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風渺渺,由西向北。
天地神偉,萬物螻蟻。
三根不經意間被斬落的絨毛,更是這億萬螻蟻中的塵埃之末,幾乎被整個世界所遺忘。縱使有人無聊到想刻意尋在它們的存在,縱使看得細緻再仔細,若無天大的氣運加身,那也如同大海撈針。
因爲,它們真的太渺小。
渺小到一陣輕飄飄的風兒,便能載着它們細嫩的身軀,越過雄偉的城關,經過血漸百里的巷道,飄過被洪水肆虐的殘垣斷壁。像一粒無助的花粉由城北的東頭,一路沉沉浮浮,艱險萬分,九死一生,最終飄到城北的北頭,那片狂風暴雨之中。
它們,仍在飄着…
而此時…
“天罡三六,地煞七二,變陣!”
“貪狼回首,追星逐月!總攻!”
“攻!”
“……”
天雷滾滾,驚濤駭浪。
瀛水河上,兩軍對壘,已然進入白熱化階段!
眼看着敵軍盾甲堅硬無匹,己方詳攻久久也僅是斬破些許邊角。隨着時間推移,此消彼長之下,攻襲了整整一夜的純陽道衆已然汗流如瀑,力消數成。後方的幾位統率的道長,經過三言兩語粗略商議後,毅然決然地推翻了先前與七星院詳攻作戰的約定,拔劍一揮,發動總攻!
隨數聲號令連下,純陽後方,劍陣劇變。
後軍轉前軍,守備化攻堅,近千掠陣於後方的純陽道人,齊齊一頓手中銀劍,將護於體外的盾芒,集聚劍刃之上,暴喝一字“殺”,便踏浪飛掠而出!而前方正在強攻的道人們,則亦然領命。前陣立轉衝鋒,攻堅化死博,同樣齊齊暴喝一字“殺”!手中利刃,頓時光芒暴漲,身後劍影,頃刻氣勢劇烈!順收劍蓄勢,接着便又是一劍刺出!
頃刻間,萬劍齊發,純陽道衆三千餘人,幾乎都集全身威力於眼前一劍。數千強者,瞬間所把發出來的能量,頃刻便把當下方圓數百丈的河水蒸發一干!遠遠看去,那無盡劍芒、劍氣、劍影就宛如一把橫掃的天神巨刃,力拔山河氣蓋世,直斬河心數裡盾牆!
“全軍聽令!”
“前軍堅守,後軍撤盾!左右南北變陣,將臺爲眼,八門金鎖!”
“令!”
“喝!”
“嘚嘚嘚…”
岳陽禁衛軍中此時應該是有高人坐鎮,而且是一位有精通兵法與陣道之高人。
就在前面數千純陽道人,勢死破陣,發動全力一擊的同時。數裡銅牆的後頭突然有人暴喝一聲,一連喝起數道軍令,撤去盾牆!
軍令如山,令到如山倒。
幾乎就在一令喝罷的同一刻,數裡盾牆,由上而下,徒然“崩塌”!數之不盡的軍士,執鋼盾由盾牆躍下,急速且有序地退至後方,僅只留下最底三層的軍士仍挺盾堅守不動!
只是,說時遲那時快。
“殺!!”
“都給我殺!!”
“……”
純陽出劍,只是一瞬,而盾牆崩塌也亦此一瞬。由盾牆之上飛躍下來的軍士,還沒有退出多遠,在這一瞬之後,由無盡劍芒、劍影匯聚而成的“殺伐巨刃”已然殺至!
生生砍在了數裡盾牆,正中央!
“咚!!”
“曾喳喳喳喳…”
驚天動地,一聲巨響!
滔滔瀛水,頃刻斷流!
