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樣的神態,讓古力不舒服到了極點,要知道在國內的古玩界,還沒人敢這樣對他無禮。
而且這傢伙可是話裡有話,明擺着告訴他別耍花樣。
侯老師和楊教授站在桌前,這次鑑定依舊是楊教授先上手,不過他這次沒有像之前看那幾只瓶子那樣,直接上手,而是向身旁一伸手。
一直站在他身旁的楊雪麗打開了一隻隨身小皮包,從裡面取出一雙白手套遞了過來,戴好後楊教授這才小心翼翼的拿起了這隻碗。
楊教授小心翼翼的拿起這隻碗,同時在一伸手,邊上的楊雪麗立刻從攤開在桌面的小包裡取出一隻放大鏡,放到楊教授的手上。
楊教授拿着放大鏡,開始仔細的觀察這隻碗的碗口,看得非常認真,甚至可以說是一寸一寸的在看。
甚至於因爲他這樣的認真,在旁邊圍觀的幾個人都受到他的影響,禁不住屏住呼吸,好像生怕弄出一點聲音,打攪到這位老先生。
而另外一位侯老師,則是屏氣凝神的看着楊教授的動作,和他手裡那隻碗,誰也不知道他心裡這時候在想些什麼。
花了二十多分鐘,楊教授這纔看完了這隻碗的碗口一圈,只見他輕輕的放下放大鏡,然後長長的吐出一口氣。
然後把那碗放下,示意侯老師上手。
“楊教授,怎麼樣?”
在旁邊一直抻着脖子等着的王學明,早就有些等不住了,這時候忍不住問道,可是楊教授根本都沒搭理他。
而那位侯老師則拿起了放大鏡,開始看碗裡的螭紋,同樣看的非常認真。
這一看又是半個多小時過去了,然後侯老師放下手裡的放大鏡,把碗倒翻過來,開始看這碗的足底。
看了十幾分鍾,然後開始輕輕的叩擊碗體,聽着碗的回聲。
人家這一舉一動可是非常的專業,而這時候周圍的人,眼神都凝聚在他身上,就連一貫沉不住氣的宋時輪,這時候也緊皺眉頭的看着之前這個一直沒怎麼做聲的老頭。
這侯老師看了一會兒,談後和楊教授一起低聲的討論起來。
聲音不大,周圍的人都聽不清他們兩人在討論些什麼,而站在一旁的古力神情卻變得越發的凝重起來,一種不好的預感涌上心頭。
金沐晨站在一旁盯着這古力,這傢伙表面上一派正氣,可骨子裡卻是一個不折不扣,喜歡算計的小人。
所以他留了個心眼,等一會兒,這傢伙如果想上手的話,那可要絕對的小心,免得這孫子使壞,故意爲了賴賬把那碗給弄壞了。
兩個老頭低聲討論了好一會兒,這才輕輕的把那隻碗放回到了遠處,然後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氣。
“楊老先生,您覺得怎麼樣?”
“是啊!楊教授,您覺得這碗怎麼樣?”
王學明和古力幾乎是同時出聲問道,而這時候他們兩個的心幾乎都提到了嗓子眼。
楊教授擡起頭,他的臉上充滿了喜悅之情,他沒理會王學明和古力的問題,而是來到了方伯的面前,伸手和他用力一握。
“謝謝你啊,方老闆,你找到這麼一件寶貝,總算是讓彌補了咱們大陸考古界的一個斷層。沒想到啊,我有生之年,居然能看到這樣一件寶貝。”
這楊教授越說越是激動,抓着方伯的手不斷的搖晃,都沒有鬆手的意思。
“哪裡,哪裡。”
方伯則是回答的不冷不淡,他好像猜到了這楊教授接下來會說些什麼。
而王學明這時候則是再也忍不住滿臉的狂喜,另外一側的古力和站在他旁邊的宋時輪,則是面若死灰。
“楊教授。。。你是說。。。這隻碗是真的。。。這怎麼可能?”
古力看了看楊教授,又看了看那隻躺在盒子裡的碗,想要走上前去,可卻被金沐晨擋在了身前。
“你先等等,聽聽楊教授怎麼說。”
不過那楊教授一開口,卻把大家給嚇了一跳。
“小王,這隻碗我看你不如讓給我們博物院算了?反正你那裡好東西不少,不差這一件兩件的。”
王學明臉色一變:“楊老,咱們可不帶這樣的,你們故宮博物院可不缺寶貝,再者說了這金裝定器,你們那不是有嗎?這隻您就別和我搶了。”
“那不一樣,那不一樣啊。。。那些定器,哪有這隻品相這麼好啊?”
