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五章 陽春麪館

午。

城西事,南城始。

始於那微末之間而暫無人察覺。

作爲京都長安最繁華的商業地段,南城泰昌集上下七十餘里,水路交通要道不計其數,大小貫穿其中,四通八達。由遠而觀,可見人煙稠密,糧船雲集。樓閣茶館人流源源不絕。大街兩旁看相算命,玩猴雜耍,小吃玩意,皆聚來無窮熱鬧,熙熙攘攘。河道船隻往來,首尾相接,縴夫牽拉,船伕搖櫓,滿載貨物逆流而上。靠岸停泊,苦力上下卸貨,一派繁華盛世之景色。

入泰昌,汜水支流如老樹之盤根,縱橫交錯於城郭。其中橫跨汜水的橋樑共有六十四座,精細、典雅、恢弘、嬌美,座座皆有獨特韻味。其中規模最爲宏大的一座,搭建在泰昌中腹,南端相連着留仙大道,直達天下聞名的醉仙樓。北望青山,放眼可見北城通天。青鋼琉璃石身,呈弧形拱橋,結構精巧,宛如一頭盤着的巨龍,此橋故名青龍橋。越過擁擠人流順橋而下,橋南有一興旺小店,插在店外迎風招展的旗蟠上龍飛鳳舞地寫着“陽春”二字,一條長龍排出店外數十丈,吵吵雜雜,但可見其人氣之興盛。

此處,便是在京都頗有名氣的-陽春麪館。

外來赴京之客,不到此處償上一口那清淡的麪筋兒,都算不得來過京都城。

“這面做得可真有火候。”

“不比你手藝差。”

“我哪能和人家比呀?誒!老師傅在來兩碗陽春麪。”

“好嘞,再來兩碗陽春麪。”

店內角落,整潔的小木桌上,清湯兩碗漂浮着素菜幾許,連麪條絲兒也見不着一根。夏尋和墨閒相對而坐,墨閒的背後已經重新配上了一把嶄新的三尺青鋒。原本夏尋是打算在鐵鋪子裡開兩塊上好的精鋼,讓打鐵師傅給重新鍛造上一把的。但墨閒在看過料子後便拒絕了夏尋的好意,按他自個的話說,是劍隨人,人隨心,料子再好摸起來沒手感,那還不如竹枝一根好使喚。所以兜兜轉轉許多家兵甲店面,到最後墨閒還是選擇了一把普普通通的三尺青鋒,將就用着了。

“兩碗陽春麪,兩位客官請慢用。”

“噠噠。”

一位小二兩隻手,連拿待兜捧着八大碗滾燙燙麪,快步走至夏尋和墨閒所在的小木桌。只見他手腕輕輕一抖,利索地就從手腕上卸下了兩碗湯麪來,穩穩擺落到夏尋和墨閒的面前,再拇指鉤食指提,順手將桌上的兩空碗兜上手腕,繼續吆喝着快步走向下一桌。動作穩健,精確無比,巧妙得來樸實無華,從頭到尾小二兩手捧着的所有燙麪連一滴湯汁都沒有漸漏出來,就像是捧着八塊大餅子似的穩當得很,看得墨閒都是暗暗結舌。

“好功夫,但奇怪…”

看着小二健步離去的背影,墨閒不解問道:“這家麪館如此興隆,爲何不請多幾位下手?”

“嘶…”

面細湯淌,夏尋夾起一梳,用嘴巴吹着:“他請來也沒用,這店的地兒就這麼點大,下手請多了也沒地方站呀。而且你別看先前那小哥身手不凡,恐怕是得有十多年端碗子的苦功夫。就他一個人基本也能照顧得來半間館子,所以這館子的老闆可精着了。”

目光遠移,看向門外排起的長龍,墨閒還是不解:“地兒小,擴便是,這的客人並不少。”

“緒…”

細面稍涼一口吃下,細細咀嚼在嘴裡,夏尋搖搖頭,待麪條全落到肚子裡了方說道:“師兄這就有所不知了。這煮麪和做菜其實是一個道理,好吃不好吃主要還得看掌勺廚子的手藝。你吃的這口陽春麪也就這店裡的大廚能做出這味兒,換了別人可不行。但人的精力終究是有限,一位大廚即便再有能耐一天能燒個七八百碗這味的陽春麪就已經不得了,哪還能做多呀?所以啊,若按你的想法把這鋪子擴張些許,那估計沒幾天就會把人家給累吐血咯,呵呵。”

“哦,原來如此。”

“……”

麪館子裡話說着,吵吵雜雜間除了墨閒也沒旁人能聽見。

而與此同時,麪館子外,青龍石拱橋的另一頭…

“咯囉咯囉…”

