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山河。
純陽宮最強戰技,爲純陽祖師渡劫時所悟。驚世一戰期間,劍神呂奉仙便曾以一式鎮山河抵禦九天雷罰而不亡。此技以劍爲基,聚氣爲盾,畫地爲牢,氣場之內堪稱同境無敵。由於功法對大道與劍術的悟性要求極高,故歷來唯純陽奇才方可以勉強修行…
“鎮山河!”
“吱吱吱吱…”
三尺青鋒,轟然落地。
宛如九天狂雷由雲霄劈下。
頃刻間,銀光乍盛,萬物盡白,天地爲之震顫!
一道恐怖的雷電以青鋒劍爲載體,由墨閒的身體傳入地面,再由地面急速擴散出無數電流,向着方圓數十丈內的一切泥土、潮霧、草木、蚊蟲,甚至是空氣奔襲開去!
電光閃爍,闢啪作響,一面完全被雷電所包裹的氣罩頃刻形成。絲絲電芒不斷迸發出狂暴的威能,源源不斷的雷電能量由青鋒導入大地,稍微乾燥的枯木冒起黑煙,方圓數十丈內的所有屍蚊皆成焦炭,紛紛跌落在地。外圍的屍蚊仍不知疲倦地朝着裡頭瘋狂撲涌,但無一例外,在它們觸碰到雷電屏障之前,全都觸電成了渣子,像下雨一般掉在屏障外圍…
直到此時,夏尋和墨閒兩人,方纔有了些許喘氣的時間。
但此時用來喘氣歇息,未免太奢侈。沒顧得上起滿全身的膿包,以及讓人崩潰的炙燒疼痛,夏尋第一時間就咬着牙關朝墨閒問道:“能堅持多久?”
“半刻。”
墨閒沒有思量,直接答道。
氣芒升騰如銀色烈焰,一手握着插入地面的青鋒劍柄,一手凝兩指抵在劍柄之上。看着墨閒劍眉凝鋒的模樣,要維持方圓數十丈的雷電屏障,恐怕還真挺吃力,半刻估計已經是他的極限。
“半刻…”
提手吃疼地揉了揉腫得像豬頭一般的臉蛋,用短暫的疼痛來強行刺激精神。夏尋仍保持着鎮定,說道:“半刻應該夠。”
“有何對策?”
“等。”
“等?”
“對。”
“突圍如何?”
“不行。”
揉着臉蛋,夏尋整理去思路,再道:“數量太多,咱們衝不過去,只能等。”
“你想等什麼?”
艱難地睜開一線眼睛,看着雷電屏障外那些像暴雨一般落下的屍蚊焦炭,夏尋忍痛說道:“等一個機會。”
“……”
夏尋的策略墨閒是真沒看懂,又或者說他看不到夏尋所說的機會在哪裡。
眼下無盡蚊潮攻勢如海,一浪更比一浪強,根本沒有絲毫減弱的跡象。畫地爲牢的戰術雖能保一時平安,也確是伺機反擊的最好對策。但墨閒自知,待他體能完全被消耗完,不能再維持鎮山河的雷電屏障時,那便意味着,他們連原路突圍的力氣都沒有。又如何還能有機會可言?
“嗡嗡!!”
“吱吱吱…”
黑紅色的潮浪重重疊疊地拍打着銀白色的雷電屏障,由四面八方聚攏過來的屍蚊越來越來多。前後不過百十息時間,密集的電擊聲混合着狂躁的蚊蠅聲,濃郁的焦肉味糾纏着難聞屍體的腐臭,讓這一隅的世界便得那麼黑暗與瘋狂。畫地爲牢的固守,從來都是此消彼長的開端,潰敗雖未成定局,夏尋紅腫的眼簾裡仍有平靜,但從墨閒身上逐漸弱去的電芒來看,形勢已經岌岌可危,凶多吉少恐怕已是必然。
而與此同時…
在兩人身後,無盡蚊潮之外七百餘丈,一顆隱秘的老槐樹的樹冠上。
“這兩小子腦子有毛病吧?”
“不退不進,原地鎮山河打守勢,這不找死吶?”
“咳咳,難不成想打消耗戰?”
“哼!那些死蚊子有多少你沒見識過呀?就連我們都是被叮了一身皰疹才穿得過去的,憑墨閒那娃娃的內氣,能耗死誰呀?”
“咳咳…那你說他是咋想的呀?”
“還能咋想?鐵定是那夏娃子曉得咱們在暗中跟着他們,有持無恐,等着咱們上去給擦屁股憋!”
“哎喲,二哥這回我可不去,那蚊子可毒哇!”
