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我不知道隱師的計劃是什麼。但,我可以確定這些匪人並非隱師的後手。”
“因爲,在昨日之前,隱師一直都在尋找他們背後那位。”
“…”
言罷,衆人驚詫,雙眼瞪大。
李清風的怒意沒有消退多少,似乎更盛:“你這話什麼意思!?”
呂隨風臉色露出幾分慚愧,目光不自主地轉投到了火堆上:“很可能在我把夏尋帶到七星的那一天起,隱師的計劃就應該開始佈局了…”
“說人話!”李清風喝道。
被斥喝的呂隨風,愧色更顯三分。
“這幾個月所發生的事情,或許,都在隱師的計劃當中。而夏尋,或許就是那顆用來佈局的棋子,又或者是號角吧…”
說話的同時,他慢慢地從懷中掏出一個,鑲着九條金龍的紅布錦盒,華貴非常。
“這是隱師從北地遣人送來的。當時,一起送來的,還有一頁信紙和一句話。”
“信,你們前日已經看看過了。話只有七個字…”
“大山燒盡,方可用。”
“…………”
七字一出,彷彿冰水蓋頂。氣氛忽然劇冷,烈火瘋狂搖擺。
所有人都在死死盯着,呂隨風手中的九龍錦盒。
恐懼與憤怒同時涌上每個人的心頭,但所有人都只是在看着,沒人想過去翻開那個錦盒。
因爲,呂隨風的話已經說得夠直白了,而盒子上的九條金龍更是說明了一切。有些東西,不言也罷…
“……”
天樞院長如鬥敗的公雞,無力地坐下。
李清風仍站着,只是憤怒逐漸被恐懼完全吞噬,臉上沒有半點神采,雙目死灰。
“原來,這一切都是在他佈局之內。他算到問天會破局,算到夏尋會上純陽…
”
“算到瘋子會發瘋……”
“算到自己孫子會重傷,算到千鳥…”
李清風顫抖着嗓子,着了魔一般,細聲地一句一句沉吟着。
他的聲音,如怨似哀,飄散在山間,刺入每個人的心間。
此時回首,所有人才驀然發現,之前所發生的一切一切。其實,都只是一場早已佈置好的棋局罷了。無論之前死去的數千七星、純陽、問天弟子,還是餘冠川和少女悠然的佈局,都早在那位老人的安排之中。
也包括他自己的孫子…
陳隨心的臉色好不了李清風多少,他苦皺着眉頭,帶着恐懼,顫抖地問道:
“現在問天閣、岳陽樓、南域匪幫都已經出手了,難道這盒子還不能用麼?”
呂隨風小心地把錦盒重新收回懷中,擡頭。
“隱師既然這麼說,總會有他的道理的…”
“難道……”
陳隨心無神的臉上,有了些詫異。
“還有人沒出手?”
“或許吧…”
“……”
無話。
火兒噼啪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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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黑的薰煙高高升起,與山腰的一百八十道青煙在天際匯合。
讓得原本萬里晴空,一片湛藍的穹蒼,多了道細長的黑污。
大煞風景…
北邊遠處,白雲之間。
一隻巴掌大的黑鴉疾速飛過,速度之快,讓人只能看到一條被劃破的雲痕…
只是兩個眨眼的時間,天上的雲痕從極北處,直接射入城北嶽陽樓。
“啪啪!”
黑鴉拍打了幾下翅膀,停在了最大的那間廂房憑欄上,一動不動,似如死物。
一隻纖細的手掌伸直黑鴉的尖嘴前。
“吖!”
黑鴉怪叫一聲,從嘴巴吐出根細小的竹筒,落到伸來手掌之上。
“真噁心…”
是那位美婦,她嫌棄地撅起小嘴,同時用纖指撥開竹筒,抽出藏在裡頭的捲紙,打開…
只見,紙上用金墨工整地寫着八個小字。
“金鳳南飛,羅訣獨歸”
美婦看了看紙上內容,便踩着小碎步走回廂房內。
“你又算對了。”
她把卷紙攤在圓桌上,嫵媚地看向金不換。
“必然的…”
巨大的身影,沒有什麼動作。仍舊專心地猥瑣着懷中歌女的胸脯。
“不對呀…”
師爺眯着眼睛湊在紙上,放怕是看錯了似的,細細地看了又看:“龍椅上那位,應該做夢都想殺了鬼謀,纔對呀?怎麼會突然甩起些莫名其妙的手段來了呢…”
“這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坐在火盆旁的老嫗,對着煙桿,深深吸入一口濃煙:“你可別忘了,鬼謀在皇宮呆的時間,比那把龍椅都要久多了。”
師爺轉頭眯眼看着老嫗:“那您老人家也別忘咯,當年鬼謀可是千方百計想着要屠龍的咯…”
“呼…”
老嫗徐徐地從肺腑中吐出一道白煙:“那又如何?龍最後不也沒屠成了?反倒是,他那一身文韜武略,都是承鬼謀和呂奉仙的…”
“這份恩情,他一輩子都還不清。”
“……”
似乎是老嫗的話在理,師爺不再糾纏。
“我看不像…”
書生擺着扇子,搖着頭說道。
“如果真念舊恩,那他就不會在十二年前,藉着帝星暗淡的題,去揮起斬草除根的刀了。”
“這裡面必然還有些我們不知道的文章,我們最好還是斟酌一震,爲妙。”
少婦捻起捲紙,扔到火盆內。
一抹白灰瞬間被風吹散…
“有也好,沒有也罷。只要那少年能活下來,我們還有些時間佈置後手。”
“只是…”
說着,少婦妖嬈地走到書生跟前,用纖指輕輕地止住了擺扇。冷冷地繼續說道:“我們都是一條船上的苦命人兒,趁着現在風平浪靜,就把船劃快點吧…”
美婦的語氣越說越冰冷…
“若都想着讓別人出力划船,自己卻省着力氣,等着翻船時候好跑快些,的話…”
“那等浪來了,我們誰也別想跑掉!”
