去一禮,問道:“不知兩位有何指教?”
名錢銘的書生笑一笑,捧尺道:“指教不敢當。諸位威名,錢某早已如雷灌耳,景仰多時。只是今日風雨急驟,並非良辰。路見不平故拔刀相助,有些話想提醒諸位,免得諸位被奸人所暗算。”
“哦?”
夏尋幹應聲,裝出一副不知情的模樣問道:“此話怎講?”
錢銘不着痕跡地打量去四周一眼,然後鬼祟走前一步靠近夏尋,細聲說道:“昨日我等皆收到唐川密信,信上說尋少你們將會於今日攜徽山援軍,前來西倉劫糧。西倉糧草,盡在你們圖謀之中。我等需同心協力,共御強敵。信上還說,唐川今日會領三千大軍於後路設伏,讓我等在前路聯合將你們擊退,再與瞿隴大軍形成前後夾攻之勢,將你們一舉打出天試…”
“哈哈哈哈。”
錢銘話至末尾,還未說完。坐在地上的夏侯、雷猛等人忍不住就哈哈大笑起來了。
“哈哈,真他孃的好笑。”
“三千大軍對二十散兵居然還需要設伏?這是哪門子的戰法?哈哈,這應該是我雷猛今日聽過最好笑的笑話了,哈哈。”
夏侯、雷猛放肆笑話罷,胖和尚傻頭傻腦地問道:“阿彌那個陀佛,猛哥兒,如此荒唐的笑話纔是你今日聽過最好笑的笑話,那你這今年聽過最好笑的笑話又是啥呀?”
“哈哈,這還用問?”
暴笑起,雷猛突然兩眼一瞪,朝着遠處山崗上站着的諸方人馬大聲暴喝道;“那當然是昨日瞿隴那傻缺,居然說他敢殺尋少咯。哈哈哈!”
“哈哈哈…”
“啪啪啪。”
雷猛暴喝如驚雷乍現,轟響方圓近裡餘。
隨他話罷,坐在地上的北人與夏侯皆更加張狂地大笑起。幾人笑聲即刻將林間的鳥兒,全都給驚得飛上了天空。同時也聽得遠處的人馬一陣皺眉,而近處的兩人更尷尬無比。但他們都同樣地心中生起了一陣寒意。
寒意來至於一份霸王之氣焰。
雷猛的話不是回答虎熬的,而是說予此間所有準備取糧的勢力。他的話意非常赤-裸,就像一位身高八尺,筋肉如鑄的悍匪,站在一羣脫光衣服的妓女面前,暴喝一聲:老子橫刀立馬,你們誰都不怕!
答案顯然,誰能不怕呀?
天上鳥飛,遠處躊躇,近處尷尬。
待衆人笑聲歇去,夏尋方纔無奈地提起一抹輕笑,回答去錢銘:“多謝兩位俠士提醒,我必小心行事。”
錢銘的尷尬顯得非常緊張。
他與張翰前來報信,本是想借此引出後話好上道來着。怎料這羣北人如此張狂且肆無忌憚,真的沒把敵人放在眼裡,更生生把錢銘的後話都堵回到喉嚨裡。
想許久,錢銘試探着問道:“尋少爺,我有一話不知道該不該說。”
“不該說。”
“額…”
這回,夏尋問都沒問,直接就斷了錢銘的去路。錢銘就更加尷尬了,他問道:“尋少可知道我想說什麼?”
“這不難猜…”
食指摸上鼻樑,夏尋不好意思地淡淡笑道:“若沒算錯,你是想讓我放棄瞿隴,去入夥你們的安塔山,對吧?”
“額…”
張翰、錢銘皆挑眼一瞪。
很顯然夏尋的猜測是正中這兩人的來意了。錢銘是被夏尋那神鬼莫測的計算給嚇得一陣慌張,尷尬之餘就更加不想放棄心中念想了。
錢銘再次抱拳墊了墊,模樣誠懇至極:“尋少大謀,料事如神,錢某佩服。可錢某實在想不明白,憑尋少的謀略,及諸位豪俠的身手,方寸考場之中哪裡不能去?爲何偏偏就要選擇瞿隴?唐小糖生性桀驁,驕橫刁蠻,更有眼不識泰山對你心懷成見,即便你日後入主瞿隴,她必然也會對你諸多阻攔。良禽擇木而棲,木豈能擇鳥?尋少乃當世鳳凰,諸位豪俠亦是青龍白虎姿,而我安塔山雖兵馬不及瞿隴,但也踞險峰擁三千悍士。動可攻八方,退可守塔山。只要尋少肯點頭入夥,我和張翰即刻就能將遣兵虎符拱手相送,從此鞍前馬後!”
“不不…”
錢銘把話說得誠懇非常,就差沒跪下邀人入夥了。獨少、雷猛等人聽得不由動容。夏尋則苦笑着連忙擺手:“錢兄臺,你實在太擡舉我了。我並非看不起你們,三千兵力和四千兵力對我來說,其實都沒有區別。因爲,我看中瞿隴的不是兵力,而是地利。”
“地利?”