“咳咳…難道你好意思讓我和九兒去?”
“這…這我不管,總之我不去!”
“咳咳…”
嗤之以鼻,恨鐵不成鋼,怨聲載道。
四位老態龍鍾的老頭子,躲在茂密的樹須後,居高臨下地窺視着遠處蚊潮的動靜。看他們那推脫抱怨的模樣,可比看遠處蚊潮裡的惡戰有意思多了,至少是沒有那份生死一線的緊迫。
“其實,咱不一定非去擦屁股不可。”
“咳咳…不去擦屁股?你想他們被叮翹咯,好回家抱孫子是吧?”
“額,也不是這麼說咯。”
“那你想咋說?”
“呵呵…”
排行老麼的駝背老頭站在幾人最後,他算是四人裡頭最淡定的了。即便被其他三人鄙視,也不見得多尷尬,只是擾擾腦袋,就笑呵着圓去場子。
“呵呵,要他們出啥岔子,咱們該去擦屁股的肯定得擦。只是,我想他們不至於那麼傻瓢,沒頭沒腦就往蚊子堆裡鑽嘛。”說着駝背老頭伸出手來,越過三人指着遠處蚊潮,再道:“你三瞧瞧,那夏娃子的賊眼賊精賊精地一直到處瞟,不就是在找什麼東西麼?又或等什麼東西出現麼?看樣子,他肯定有破局法子的…”
“哼!”
排二的老頭火氣最大,他冷哼一聲就斷去九老頭的話,低聲喝道:“蚊子堆裡就只有蚊子,你還能指望他找啥?瞟來瞟去無非不就是要找哥幾個去給他擦屁股麼?別那麼多廢話了,趕緊定人準備去插屁股。”
“額,不是的,不是的…”
九老頭像撥浪鼓一般擺着腦袋,道:“那夏娃子的神識很不一般,今早一路走來,我們離他們最近時不過幾百丈,沒準早就被發現咯。況且,以他的脾性,若真要我們擦屁股,直接呱噪一聲就成事了,哪有那麼折騰喔?你可別忘,上回他找曹仁軒去純陽觀踩場子,也就咩喝一聲的事情而已。”
“九兒說得不錯。”
九老頭有理有據把話說完,一道女人的聲音從側邊傳來。
老嫗捧着那面殘破的八卦羅盤,穩穩站在槐樹主幹後頭一小節拇指粗細的橫枝上。身法之妙,絕非尋常修士可比。她和另外四位老頭一般,同樣也是看着遠處的蚊潮,只是比之四人都鎮定淡然許多,她說道:“他確實在等。”
有大師姐開口幫襯,排二的老頭也壓下了些許火氣,問道;“等啥?”
老嫗道:“等一個機會。”
“啥機會?”二老頭甚是不解。
老嫗解釋道:“這山谷的裡蚊子非同尋常,其名冢蚊。看似蚊子卻並非蚊子的蚊子,雖亦喜活血生氣,但更需屍煞陰氣,所以常伴墓冢而生。但和蚊子不一樣,它們沒有獨自的交配功能,繁衍全靠族羣裡唯一一隻雌性蚊後。從這一點上看,它們更像是一種蜂。”
“蜂?”
“恩。”
二老頭顯然沒領悟過來老嫗的話意:“蜂又如何?”
“誒,別蜂啦…那頭罩子要破咯,咱還是快準備擦屁股吧!”
“……”
話說這頭悠悠閒閒,那頭可就要出大事咯。
隨着排麼老頭的一聲提醒,衆人再次把注意力放回到遠處蚊潮中。
隨眼望…
雷電閃爍,蚊聲呱作。
數百息過去,無窮無盡的屍蚊仍舊在以數百丈的浪勢,不斷拍打着雷電屏障。雨點般落下的焦黑蚊屍幾乎在壁障外堆壘起了一堵厚厚的牆,屍蚊仍無法突破,但狂暴的電芒卻以比最開始已經弱去許多,墨閒仍在堅持。面對雨水一般的瘋狂攻擊,目前身處雷電屏障內的兩人,似乎已經陷入了絕對的弱勢。
汗水剛滲出來便被炙熱的氣芒所蒸發,緊握劍柄的右手微微顫抖,堅韌的劍眉下除了冷漠還多了一份對自己的狠絕。夏尋知道,墨閒的體力已經快透支了。但他什麼都沒說,依舊咬着牙關用平靜的眼眸掃視着四周。
他,還在等…
就如隱藏在暗中的老頭猜想一般。
自三尺青鋒落下鎮山河的一刻,夏尋便把所以精力投入到他目前最擅長的神識中。自始至終他都只坐着一件事情,就是在他的神識極限範圍內監視着所有活物的動靜。他在找一件至關重要的東西…
只是,他還沒有把握。
然而,人可以等時間,但時間永遠不會等人。
雖然墨閒嘴上不說,但他顫抖的手掌已經道出真相。補給趕不上消耗,即便再大的儲備量也會有枯竭的時候。墨閒便是如此,鎮山河乃純陽最強戰績,所需內力消耗可想而知。沒過多久墨閒的體力便已經開始透支。雷電的氣息緩緩弱下,方圓數十丈的雷電屏障,以眼看得見的速度逐漸縮小。雷電之外的蚊潮似乎也感受到了變化,攻勢隨之變得更加瘋狂。勝敗迫在眉睫,這個時候,墨閒不得不回頭看去夏尋一眼。但當他看到夏尋一副全神貫注的樣子時,剛到嘴邊的話便又吞回去了。 щшш ¸TTKдN ¸co
雷電氣息,無法避免地正在弱去…
岌岌可危,生死一線。
“咋搞?”
