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詐笑起,有奸計得逞。
在場的官員,打心底裡便聞到了一股上當的味兒。
但不容旁人再有話說,柳巖慌怕自己爺爺會反悔似得,趕緊小跑回堂下,恭恭敬敬地朝着堂上衆官再躬身行下一禮。
重新整理起肅色,正式闡述道:“諸位叔伯莫怪小侄危言聳聽。黃家此計,確實非同小可。行謀格局之大,圖謀要害至深,已遠非普通商者謀略可以比擬,更像是有人想借商道而行圈養蒼生之舉,可堪空前絕後。無論放於哪朝哪代,都是肆意妄爲至極。故,小侄以爲,金部司當務之急,應施三令以制衡。”
說着,柳巖舉步走去堂上。
於案臺取來毛筆沾墨,在案上稿紙寫下一個“監”字。
“一令爲監,金部司可聯合刑部、大理寺上請皇命,以監察之名介入黃家售股之事。監其產業每月收支、上繳賦稅、用人調度等明細,以防範其監守自盜。察其經營參差,行當興頹。盈利也罷,若有虧損或顯頹勢則勒令其整改,若整改不善,行當連續虧損數月,金部司則可以經營不善之名勒令黃家交出其經營權,代爲掌管。百姓只爲求財,對此絕不會有疑議。如此一來,金部司不只可安得持股人心,更能不給費吹灰之力,拿下金家一道財路。當然咯,監察官員之俸祿,還得讓黃家來付,畢竟我們在給他們辦事嘛。”
“高!”
“真高呀…”
一令出,堂上五人頓驚起,讚不絕口。
“那…那第二令呢?”
提筆沾墨,柳巖在稿紙上再寫下一字“制”。
“二令爲制。京都黃家,天下富甲,其財路被商道中人視爲通天之道,由此可見其利潤之豐厚。如今,黃家初售股額便以引起如此轟動,若等到下月中旬,第一批持股者收穫紅利時,嚐到甜頭的人便會爲之瘋狂,不曾購股或購股少者更會爲之痛心疾首。貪婪,隨之就會無限膨脹。屆時,縱使黃家產業遍佈天下,股額散成滄海之水,亦不夠天下人分而食之。賤買貴賣,貴買待價,奇貨可居必然就會導致供不應求之行情,黃家股價無需自提,哄搶之百姓便能把其擡起數倍甚至數十倍!低本之利,兩年可贏,高本之利,百年難收。股價高了,持股者的盈利點便會稀薄,風險也就會大大增加,當股價被哄擡至三十倍時,最後一批購股者便將會淪爲再無利可圖之奴役,百世不得翻身。所以,金部司務必要在黃家股價被百姓哄擡起來之前施以先手,以戶部之名頒政,強行制定股額可控之漲幅,若出現十倍增幅則強行制止其行當股額交易,若有違者當處以勞刑而以儆效尤。”
“嘖!對呀,我怎麼沒想到這理呢?”
“恩,小侄兒在理呀…”
“人心貪婪,有如此財道爲本,縱使股價擡至數十倍也不見得能止住人的貪心呀。”
“對,沒錯…”
老官員話,旁邊幾位官員沉沉點頭,表意同意。而柳巖則得意笑起:“哄擡股價只是小事,怕就怕黃家會從中作梗,自編自導演一出瞞天大戲。若是他們把股價壓在手裡,低吃高拋,左手倒右手,到最後矇在鼓裡的百姓,便會全數成爲他們圈養的羔羊!”
“哼!他敢!”
聽得此話,柳老當即怒氣,把角尺狠狠拍落案臺,厚厚一沓稿紙生生被他劈成兩半。
“我大唐官府可不是吃素的,他若敢如此肆意妄爲,我便能上奏朝廷,請兵鎮壓!”
“呵…”
柳巖呵呵一笑:“現在百姓都尚有理智,他當然不敢如此狼子野心。但當百姓被利慾薰心時候,他們又有何不敢?股票增值,價比黃金,於手裡攢着票的小百姓而言,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左手倒右手,全是他黃家關起門來的齷齪手段。假象在前,利大於天,旁人根本不可能察覺。您就是帶着百萬大軍前去,也沒理由動人家一根手指頭。所以,金部司還要把一切防範於未然才行呀。”
說着,柳巖再次落筆,在稿紙上寫下一字“禁”。
正色道:“三令爲禁,上請皇令,以金部司爲首,刑部錦衣爲輔,共同設立財監司。負責監督黃家一舉一動,禁止一切與黃家相關聯人員參與散股之買賣,禁止其以高價拋售手中股額,若有違者入獄論罪。”
此話說完,柳巖放下毛筆站起身來,一手挽後腰,一手舒坦攤開,得意笑道:“如此三令,可定大局,諸位叔伯以爲如何?”