千人之力,其實並不可怕。
真正可怕的,是千人之力聚於一劍,匯於一點,所形成的合擊威能。這樣的威能,倘若順利施展開來,那最終所產生的殺傷力,對任何人而言都是毀滅性的打擊。縱使是夏淵這種級別的存在,亦只能遠遠盾逃,躲避其鋒芒,絕不敢正面硬碰接招。
而現在,數千人合擊一劍,已然斬在崩塌的數裡盾牆上!那所產生的威力更是讓人如臨末日,天崩地塌!摧枯拉朽,不足以形容此間場面,因爲,已然崩塌只剩三層的盾牆,根本沒有給“巨刃”造成一絲阻力。當巨刃落下,兩者相觸,那是真正的狂風蕩落葉!彈指間,萬物灰飛煙滅!
遁甲成枯枝飄零,人軀成碎肉崩離。
三層盾牆,十尺餘高,縱橫半里,近千軍士,瞬間便被恐怖的劍氣消成齋粉。“巨刃”所過,大河上下,滔滔河水瞬間被蒸發一空!狂風呼嘯,劍鋒肆虐,十方海潮順着“巨刃”去勢涌起百丈高浪,猶如末日海嘯,由河心襲捲八面!
“快跑!”
“跑!”
“別跑!趕緊下水…”
“快!”
“吼!”
“……”
無妄之災,莫過如此。
海嘯來得突然,浪勢之浩大,超乎想象。
岳陽瀛水乃大河,不同於漁陽、三水等地的支流。河寬上下足有二十里,深百丈,河水湍急且勢猛,非大船不可遠行。平常天啓級別宗師,若在河中過招,能激起一道浪潮推至兩岸,那已經是極其了不起的事情了。而現在,數千純陽高人全力一劍,那是生生地從河心一刀砍斷瀛水,憑藉着恐怖的衝擊氣浪直把數十里河水推至兩岸!這兩道百丈高浪的衝勢已經夠可怕了,再加上浪潮中所充斥着的劍氣,那已然就是兩把殺人不咋眼,視萬物芻狗的死神大刀!
遠處,原本在瀛水上踏浪交戰的雙方人馬,眼見這等情形,紛紛停下手來。沒有猶豫,腳尖一沾水面,就是朝着大河兩岸遁逃而去!有些熟悉水性的江湖人和軍將軍士則聰明些,知道在這水面上自己怎也跑不過來勢匆匆巨浪,乾脆一屏氣,盛起三寸氣芒就往河水下鑽去。剩下大概十餘位技高人膽大者,則佁然不動,暴喝一聲,身上氣芒徒然暴漲!原地靜待那大浪吞噬!
“全軍聽令,就地啓陣!”
河心盾牆已然崩潰,先前沒來得及退遠的軍士也被劍氣順勢削成了碎片。而坐鎮盾牆之後的那位兵法高人,似乎發現自己低估了純陽道衆全力一劍所帶來的嚴重後果,連忙再次喝聲,臨陣改令。
“休、生、傷、杜距東南西北,景、死、驚、開,爲前軍挺盾!再有退者,死!”
“噹噹噹!”
一支軍旅強與弱否,在生死關頭最能體現。
前線崩潰,剩餘近兩千軍士倉忙急退,在爲將者一聲令下,急退即止!數千軍士竟然沒一人再敢往前退走一步,反之一聲應令調轉面向,按照軍令所指急速就地列陣,形成八面大小人數幾乎完全相等的基陣,重新面朝撲殺而來的純陽道人們,盛起氣芒,挺搶立盾!
“嗡!”
“吼!”
“混賬,他們想連我也一起斬咯!”
“喝!!”
“…”
瀛水中央,交手正烈的夏淵和追魂樓的十三名殺手,幾乎同時停下了拳腳。
從夏淵那謹慎的目光中,不難看出,純陽道衆的這一劍,確實已經足以對他這一層次的大能者,造成相當威脅。如果他們繼續纏鬥下去,不能提前空出手來抵禦,那“巨刃”一旦破開前面軍士的陣勢,他們必然也在劫難逃。
沒有多話,夏淵及周遭十三名殺手都極其默契地內斂了外放的氣芒,各自召回天上惡鬥中的兇獸虛影,備守於身前。在謹慎應對劍浪撲殺的同時,餘光也提防這對方的動靜。
東南方。
雖三千純陽強勢總攻於約定不符,但此時七星院衆院長似乎對此突然變卦並不感到驚訝,反而更像放下了心中的一塊大石。他們早早就把懸於空中的七星劍影破開地上甲板,插入河中,擋在跟前。劍陣入水,方圓數十丈的河面頃刻結成了冰塊,冒起騰騰白霧。在七彩流光的映襯之下,宛如一面七彩斑斕的寶鏡。
而另一頭,七星院的正對面…
劍鋒未至,劍氣以攜狂風先到,揚起明黃色的龍袍獵獵作響。
如果問,瀛水百里,何處最能感受純陽誓死一劍之氣勢與威能的,那毋容置疑,絕對就是此處!三千白衣所向,三千銀劍所指,無需劍鋒所觸,僅憑那鋪天蓋地襲來的殺意,便足以把人懾破肝膽!