“哎!還能咋搞?”
“趕緊擦屁股去哇!”
“誒…”
“噠。”
“噠噠!”
那頭是默默無語的信任,而這頭則截然相反。
眼看着鎮山河的消逝,蚊潮內的兩人將近危在旦夕,隱藏在七百丈外的四老就開始急了。特別是二老和七老,嘴上說是不願出手卻首先從樹冠跳落到地上,隨手從身後包裹抽出一把破舊的拂塵,作勢就要衝過去撈人。
“站住。”
“喳…”
但兩老頭沒還走出幾步,還站在樹冠上的老嫗便喝住了兩人的步子。二老頭略有急躁,回頭看向老嫗,急切道:“大師姐,你不會還認爲他們有勝算吧?””
“變數,往往出現在最後一刻…”
似乎意識到自己說錯了什麼,老嫗頓了頓又補充道:“只要他能抓住,就有勝算。”
“要他抓不住呢?”
老嫗平聲道:“他不會抓不住。”
二老頭不解:“爲什麼?”
“因爲,他擅忍。”
看着遠處幾乎被蚊潮完全吞沒的雷電屏障,老嫗細細地斟酌了片刻,爾後又給出一個更不是理由的理由:“而且,他懂得取捨,所以便能抓住這個變數。”
“哎呦,我的天…”
二老頭一拍腦門,他是真搞不懂自己這位大師姐的邏輯了。
生死關頭,能忍有個屁用啊?取捨又取捨個啥子喲?眼看都要被蚊子給叮嗝屁咯,還能有啥勝算吶?只不過,二老頭心裡是這麼想來着,可嘴上卻不敢這麼說。
“咳咳…”
見二老頭沒詞,站旁在樹上的九老頭咳了兩聲,側臉爲難問道老嫗:“師姐,二哥擔心不無道理,咱們總不能不留後路吧?”
老嫗道:“再等等。”
九老頭追問:“那得等到啥時候?”
“用不了多久。”
“咳咳,那是多久呀?”
這頭短短數句對話,遠處的雷電屏障已經縮小到了數丈範圍,並且逐漸開始出現裂紋。無盡蚊潮也隨之展開了極度瘋狂的攻勢,數百丈蚊潮濃縮成了百十丈,數量壘疊所產生的質變,直接導致攻擊強度的幾何倍爭。誰都看得出,用不了多久墨閒所施展的鎮山河就要面臨後力不繼而崩潰。
觀戰幾人心急如焚,唯老嫗不慌不忙。
她回道:“快了。”
“多快?”
“就,快…”
答,只有一半。
“就快”的“快”字還沒來得及完全發音,老嫗突然一瞪眼!像看到了什麼驚奇的事情一般,乍起一道精光!嘴巴上咬着的“快”字,也隨之改成了…
“現在。”
“呀!!!”
“轟!!!”
此現在,便是就現在。
“現在”兩字剛說完,一聲咆哮與雷鳴幾乎同時從遠處傳了過來。一道刺眼的銀光,頃刻由遠處蚊潮的最中央伴着雷電炸開!
遂,遠處的墨閒帶着夏尋一頭撞入蚊潮之中。
一場遊走於生死之間的惡戰,就這樣便結束了。結束在迅雷不及掩耳的最後一瞬間。而這個瞬間,又實在太快太快,快到即便當局之人都無法在第一時間反映得過來。
根本不知道那頭髮生什麼事。
時間,
倒退回到數息之前…
(謝謝,新訂閱的幾位朋友,雖然看不到你們名字,但非常感謝你們能來,真的非常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