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來的要來的,
該走的還是要走的。
“還楞着幹嘛?趕緊去把她的手處理了!”
魄香主一手提着一個人兒,對着夏尋訓斥道。
“我自會處理…”
夏尋轉眼看回魄香主,冷淡道:“記住我剛說的話,否則,我定然不會讓你有好日子過!”
“哼!”
“你說話,最好給我放尊重點!”
“那你又何曾尊重過我?”
“你有資格讓我尊重麼?”
“那你就有資格了?”
“……”
“又要找死?”
“你敢麼?”
“……”
“王八蛋!我呸…”
魄香主這是快被氣炸了,堂堂王者大能,即便在問天深藏不露,可又曾幾何時受過這樣的窩囊氣啊?
況且這還是位出竅小子的窩囊氣…
這地方他是一刻都不想待了,狠聲一罵,吐一口充滿蔑視的唾液。直接抓着兩人兒,怒氣衝衝地就往深巷裡跨步快走…
“嗚嗚…大哥…哥…大姐姐…嗚嗚…”
人離別,最傷感。
“嗚嗚…謝謝…你們…嗚”
“嗚嗚…”
倔強的小娃娃,終於忍不住哭了。
雖然,不知道這哭聲代表着的,是對認識了才小半天的倆人兒的,依依不捨。還是對自身前路的,未知恐懼。
但,這淒厲的哭聲足以動人…
“嗚嗚…謝謝…嗚”
“男孩子,不能哭!要堅強!”
看着遠去的人影,夏尋迎着暖陽,捧手大喊。
“嗚嗚…狗娃不哭…”
雖說不哭,但悲至深處又怎能忍住?
悲聲悽切,喊舊時故里,荒村成哀。
少小離家何時歸,何時歸?歸何處?
“嗚嗚…謝謝…哥哥…”
“嗚嗚…”
聲音越來越小。
隨着離去的人兒加快了腳步,淒厲的哭泣逐漸成了迴響…
越來越快,越來越遠…
最終,消失在了那片看不到盡頭的灌木林子裡頭。
……
人,走了。
剩隱隱耳鳴,迴盪在這片已經成了灰燼的荒村中…
這一刻,
聲靜了,火熄了。
持續了整整半日的刀光劍影,勾心鬥角,提心吊膽,一切的一切,都隨着那道魁梧的人影離去,而平息了。
只留下一段刻骨銘心的回憶…
“這是我能想到最好的結局了。”
“放心吧,他不會騙我的…”
“恩…”
“……”
夏尋,走回芍藥身前,背對着她緩緩蹲下身子,笑說:“那我們也走吧!”
“恩…”
芍藥很自然地,就順勢爬上了這張不見得多麼健壯的腰背上。她的雙手輕輕地挽在他的脖間,精緻的臉蛋,伴着青絲拂在他的耳邊…
“騎小馬回家嚕…”
“那你可坐穩咯…小馬要飛咯…駕…”
“……”
幽幽鈴聲帶着童趣,飄散在廢墟中…
血紅色的“小馬”,載着血紅色的倩影,走上歸途…
很難想象,卻不難體會。
昨夜之前,他們兩人見面的時候,還都要用着“姑娘”“公子”來相稱。誰知道,這一覺睡醒,他們卻熟絡得,宛如成了兩根連心的手指…
其中的發生事情,確實一言難盡。至於,事情所開出的花果,那就更是無從說起了…
只不過,
有些話語其實不需要說得直白。只要,能有幾縷情絲在纏綿着,君懂卿心,卿知我意,模模糊糊又何妨?
這叫情竇初開…
好比昨夜裡,嫣然一笑的君心已醉。佛像裡,十指連心的心心有聲。小溪邊、山巔上,生死相依的至死不渝。山間樹下的閒情話聊…這裡的怒髮衝冠,瘋拍小手…
等等、等等…
道不盡,道不盡,這有悲喜交集。
說不完,說不完,那是兒女情長…
兒女情長,
斷壁垣殘。
此間往事與煙燃,
一隅荒村更荒涼。
一把大火,燒盡了它原本就所剩無幾的生機。千丈深巷兩旁…黑的是炭,黃的是土,還有些分不出顏色的碎布在飄零。
縷縷黑煙,徐徐升起,宛如道道充滿了怨氣的白日鬼魂,在不甘地述說着他們的冤屈。
這是他們的家…
這片被燒焦了的黃土地,曾經孕養過他們祖祖輩輩。他們與世無爭,僅是世間一凡塵。日出而作,牽牛務農、出海乘船捕魚。日落歸家,把茶夜談、伴着兒孫嬉戲。於他們而言,這便是凡塵世間的樂土,不求功名利祿,不尋天地長生。江湖殺戮是何物,從來都與他們無關…
奈何…
人不邀江湖,江湖自敲門來。
短短兩個月時長,一隻看不見的大手,便把這塊淳樸的人間樂土,玩弄成了染煞的埋骨屍土。最終,還點燃了一把大火,把屍骨都燒爲了灰燼。
從此,再無骨可尋埋骨地…
他們,死得冤屈,死不瞑目。
常人宰殺只雞鴨鵝,好歹還能爲人飽個口福什麼的。可,這裡的淳樸人兒,從始至終連自己怎麼死的,到底爲什麼要死…都毫不知情。
這是大冤!