楊教授有點急了,搞了一輩子的古董文玩,見了好東西就像收上來,已經成了一種習慣了,哪怕現在他已經退休了,可是卻還不忘往故宮博物院倒騰寶貝。
“小金,老方,我這裡呢代表故宮博物院感謝你們?你們如果願意把這寶貝,獻給國家,你放心,國家肯定不會虧待你們。。。”
這老頭有點急瘋了,這時候居然轉身開始和金沐晨方伯,打起了官腔,他這一套在國內鬨哄那些沒讀過書的老百姓也許還有用,可是對金沐晨和方伯來說,不但不會有用,反而只會適得其反。
國外可不講究學雷鋒那一套,這裡可沒有所有地上地下的寶貝全歸國家所有那一套,別說這隻碗是金沐晨機緣巧合買回來的,就算是他從地下挖出來的,也沒有憑白捐給國家的道理。
王學明一看金沐晨和方伯臉色一變,就知道老楊頭剛剛的話惹人不快了,連忙出來打圓場說道:“楊老這就是你的不對了,這做生意還講究先來後到呢?這碗可是之前人家和我聯繫好的,來之前我就定了。再者說,這裡是美國,可不興國內那一套,你喜歡這碗,那好,咱們價高者得啊!”
王學明這番話一出口,那楊教授立馬就不做聲了,只不過神色沒了之前的喜悅,反而是變得有些憤憤不平了起來,嘴裡一個勁的輕聲叨咕着些什麼,顯然是對於不能把這隻碗帶回到故宮博物院,充滿了怨念。
而這時候古力,已經在金沐晨的貼身監視下,拿起那隻碗不斷的打量了起來,他也拿出了放大鏡仔仔細細,裡裡外外的看了一大圈,可是他這一圈看下來,卻沒看出個所以然來。
“楊教授,這隻金裝定器,你說他對路,我不懷疑,但是我怎麼就沒看出它和其他的金裝定器有什麼區別呢?”
古力在金沐晨的監視下,渾身不舒服的放下了那隻碗,然後問楊教授道,如果不是他和楊教授早就認識,知道他的爲人,他真得要懷疑,這是不是楊教授和對面這幾個傢伙串聯在一起,玩雙簧來騙他們叔侄兩。
“好,那我就給大家說說,這隻碗是金裝定器,這一點大家就不用存疑了,從胎質,釉色上來看都錯不了。這種器物起於戰國漆器上的金裝工藝,在瓷器上興盛於唐宋,衰落於元明。這些我就不贅述了,其實就咱們國內而言,最近一些年,也都陸陸續續的出土了許多這樣的金裝定器,可是這些定器,都是些年代比較靠後,保存的品相也不完,或者就是燒造有瑕疵的定器,和咱們眼前看到的這隻相比,無論是文物價值,還是考古價值而言,根本就沒法比。”
楊教授這麼一說,權威的風範立顯,不過卻也讓古力宋時輪兩叔侄,面露不虞之色。
“這金裝定器按照咱們近現代考古學的界定,分爲宋早期,和宋中期兩個年代的產品。而早起的產品尤爲珍貴,也最具考古價值,那時定窯還沒有發明墊圈式組合匣鉢覆燒工藝,所以那時候的定窯燒出來的白瓷,爲了裝上金邊,會故意在碗口留下一些豎列排紋,這些排紋於器型以及碗體的紋飾都不相符,其實這排紋的主要目的是爲了就是更好在裝上金邊之後覆燒固定。而宋中期的金裝定器,因爲改進工藝大批量生產的緣故,就不會在口沿上有這樣的豎紋。我剛剛沿着這碗的口沿這麼細看,就是爲了查看這些豎紋”
楊教授這麼一說,立刻就讓人察覺出他和古力在這古玩鑑定的能力上,是高下立判。
權威之所以權威,不就是因爲他掌握着比普通人更加詳實的知識細節麼?
“宋初吳越錢氏像宋庭進貢了2000件的金裝定器,這金裝定器很得宋朝官家的喜愛,於是就成了名瓷的象徵。當時的金裝定器,因爲是要獻貢給朝廷的,所以每一件那些工匠們做的都非常用心,每一件都是單獨手工製作的,瓷器的口沿對平整度的要求非常嚴格,當時那些定器口沿上的芒口,並不是燒造時產生的瑕疵,是爲了可以流出後期鑲金的空間,使瓷器在晶瑩玉潤中極大地展現了豪華和典雅,這種工藝是當時的一種時尚,是爲了提高瓷器身份,迎合當時的審美情趣和人們迷戀金銀器的心理,也是爲了表明使用者身分尊貴或顯示豪華。而金佃工藝與陶瓷相結合,是爲了讓這瓷器更賞心悅目,猶如錦上添花。而這隻碗的特徵,就完全符合宋早期的金裝定器的特點,所以我判斷它絕對屬於一件國寶級的寶貝!”
楊教授這番話聽得王學明一拍大腿,而另外一邊的古力和宋時輪兩叔侄,則是臉上直抽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