錢銘抱拳有些發虛,頗爲不解:“瞿隴雖是天險孤山,但方圓百里皆爲平原,糧道一斷便是死境,還算不得上等的用兵地呀。”
夏尋之笑稍顯深意:“確實如此,它不是用兵地。”
錢銘更加不解了:“既然如此,尋少爲何情有獨鍾?”
“只是累了,所以我想歇歇。”
“額…”
張翰一愣,錢銘恍然眀悟。
錢銘的腦子轉得很快,瞬間就明白此話深意。夏尋說他累了,那他確實也該累了。
先前短短一個月時間,夏尋戰皇族,弈蠑螈,受天譴,奪命狂奔數千裡,連番苦戰幾乎不斷,就沒怎麼停過。如今皇族退走,餘悠然態度微妙,往深裡說他已再無強敵,也該是時候歇歇腳丫了。而瞿隴位處方寸核心地帶,天試考場鐘鳴縮地,至少要等到第八響以後才堪堪到達瞿隴邊緣。換而言之,夏尋若到入主瞿隴至少還有六響金鐘的時間可以安枕無憂,無需四處奔波。
而安塔山則不然。安塔山位於方寸東西考場外圍,不用多久,只要第四道鐘聲響起,他們就得被迫遷離。屆時三千人的大部隊若要重新落腳,免不得就要經歷一番搶地盤的龍爭虎鬥。
這,並非夏尋所願…
得知夏尋意圖,錢銘便知道自己的算盤恐怕得落空了。可思來想去,他是真不想放棄這倚靠大山的機會呀。畢竟國考十年一度,能入三甲方能在通天下層取一份機緣,這是全天下人都夢寐以求的。現在,機會就在眼前,若白白錯失那可就得遺憾半生的呀…
想許久,錢銘與張翰交換一個眼色。
張翰沒多想,直接重重點頭,示意可行。
遂,錢銘兩手在抱拳,再謹慎又謹慎地換了個說法:“尋少未雨綢繆,眼光之遙實讓錢某慚愧。可錢某思來,瞿隴有四千兵馬,而你手中只有二十。雖諸位豪俠皆可以一敵百,獨當一面。但二十戰四千畢竟差距懸殊,恐怕會難以顧全,吃力非常。而且唐門的手段向來陰狠,機關陷阱使人防不勝防,若有不甚,諸位豪俠恐怕免不得擦損磨傷。您看這樣如何,錢某對尋少傾慕多時,早已有意跟隨左右。如今,尋少欲取瞿隴,錢某願與張翰領安塔山三千弟兄前來助尋少一臂之力。衝鋒陷陣,破軍殺敵,皆可代勞。待拿下瞿隴後,只求尋少能給一處安身之所便足以。往後天試之行,我軍便全憑尋少調遣了,赴湯蹈火義不容辭。”
“呵呵…”
話至收尾,字字鏗鏘有力。
大有一副上刀山下火上的絕意。
看這模樣,錢銘是真打算賴死不走的吶。
夏尋聽得好生尷尬。倘若在開考之初,錢銘能這般大義凌然地率兵來投,即便道不同或別有異心,夏尋也絕對不會有二話。只是,如今夏尋已有十足把握拿下瞿隴。而瞿隴山擁兵四千,已遠超出國考三甲人數上限,趟若再把安塔山收編,其實力雖會隨之大增,但當第九響鐘聲以後,淨憑超出三甲限額的人數便也有夏尋頭疼的。
軍心不穩向來是兵者大忌,絕不得有失。
夏尋深知此道要害,唯尷尬笑起,委婉推脫道:“能得錢兄、張兄如此擡舉,夏某實在愧不敢當。只是國考乃戰場,此屆國考更不同於以往。我與皇族結怨甚深,李建成視我如眼中釘,肉中刺,時刻想着殺之而後快。待天試後期,我和他之間怎也免不得一場生死惡戰。”
錢銘、張翰臉色如此,抱拳誠懇同道:“願與諸位同舟共濟。”
“額…”
夏尋抽搐起一邊嘴角,臉色更顯尷尬。
再道:“天試三甲只有兩千餘數,你們若入夥,再加瞿隴本部人馬便足有七千餘。三甲名額,恐怕不好安排呀。”
錢銘、張翰似早有協商,毫不遲疑地再次同聲喝道:“我等兄弟去留,全憑尋少安排。”
“額…”
“你們的人馬恐怕會被我篩選八成以上…”
“優勝劣汰這是自然。”
“兩軍交戰可是會死人的。”
“馬革裹屍又何妨?”
“你們再想想吧?”
“思量多日,不必再想。”
“額,你們不至於這麼賴皮吧?”
“機會難得,我們唯有厚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