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望山河,倦意侵襲。
彷徨夜,月伴星辰惶惶。
江水滔滔,不時魚躍兩三,撲打起孤零零的水花,如夜行者的腳步。夜深至寅時初,氣流回轉,西南風溼,小小一隅山谷逐漸被陰氣凝聚起潮溼。江流集忽起濃霧,在沉沉的夜霧之中就連明亮的火把也難以照明起多少視野。站於江邊遙望,只能見灰濛濛一片,而不見隱藏於灰濛霧霾之後的恐怖。
密密麻麻的稻草人森羅密佈于山野上下,薄薄地霧氣使得本就溼透的草人,更顯得溼嗒嗒的。凝聚露珠兒飽滿且圓潤,順着草尖不止滴落。鍋碗瓢盆胡亂丟棄,一股油膩膩的餿味兒,宛如人們剛吃完飯食,聞之讓人肚飽七分。
“莎莎…”
賈豪仁像根筆桿子似地由東山蹣跚走下,目無神光,呆滯木楞。在越過無數草人後,他來到帥帳前站着。目光越過小徑,遙望着山外正逐漸靠近的人馬,緊張的心兒不斷地驅使着神經來回摩擦着手掌,彷彿試圖用手掌間的熱量驅散去早已蔓延全身的冰冷。
他害怕,是極度的害怕。
有生以來,他從未有過今夜這般彷徨與緊張。縱使是國考之前那位皇太子命他潛入北人軍中以做策應,他也不曾有過這般恐慌。那是一種被人拿刀架在全家人的脖子上的感覺。死不打緊,可你一死,全家人都得跟着死,是想死都不行。
這是那襲青衫對他最有殺傷力的威脅…
太奸詐,太歹毒,也太可怕。
“噠噠噠…”
順着惶恐的腳步,逐步延伸去幽幽小徑。
小徑之外,東西山間,方青丘領着兩名考生靜靜候在一旁。兩名考生目光如鷹,炯炯有神,即便喬裝打扮過一番,但黑暗的夜色亦難以遮掩他們骨子裡的“風度翩翩”。神色從容略帶隱晦的興奮。在三人身前是緩步前行而來的數千皇族大軍。爲了不打草驚蛇,今夜遣軍前來的將士少有御馬匹者。但在月光下,剛韌的鐵甲仍凝聚着森森殺機,刀槍劍戟藏不住鋒芒,流露着滲人殺意。
他們也很興奮…
“御…”
行軍至山前,孟光緊勒繮繩,止停坐騎,沉甸甸地凝視去眼前這座即將要爲他送來偌大功勳的天險要寨。
看去許久,並沒曾發覺有異。
孟光回頭掃身後將士,爾後低聲吩咐去:“你們在這裡等我,沒我命令誰都不可擅自入寨,違令者斬。”
“是。”副將果決應話。
孟光接着看去兩側的十數名黑衣將士,再道:“你們隨我入寨,如若發現異常不要猶豫直接放飛信鴿,若無異常切記不能打草驚蛇,一切看我指令行事。”
“是。”十數位黑衣將士即刻抱拳應道。
一切安排妥當,孟光從馬背拿過青龍長刀,翻身下馬,揮揮臂膀,遂領着十數黑衣將士便行向魚木寨山口。看得出這孟光並不像外表那般粗曠,大功在前他的行爲舉止依舊充滿了謹慎小心。
“莎…”
山前離皇族止步之處並不遠。
見來者,方青丘急忙抱拳相迎:“孟將軍。”
“恩。”
孟光拿刀抱拳墊了墊,以作回禮,然後瞟眼打量去方青丘身後兩名考生。似乎察覺兩人氣質不凡,孟光便不由起了些許疑心:“這兩位是?”