大到,即便是那兩位智謀非凡的少年男女,在經歷半日驚魂後,也都無法替他們掀開一角真相,爲其散去一絲怨氣。
但,這並不能怪他們。
只因,那隻隱藏在黑暗處的大手,實在太恐怖了…
從昨夜那些黑夜人的交談間,便可以得知,這樣的冤魂地遠遠不止一處。而,那位魄香主離去前也曾別有所指。可以隱約感受到,這裡似乎是一個伏局。
而且是一個天大的伏局…
因爲,局之所指,很可能就是與那位遠在北茫地的恐怖謀者有關。而,一切能和他扯上關係的人或事…
永遠都離不開那盤停滯了二十年,以衆生爲子的對弈…
“這裡會是你爺爺的佈局嗎?”
“我也不知道…”
少女說:“這裡的事情,恐怕牽連不小了…”
少年說:“無非都是些大人遊戲罷了。待回去後,我會書信回村裡,問個清楚。”
驕陽照高影,山風不止,人影已蕭瑟。
隨着兩人兒一路遠去,遁入叢林。
此間在無人煙…
“你就不想知道那人是誰嗎?”
“呵…只要對你來說,他是個好人就成了。至於其他事情,就如他所說的那樣,我們還是太渺小了…”
“恩…”
“不過…他真的是好人來着,至少,他對我真的很好…”騎在少年背上的少女,沉沉地點點頭。看着遠處盛開在灌木叢中的花兒,她思憶着繼續幽幽說道:
“我很小的時候,便被爹孃送到了問天,拜入先生門下。那時我大概也就三四歲吧,在先生的弟子當中,我算是年紀最小的了…”
說着說着,她莫名其妙地悠悠一笑:“剛剛去的時候,我都管其他師兄叫大伯伯…”
笑容一笑而過:“因爲他們真的比我大太多了,所以我和他們也玩不到一塊去…”
“那段時間我可孤單了,沒人陪我聊天,沒人陪我玩耍,每天做完功課便跑回自己的小房間裡,一個人偷偷地哭…”
“可難受了…”
“直到有一天,那人來找我,說可以帶我去玩耍…”
“玩什麼呀?”可能是,少女思憶中的言語說得太過緩慢了,揹着她的那位少年,聽得實在有些心癢癢,便忍不住插話問道。
“恩…”
少女轉起眼珠子,想了想:“玩得可多了,做竹蜻蜓呀…到後山划船呀…都有,不過我最喜歡的是…”
“最喜歡,讓他抓着那隻公雞,讓你拔毛毛…”少年調侃一笑,再次斷話。
“誒!疼呀…姑奶奶…”
“哼!…”
見少年拿早上那人的話來嘲笑自己,少女惱羞成怒,舉起已經消腫了的小手,就往少年的胸肌一掐:“纔不是你說的那樣子了…”
“我最喜歡吃他做的菜,他做菜可厲害了…”掐了一把後,少女鬆開小手說道。
“額…原來是個廚子啊,王者境的廚子,那得多厲害啊。”
少年用手揉了揉被掐紅了的胸肌:“那他做的菜…可有我做的竹鼠好吃?”
少女把腦袋埋低了一些,貼在少年的耳朵邊上,饒有玩味地輕聲回道:“你想聽真話呢?還是假話呀?”
夏尋微微側過臉,裝着不悅道:“那你意思是我做得沒他好咯?”
芍藥玩味更甚,還帶着些調皮:“那可是當然的咯,再怎麼說人家做菜的時間,比你都要大上許多了…”
“……”夏尋無話,瞟向少女的眼光,帶着絲絲酸意。
“呵呵…不過…”少女呵呵一笑,故意把“過”字扯得細長,似乎是想要吊起身邊人兒的心思…
短短一字,被她拖了足足三個呼吸的時長,她方纔換一口氣,更小聲地說道:“不過,現在我更喜歡你做的…”
“……”
少女的幽幽蘭香,悠悠地拂過少年的臉頰,拂起一陣奼紫嫣紅:“爲…爲什麼呀?”
“不告訴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