“……”
衆人深思,欽色難掩。
無需多言也能看出,他們是被眼下這位初出茅廬的少年,給深深折服了。黃家事發至今不過三時辰,一切端倪僅處於苗頭初顯,有的甚至連影子都沒。但柳巖卻無需理據,空憑几張卷宗及滿腹學識,便能從中推斷出如此巨大的信息。這不單止,而且還給出三道直擊要害的破解法門。如此恐怖之心算,縱使幾位爲官多年算道長者,也不得不爲之汗顏。
“柳老…”
“啊?”
“我…我想鬼謀之後也不過如此吧?”
禁忌般的二字不經意間被老官員脫口而出,場間另外四人頓時神色爲之一陣。
柳老連忙擺手,嚴肅道:“文遠,有些話可不當我們講的。”
老官員也意識到自己疏忽了,但並未太過於忌憚,伏下些許身子激動道:“我意思是,小巖子乃驚世璞玉啊,了不起了不起呀。”
柳老在擺擺手,蔑視去柳巖一眼:“哼,你可別贊他。這小子可揍可貶就是不可以贊,一讚就翹起尾巴了。”
“切…”
柳巖聽得此話便不樂意了,果真當即就翹起尾巴,趾高氣昂道:“說得好還贊不得?呵,若人人都像您這般,以大欺小,倚老賣老,啥驚世璞玉都得被您給埋沒咯。”
“混帳東西!”
“啪!”
角尺怒劈,案上稿紙即斷四半,飄散落地,柳老怒斥:“你以爲你這點小伎倆能上得檯面嗎?想當年你文員伯伯擬三政六策平定南都通貨時,你還在吃奶呢!你以爲你幾斤幾兩呀?若還敢造次,我定讓你好看!”
“誒…”
老官員聞言,頓時慚愧起,急忙安撫去:“柳老您就別笑話我了,我那三政六策定的只是南都貞家,哪能和小巖子如今的三令相提並論啊?”
“哼,我說比得就比得!”柳老怒目轉向老官員。
“呵呵,你就嘴硬吧…”
柳巖很不服氣,兩手挽背,昂首挺胸,反駁笑道:“公道自在人心,您嘴硬也沒用。我這三令監、制、禁乃擒龍之網。三令齊下,監其體膚,制其咽喉,禁其手腳,黃家縱使有翻天之能耐也不過是我甕中之鱉。除非他能百世興旺,一絲不錯,否則錯一絲我三令便能噬一寸,錮一分。無需十年,富甲黃家便是朝廷掌中玩物。如此傾世之功勞,誰敢並論?還比不得?切…”
“混帳!”
“啪!”
“啊!你不是說好不打我的嗎?”
“老夫曾幾何時說過,何人爲證?我打死你個兔崽子!”
“啪啪啪!”
“啊!季叔救我…啊!文遠伯伯救命啊…”
“啪啪…”
怒火集聚角尺,藤條悶上豬肉。
姥爺追着小孫飛奔,乍一看還真不像是個病入膏肓之人。
衆人看之汗顏,但卻再無人阻攔此出爺揍孫的戲碼上演。因爲,他們大概也知道柳老爲何要如此管教自己的寶貝孫兒了。從最後幾句話可以看出,柳巖此子確實太過於桀驁。皇城京都乃天子腳下,才學僅是其次,重在人情世故。若非多得柳老常年的棍棒打磨,柳巖縱爲驚世璞玉,如此目中無人,恃才傲物之品性,恐怕早就得橫死街頭了。
只不過,話說回來。
大鵬展翅,橫絕四海。羽翼若就,俯瞰九州。柳巖今日所展現之才智,也確實讓堂上幾位官員爲之傾倒膜拜。他們毫不懷疑,此子日後的作爲,定然能驚豔於世人,畢竟他如今才十六歲,待他心智成熟,又有誰能遮掩他的光芒?
“如此算謀,他足以與那夏尋一角長短。”
“還差許多…”
“差了什麼?”
“城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