方青丘一笑:“哦,這兩位皆是方某多年至交,皆乃岳陽翹楚。今夜天黑昏暗,行事需隱秘不宜點火照明,方某生怕諸位待會不好尋路,是特意領來爲諸位帶路的。將軍且放心無妨。”
“恩。”有此一說,孟光便也放下了心來。
方青丘再道:“魚木寨內所有事宜在下已經打點好,賈豪仁正在寨內等候,東西山防事也已撤,待將軍覈查無誤後便可由三路遣軍而入。”
“做得好。”
孟光滿意地點點頭,道:“那事不宜遲,我們現在便入寨察看吧。”
“是。”
方青丘沒做遲疑,微微鞠躬,爾後伸起一手做出請的手勢:“孟將軍請。”
方青丘做事很識相,卑躬屈膝讓人心寬。
孟光倒也不客氣,直接邁開步子便首先走入小徑。方青丘領着兩名考生緊隨其後,十數黑衣將士謹慎分列兩道墊在最後頭。
昏暗的寂夜,陰森的小徑。
一路潛行中的人馬…
狩獵者終於迎來了他們的獵物。
但這還不夠…
因爲,魚木寨不是飄零在江河上的小木舟。佈置在這裡的網有足夠的大,如果僅僅用來獵取一條江豚,那無疑是暴殄天物。所以,狩獵者們想要的是一江肥魚。
“莎…”
悄然行進,無聲無息。
唯先前一戰慘敗所留下的痕跡與血肉,在悄悄地告誡着來人,你們的頭頂正懸掛着屠刀。可惜,他們聽不到…
來者小心翼翼,即將走過小徑,走至出口。
細微的油腥味稍稍變得濃郁,孟光的步伐也不由得謹慎許多,瞟眼四眺,愈發小心。
行走在方青丘身側的男性考生緩緩擡起了頭。他那炯炯有神的目光在無人察覺的死角里,幽幽盛起了一縷淡淡的紫光。紫光微渺,細如針線,無聲無息。由於背對的關係,男子身後的十數黑衣軍士無法察覺,小心翼翼走在前頭的孟光更無法留意。
“噠…”
而就在紫光盛起的瞬間,走在前頭的孟光忽然身子一哆嗦隨之停下了腳步。走在後頭衆軍士皆頃刻狐疑,但礙於此間事情極需隱秘,故一時間他們也沒敢發聲去問上半句。
“恩?”
待過片刻,忽然止步孟光深深嗅了嗅鼻子,像是發現了什麼異常,遂沉沉轉過身來質問去方青丘:“爲何此間油膩味如此濃?”
話沉,語色凝重卻略顯蒼白。
雖然是質問,但孟光的神色卻稍顯木納,和入寨前的狀態似乎有些不一樣。只是小徑之內無火光映照顯得昏暗,故墊後的十數黑衣軍士皆無人察覺到他的異常。
背對着十數黑衣軍士,方青丘露出一抹詭異的微笑,他低聲回道:“將軍莫慌,夏尋離去前命人將火油潑灑於東西山壁,以作虛張聲勢之用,故有此油膩。來時我已命人用水淋溼,火油皆已稀釋,請孟將軍放心。”
“哼…”
生哼一聲,孟光故作不信,一手撫摸去山壁沾上油水放置嘴裡舔了舔,再走出幾步來到附近稻草人前沾去油水再放置嘴裡舔了舔。
品味良久,他才裝作安下心來生說道:“量你也不敢騙我。”說着,孟光看去後頭的黑衣軍士,再道:“此處實在太安靜,恐怕會有埋伏。你們在這等我,我自行進去查探一番,再做定奪。沒我命令,你們誰都不能入寨半步。如有風吹草動,即刻回稟去後軍。”
“……”
後頭的十數黑衣軍士皆一愣。
這番安排和臨行前說的不一樣呀…
其中一名黑衣軍士不由生起疑心,謹慎問道:“孟將軍如此恐怕不妥,你爲軍將不該以身犯險。要不你在這等着,我領幾位兄弟先進去核查內情?”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