只是,岳陽王卻非一般常人。
縱使盾牆堅陣被破,前陣近千盾衛被一劍斬盡,此時純陽劍鋒正勁,萬劍齊發誓要取他性命。但他自始至終,都不曾移動一分!如果,非要說他動了什麼,那便只有目光了。他的目光在盾牆被破的一刻,微微地從夏淵幾人身上移到了純陽道衆的方向。可是目光中所蘊藏的深邃,依舊是那麼的平靜,平靜得實在讓人心驚。
“呼…”
狂風呼嘯,吹打着他的衣裳。
河水飛濺,撲溼了他的鬚髮。
在眼前這片末日般的劍浪傾覆中,岳陽王那不動如山的身姿,顯得是那麼的突兀。
給人感覺他是在等死,同時也給人感覺他不會死,所以無懼…
“夏淵、清風得罪了!給我殺!!”
“殺!!”
“殺!”
殺聲滔天,驚雷滾滾。
一劍傾覆,蕩平滄海。
在一劍得勢以後,純陽道衆士氣大漲,殺機更甚。沒有遲疑,道衆之中領隊的老道人暴喝一聲,隨之再下令,繼續衝殺!三千銀劍,“殺”之一字以應令,順着先前一劍的衝勢,刺破長河,攜漫天殺機,百丈天浪,直驅河心岳陽王!
狂龍出海,雷霆萬鈞!
此時岳陽王與數千銀劍不足三裡。三裡之間,只有先前後撤下來倉促列陣的兩千軍士,挺盾擋在前頭。東南側,百丈以外,是夏淵、七星諸院長、以及追魂樓的十二死肖等人。雖說,數千銀劍一旦襲至,這些人都會和他一樣承受純陽這無差別的攻擊。在這樣危急的關頭皆以自保爲重,沒誰還能顧得上他。即便那十三死肖有心相救,但一旁的夏淵斷斷不會放任他們而去。所以,無論如何看,岳陽王的處境,都是相當的危險!
眼看銀劍由寬縮窄,化一道銀色狂龍直奔而來,攻守雙方距離,迅速拉近!也眼看着數錢銀劍白衣就要進行再一次摧枯拉朽的衝殺!
也就在這時,重新布起的遁甲軍陣之中,突然有人暴喝一聲!
“休、生、傷、杜,景、死鎖六合!驚爲眼、開天道!”
“背水一戰,全力死守,退者無生!”
“令!”
“咚咚咚!!!”
暴喝之下,依舊是排兵陣令。相較於之前的喝令,是更加氣勢逼人。
但見,一令之下,八面軍陣所有軍士,齊齊大力往前一挺手中堅盾!周遭氣焰再次隨聲暴漲,全數匯聚於盾牌之前,盾與盾間幾欲盾盾相連!緊接着,八方遁甲堅陣無數虎狼刀以各自圓陣爲心,由盾後刺出,架在鋼盾上,瞬間把守陣形成八面刺刀陣!遠遠看去,八面軍陣,數千軍士,氣芒一時同盛,直衝雲霄,就宛如八根泛着無限華光的鼎天神柱,挺立在出海狂龍的前方!尤其壯觀!
而說時遲,那時是快。
幾乎就在八陣齊開的同時,勢不可擋的出海狂龍已然襲至!
“吼!”
“殺!!”
“都給我挺住!”
“給我殺過去!!”
“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