“……”
美婦如毒蛇般冷眼掃視了,屋中一圈。
“這簡單的道理,我想你們都懂得。”
“……”
冷…
屋內除了老嫗和金不換外,其餘人都四人都被美婦看得直冒冷汗,眼睛不敢與其對視,不由地看着別處。
“哎…”
金不換無緣無故地微微嘆息一聲。
“……”
只是,他懷中的那位歌女,不知從何時起,渾身便已經不止地微微顫抖起來,抖動的幅度越來越大,臉色煞白。猶如得了羊癲瘋一般,就差沒有口吐白沫了…
“我說你們下次說話注意點可以不?”
金不換不滿地瞟了眼屋內衆人,又看向懷中的歌女。肥碩的大手,從歌女的白臉一直撫摸到她的脖根…
“金爺…我…我…我什麼都沒聽到…”
“我真的沒聽到…金爺…”
歌女的呼吸越來越急促,眼睛愈發增大地看着金不換,嘴中不停求饒。
是無助、是惶恐。
“哎…”
金不換惋惜再嘆:“可惜了這臉蛋…”
突然,大手狠狠用力一握。
“咔”
可憐的歌女,
雙手還沒來得及掙扎一番,便無力地垂下了。她柔弱的身軀也隨着生命的流逝,迅速停止抖動。唯有一雙充滿惶恐的眼睛還睜開着,睜得詭異的大…
一條脆弱的生命,就這麼無聲無息地離開了這片天地。
場間其餘六人看都沒看她一眼,更別說憐憫了。
人,就是這樣。
貴者登天,賤者匍地,就如螻蟻…
日落西山黃昏瘦
月上枝頭…
夜彷徨,月彷徨.
百思不解繞心房.
經樓旁,煙火揚,
徹夜不眠萬人忙.
大唐北域…
那條北行的銀蛇亦未眠,仍前行。
夜寂靜,沒有蟀鳴,唯有馬蹄。
忽然,
“瞬…”
九天之上,一道金光一閃而過。
速度極快,只比白日時飛入岳陽的黑鴉,慢上數分。如果,不是有提前擡頭仰望者,根本不會有人知道,漆黑的夜空曾有東西飛過…
而此刻,
銀蛇腹中,大輦之內的那位無情少女,恰恰就是提前仰望的人兒之一。
寒風從窗外伸入,拂動她的長髮,卻未擾動她的情緒,冷漠的白眼仰望着夜色…
少女似乎很怕冷…
纖手緩緩滑過潔白的窗紗,關上窗擺。之前刮入的幾縷涼意,讓她原本就慘白的臉頰,更加白得滲人…
金光過,向南飛。
兩人去,一人歸。
枝頭上的明月,升起又落下。
一夜凝結的霜雪,被初生的紅日捂成了露水,在屋檐上晃盪着。幾隻南來過冬的北鳥,拍拍翅膀,掠過高聳的岳陽樓,飛入了雲端。
樓下行人寥寥無幾,若大的街上也只有八九位夜宿歌樓的慌忙歸家客,以及些早起的挑擔商販人兒。
客人要歸家,商販要上樓,進進出出。
晨曦剛至的岳陽樓,已經逐漸有了番忙碌景象。
樓下大門,
兩位黑衣壯漢,一前一後,肩上扛着個六尺長的黑麻布袋,走出。
過往行人如見惡鬼,瑟瑟避讓…
兩人未走遠,他們扛着布袋直徑走到隔壁的渡口邊,便隨意地把布袋往河裡一拋…
“咚…”
布袋裡裝着的東西,似乎並不沉重。只是打斷了個小浪,濺起幾朵水花,便又浮出水面,隨着河水往下游漂流。
兩人從樓中走出,再到河邊拋物,整個過程乾淨利落,不帶一分猶疑。似乎這只是他們日常中的一件小事罷了。
可是,就這麼一件小事,卻讓得過往的路人,由心底裡生出一陣悲涼。
只不過,悲涼也只是悲涼,它當不了飯吃,更不會有人爲此說道兩句。
所以,不用多久,這份不多的悲涼,就會隨着日頭的冉冉升起,迅速被蒸發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