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東南吹,山崗野草折腰。
餘映斑斕影,山間老樹婆娑。
日上當空,午時將至。
夏侯稍稍繃緊手裡的繮繩,沒再四處叫囂。墨閒將戰意內斂在心,冷眼看着山口深處的幽林。夏尋沉沉閉起眼睛,像老僧入定。胖和尚御白馬,很是慌張地抹一把虛汗…
衆生百態,皆顯肅色。
捲簾神將緩步走出將帳,遂走上山坡。
此間所有考生都相繼把自身呼吸壓制在最低沉的狀態,同時兩腿暗暗緊夾住坐下馬肚。包圍山口的八千皇族鎧甲,目光冷冽。一動不動地緊盯着身前數十丈外,那數百道魁梧身影。緊張醞釀着寒刀出鞘的勇氣。烈日彰顯着槍出如龍的戰意。沉沉的殺伐氣息不知由何處而始,逐漸蔓延至方圓數裡,融合去每一縷空氣。
金戈迎陽泛光,鐵馬踩蹄漸塵。
萬軍之前,鐵血之間。沒人懷疑,當國考天試的鐘聲響起,今日第一戰必然就會在這八千勇猛將士的手中兵刃開啓。
萬數對數百,這是一場完全不對等的戰役。
縱使夏尋手裡的人馬很強,個個都是千里挑一能獨當一面的悍將。縱使夏尋昨日展現出近乎超越王境的威能,但他此時仍只是位出竅書生。只要他遮天不破,那他便毫無戰力可言。所以,此時人們心中除了一份應有的警覺以外,更多的則是好奇。畢竟,以那襲青衫的性情,他今日既然敢來然必就會有他的策略…
“噠…”
虯鬚吹風輕撫黑頰,捲簾神將走至山坡頂端。兩手交叉挽於後腰,昂首挺胸沉沉俯視着四方衆生。待天空烈日挪動一絲掛於中正時,他突然大喝一聲!
“時辰到,天試開考!”
“噹!”“噹…”
“啪啪啪…”
一聲高喝,八方山間四響鐘鳴。漫山驚鳥拍翅高飛。把守在山道口的御林軍士,迅速應令分兩路由左右撤離…
而就在這一剎那間,御馬在數百北人前列的夏尋微微睜開眼睛,淡淡吐出一字:“走。”
“走!”
“衝!!”
“噠噠噠…”
夏尋吐字,雷猛當即應令,揮臂舉刀高喝,同時兩腿一蹬馬肚領着墨閒、虎熬等百數北人首先朝着密林山道,飛奔疾出!
馬踏黃泥飛揚,奔雷轟然暴動。
百數北人一涌而出宛如洪水狂浪直接傾灌山林。前腳人走,後腳夏尋再朝着獨行和夏侯使去眼色,獨行隨之點頭,夏侯大手一揮招呼喝道:“兄弟們跟我走!”
“駕!”
“噠噠噠…”
緊跟在前隊尾巴,夏侯、獨行領百數人馬,也涌入山林。待兩隊人馬走盡,夏尋方纔默默地與守在路邊的那尊棺材點了點頭。
呵…
古梵回之以蔑笑。
夏尋不置理會,緊接着振臂提手握起繮繩,高喝一聲。便領着負責押運糧草輜重以及負責殿後的剩餘人馬,相繼急速由遁入山口。
“噠噠噠…”
說時話長,那時話短。
道口寬闊不過十丈,夏尋一方四百餘人馬,分三隊全數奔赴入林,前後所用的時間不過十呼吸。由此可見其配合之迅疾與有序,可謂默契至極。但卻並不讓人覺得意外。因爲夏尋他們守在山口大半日,想搶天試頭籌的意圖實在太過於明顯。而換句話說,這也恰恰說明了夏尋非常忌憚他身後的那支坐擁八千朝廷精銳的皇族悍軍。否則,他也不至於遁逃得如此倉促,狠話都懶得擱下。
“呵呵…”
“本以爲他會有什麼錦囊妙計。”
“原來是三十六計走爲上計呀,哈哈。”
“也算他識趣,倘若真和皇族實打實的對仗,他恐怕連翻身的餘地都沒有。現在一走了之,反而還能脫身。要不然讓皇族佔去先機,將山口死死堵住,他真完蛋了。”
“恩,能屈能伸,是個人物。”
短短片刻,夏尋一行人盡數入山,消失在叢林之中。山口之外,遍野考生,見狀皆紛紛笑語。鄙笑,嘲笑,欽佩之笑,各不相同。但有趣的是,自此以後方寸山口便再無人着急着進入了。絕大部分考生,都識趣地選擇翹首望向皇族陣營之中。微帶着玩味地,等待着那位龍公子接下來的反應。
看他追,還是不追。
答案顯然是肯定的…
“呵…”
迎着目光,掃眼四方。
龍公子似乎非常享受這種被人寄予期待的矚目。待看過片刻,他微微笑起。而隨龍公子笑起,站在身側的龍二公子,則忽然舉起震天錘,大聲喝道!