鐵墊子清脆有序地敲擊着地面,兩匹赤焰紅蹄駿馬,拉着輛雲河九曲車,正徐徐行上拱橋。在來往人潮中,精緻的馬車顯得尤爲扎眼。淡藍色的車身,青雲爲紋,百雀鏤刻,配赤紅色的馬,就恍如水與火的結合,無不充斥着矛盾且驚豔。而有眼光的人一眼便能認出這是城北翰林院的車子。因爲這是天子門生獨有的風格。藍色爲水,意潤澤天下。紅色爲火,寓焚燼漏弊。此乃天下武儒畢生追求之夢想。

“咯囉咯囉…”

拱橋人流自覺分行道邊,空出足夠的位置讓馬車行過。青藍色的窗紗遮掩了車內的景象,卻依舊引來了好些隱匿在暗處的目光,熱鬧昌盛的氛圍也隨之莫名地冷下一絲絲。

“師兄…”

“師兄?”

“……”

麪館裡,夏尋話罷已經講完好久一陣,可是墨閒打量去店外的腦袋卻是遲遲都沒有轉得回來,好像被什麼新鮮事物所吸引。夏尋連喊兩聲,他仍沒反應,像丟了魂似的硬是動也不動。夏尋不由得泛起狐疑,只是待嘴皮子剛張開想喊去第三聲時,提到嗓子眼的氣兒便嚥了。

是夏尋蔓延覆出去的神識,感受到了一股永遠不會忘記的氣息…

冷。

冰冷的冷。

冷得讓夏尋的意識都徹底發慌。

冰冷的氣息,來源於麪館門口的大街…

作爲一位謀者,夏尋永遠不相信這世上有真正的巧合。長安八千里地大,人與人間能不期而遇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甚至不存在可能。如此冷若寒霜之氣息,只能是那位瘋婆娘可有。她來了,便不會沒有緣由。只是爲什麼呢?難道是…

深思不得其解,夏尋放下碗筷,面容也隨之翻轉爲慎重。目光跟着墨閒側臉的方向看出麪館外…

“咯囉咯囉…”

麪館外,淡藍色的馬車緩緩使下拱橋,蹄子的節奏逐漸變得輕快,沿着留仙大道的人流一路南去。鐵蹄墊子敲擊着地面的聲響,清脆乾淨,宛如一根細小的針線,由遠而近,穿過吵雜的鬧市傳入有心人的耳朵裡。

那是撩心的魂牽…

“莎…”

馬兒走,風兒吹。

人的心兒啵啵的跳着。

風兒輕撫,不知是有心又或無意,就在馬車路過麪館門外旗蟠的時候,遮蔽車窗的蘭花錦簾被風兒悠悠掀開半抹綢紗。暖和的陽光順着鏤空的窗沿漏入車內,隨風拂撩起少女的青絲長髮,銀白色的道冠與衣袍在車蓬的陰影中被陽光照亮出閃耀的光邊,宛如盛開在夜裡的雪蓮花,美麗且孤冷。道冠下,俊俏的臉蛋含着幾縷漠然,冷漠的眸子似乎裹不住由心而發的彷徨。黝黑的瞳孔透過車窗,靜看着麪館裡那道同樣冷漠身影…

是他。

是她。

沒錯,就是他和她。

思緒徘徊,彷彿又回到那些夢裡的場景。

黑衫冷,很熟悉,三尺青鋒雖已換數把,但人還是那個人。就像此時正駭然在茶館裡的墨閒,同樣熟悉由馬車內投來的這一縷冷漠目光一般。曾經的魂牽,都藏在此間兩位陌生人曾經的夢裡。陌生與熟悉,真實與虛幻,是咫尺還是千里,在這一刻都無法用言語述說,唯四目相對,不言不語…

真的是他。

“莎…”

片刻很短,如日落黃昏的剎那。

美麗得讓人希望時間永遠停留在這一刻。

可惜,時間無情車裡另外那位女子更無情。她們聯合着在白馬過隙的一刻,將所有初生之柔情扼殺在黑暗裡。赤紅駿馬拉着車兒悠悠路過麪館,慘白的蔥指捻起窗紗重新遮起車窗,溫暖的陽光就這樣被一巴掌生生拍到了車外。

她走了。

馬車遠行,最終消失在人潮的深處…

“是他麼?”

一瞬時間,輾轉千百日思夜想。

馬車裡,冰冷無情的嗓音,問出了一個極其多餘的問題。因爲,這個問題的答案早就在馬車經過麪館的片刻,已經有了明確的定義。

“恩。”

敷衍迴應,冷峻的劍眉微微沉下一絲,似還未從那一眼虛幻與現實的相遇中反醒過來。素手撩綸絲於肩後,稍稍整理去被風吹亂的青絲。

“他會跟來麼?”