“全軍聽令,側翼衝鋒!”
“衝!”
“殺!”
“啪啪啪!”
喝令出,軍陣起。
山道口左右兩翼,守備多時的六百精騎同時應聲抽鞭,御馬奔踏而出。塵土飛揚,攜殺聲漫天直撲山口!
“呵。”
而與此同時…
一聲蔑笑忽起,在馬踏聲揚中尤爲凸顯。
山口側邊,紅衣輕揚,古梵將捆腰鐵索隨手握在掌間,猛然一扯!“哐噹噹…”的清脆聲響,八尺血棺盛起濃郁血芒,隨慣性凌空飛轉,並化作一道漂亮的拋物線,被重重砸落在山道中央。
“古梵?”
“他想幹嘛?”
古梵的突然變故,頓時引得場間驚聲四漸。
古梵沒多理會,掀起一抹輕蔑的微笑,便手握鐵索一端邁步走入山道,來到血棺側旁。涼風習習,陰氣陣陣,一人一棺一黑影,硬生生地擋在不足十數丈寬闊的山道中央,宛如一尊擋道的殺將,桀驁狂妄,血腥霸道。
古梵兩眼蔑視着奔踏而來的數百鐵騎,才冷冷說道:“入山者死。”
“入山者死?”
“他居然出手助夏尋?”
“古梵和夏尋不是死對頭嗎?”
“哼!”
古梵話出,山前驚疑聲肆起。
短時間內,人們都很難理解古梵此時的行爲。
但說時遲那時快,弓已上弦,迫在眉睫。後頭驚聲四溢,前頭六百鐵騎奔踏百丈已匯成一路。爲首的兩名年輕將領見得古梵攔道先是一愣,但仗着自己人數上的壓倒性優勢,不懼反怒。皆腳下狠踹馬肚,手挺開山大斧,迎着古梵飛奔暴喝:“擋道者死!”
“小賊拿命來!”
“噠噠噠!”
面對來勢洶洶的六百鐵騎,古梵臉上的輕蔑之色更盛七分。彷彿迎面而來的只是六百隻綿羊,根本連他心底裡的戰意都不足以提起。
“殺!”
“噠噠噠…”
鐵騎暴踏,地裂七寸,揚塵一路。
距道口近百丈,六百鐵騎的殺意提升到了極致,綻數尺氣芒如烈焰噴放,隨滾滾衝殺之勢挺刀刃亮寒光,鋒指紅衣血棺。而這時,一縷只有極少數人才能憑意識察覺到的漆黑幽芒,由古梵腳下身影中,無聲無息地悄然分離而出。幽芒細小,寬不過一指長不過數尺,如幽魂,如亡靈,貼地成絲影化作一道離弦疾箭,迎着六百衝殺而來奔騰鐵馬,便飛掠而去!
“唰!”
幽芒在地幾乎無形,而且速度極快。
衝鋒在前的兩名年輕將領殺氣衝頭,根本就沒意識它的存在。而山道之外憑意識留意到這縷鬼魅幽芒存在的人也沒來得及提醒,幽芒與奔馬的距離便在瞬息之間縮短至十丈不到。但見一聲破風忽起,一縷寸芒隨聲由幽芒之中突然射出!
“唰”的一聲,右道的將領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感覺心頭忽然有一陣冰冷的寒意衝涌上腦海,全身殺氣就像泄洪一般瘋狂流逝…
“恩?”
御馬急奔的將領不由低頭查看,這不看還好一看之下,他頓時傻了…
但見自己心口之上,悄然無聲地插入了一柄漆黑的鐮刀!一陣面臨死亡的恐懼瞬間充斥他的兩眼,他猛地一轉頭朝着另一名將領用盡全力暴喝道:“小…”
“喳。”
小字出口,心字還含在嘴裡,恐懼的兩眼轉而絕望。因爲,刀飛快。在將領喝道第一字時,插在他胸口的鐮刀已然再次化作一道漆黑的幽芒,如流星劃過夜空一般,由他心口拔出,劃過與他跑馬同行的那位將領的脖根!五臟六腑被撕扯迸裂的劇痛讓他瞬間失去了意識,而另一位將領也在這一個字的驚愕中完全喪失了生機。
“莎…”
“啵啵…”
陷陣之志,有死無生,一點寒芒先到,隨後鐮出如龍。即使敵衆我寡,亦能萬軍叢中取敵將首級!
瞬息擊殺,快至恍如突破時間限制。
奔馬感覺不到軍將死亡的異常,仍在一路急奔。但隨着兩團血霧忽由它們背上噴漸,沒有了驅使的繮繩鞭笞,兩匹奔馬便不由得緩下來了蹄子。去勢盡,重心不穩,一串心肝脾肺被撕扯成條頃刻泄落,沿成長長一道。緊接着一顆切口極其平整的人頭,也隨風掉落到地上,一路翻滾。
人死玉碎,兩道指般粗細的光芒直衝天起。
此時衝鋒陷陣的精騎距古梵還隔有十數丈。
“御!御!”
“魯將軍!”
“那是追魂樓的刺殺手段!”
“是無痕!”
見得兩名將領被瞬間擊殺,緊隨其後的六百鐵騎頓時心驚,緊繃繮繩,強停坐騎。山道之外的諸方勢力,所有考生,霎時變色,瞪眼駭極。但,作爲世間頂尖一流的殺手,無痕即便敵將已被斬首,他也絕不可能給予敵人任何緩衝回神的機會…
“唰唰唰!”
驚色現,呼聲起,思緒還未形成於言語。
一道如墨黑影伴着三道破風聲,突然地上掠起!速如風無形,殺意深藏於寒芒。黑影現,直接掠至入到六百鐵騎當中。幾乎沒人看得見他出刀的手法,只見黑影所過,三道破風聲落帶起三縷滾燙的血柱拋灑當空。六百鐵騎之中,兩顆驚魂未定的人頭,和半截身軀,隨之掉落馬背,翻滾在地。靈玉再碎,三道細小光芒直衝天起!
“不好,快聚攏!”
“列玄武陣!”
“御…”
兩息之間連死五人,寒冷的殺意霎時便把剩餘的鐵騎將士驚醒過來。其中一名副將頗有經驗,似乎看出了那縷黑影的師承,急忙提手暴喝陣令。
六百鐵騎驚慌失措,齊繃繮繩,急速御馬聚攏在一塊。馬頭朝外馬臀朝後,刀槍外挺出馬頭前,裡外六層布出一堅守防禦大陣!
戰陣佈列,效果立竿見影。
連殺五人的黑影急速飛掠在戰陣四周,寒光不止閃爍與鋼槍擊戰起火花。一時之間也難以找到破防而入的缺口,反倒不時由陣後刺出的刀槍,讓他不得不小心規避。而也就在這個時候,站在數十丈開外的古梵,終於動了…
“噠!”
但見他嘴角始終凝聚一絲血腥的笑色,全身血芒繚繞,前腳跨步,後腳踏地,右手握拳,左手緊握鐵索就是奮力一扯!
“衝!”
鐵索緊繃,牽動八尺血棺拔地而起!朝着布起防禦大陣的六百鐵騎轟然砸去!
“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