“必然。”

“……”

百世姻緣,僅換今生回眸。

你是否還曾記得,他與她?

馬車遠去,人潮再次淹沒街道。

淺淺地轍痕,很快就被路人的腳印亂去,最後只剩下一縷少女的幽香。柳樹陰邊,三位賣棗的商人互相交換去眼色,其中一人接着便悄然離開了攤位。青龍橋上,一位垂釣的漁翁收拾起魚籠,急步走入了深巷。留仙大道東南側的綢緞莊三樓,側窗被人打開,一隻信鳥從中飛出。寶藍輕車,輕輕地來,悄悄地走,彷彿什麼也沒做,卻帶起了一陣風兒將鏡湖的秩序擾亂。

而與此同時,青龍橋下的小麪館裡頭…

“是她?”

同樣一個多餘的問題,也被人問出了口來。

“那是翰林院的馬車。”

“……”

或許問題確實太過於多餘,墨閒直接選擇了無視。但無需多言,僅憑一句話,夏尋大概就能洞徹到墨閒此時想法。既然車是翰林院的馬車,那車上的人肯定就是從翰林院來。既然墨閒能想到這一層,那他必然就已經有了打算。

“你不會是想去找她吧?”

“有問題麼?”

“肯定有啊。”

問得很直接,回答得更直接。

墨閒轉過頭來,慎重地看着夏尋。

夏尋重新拿起筷子,攪拌去還冒着白煙的燙麪,沉着地想了一會兒,道:“京都這麼大,方圓有八千里。翰林在城北,我們在城南,兩地相隔數千裡。不早不晚,不多不少,我們纔來一日她就出現在你眼前,這巧合的可能性未免太低。更何況餘悠然就在那車上,有她在的地方我心兒都拔涼拔涼的,你這就找過去我怕…”

“那你先回相國寺等我。”

“額…”

夏尋話未說完,墨閒果決斷話。

夏尋一愣,雖然早在壽山時候,從墨閒的描述中,他就已經猜到了墨閒夢裡那位女子的來龍去脈,而且也早已做好了當日後兩人相遇的準備。可是,今日的事情發生得突然,即便有所準備夏尋也顯得有些猝不及防的感覺。而讓夏尋更沒有想到的是,向來淡漠的墨閒居然會在這件事情上,有如此果決的態度,不容分說。這便使夏尋不由得回想起,當初他硬闖問天山時的心情。

那是日思夜想,朝朝暮暮,恨不能化作比翼鳥扶搖上九霄呀。

夏尋無奈地搖了搖頭:“師兄這可真就把我當外人咯。”

“你誤會了,我沒那意思。”墨閒冷道。

夏尋夾起一梳細面,吃入嘴裡,再笑道:“師兄,我先問你個問題吧?”

“你問。”

“若見到她,你打算說些什麼?”

“額…”

問題很簡單,但墨閒卻難得地語塞了。

他的思緒似乎還沒想到這個層面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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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尋等了好一會,見他無話也不好繼續爲難。便伸起手來,把墨閒面前的陽春麪再往前推了推,道:“心急則亂,你別急,現在天色還早,咱把面給吃咯,我給你想想該怎麼說。待咱倆斟酌好了,再去那翰林院也不遲。免得你兩見面無話落得一個尷尬就不好咯,你說對吧?”

墨閒淡淡點看去夏尋一眼,經過冷靜思量後,他似乎也曉得自己先前確實冒失了。若非夏尋提醒恐怕還真得鬧出笑話不可。遂,墨閒無話,重新拿起筷子,加兩勺細蔥連湯帶面攪勻。熱鬧的麪館裡頭,角落小木桌上的兩人兒像啥事沒發生一般,繼續淡然地把湯麪細細吃下…

香飄逸,水騰沸。

柴頭罨煙焰不起,

待他自熟莫催他。

一根面,百碗湯。

橋頭陽春千里傳。

千里傳,傳千里。

邊吃着…

“師兄。”

“恩?”

“那瘋婆子不好惹…”

“你回相國寺等我。”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想等會咱肯定會有麻煩,你看咱們要不要先到醉仙樓把夏侯他們給拉上,到時候也不至於吃虧…”

“不必。”

“額,好吧,我理解了。”

“你理解什麼?”

“呵呵,沒…沒什麼…”

“……”

“誒!老闆打包兩份陽春麪,兩份餛飩。”

“好嘞,客官稍等哈。”

“……”

(不知你們是否能從這一章,看出墨閒和墨言的關係,以及他們的曾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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