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畜生,我他媽宰了你!”
馬王爺如何認不出來,田疇那一身鑲嵌的鋼鐵碎片,分明是來自諸多不同的墨甲。
此刻毫無意義的粘附在血肉中,是田疇在告訴馬王爺,那羣跟隨天闕來到新安的明鬼武士團,同樣也落入了他的肚子中。
轟!
一道黑紅雷霆在夜色中炸開,李鈞腳下的高樓承受不住這巨大的反震之力,在轟鳴聲中向下坍塌。
激射而出的身影淹沒在熾烈滾滾的火焰之中,蒸發如注暴雨,在半空中拉出一道白色的霧氣尾跡。
錚!
長槍震顫,爆發出讓人瞠目結舌的速度。
裹挾槍刃的勁力沸騰如湯,刺耳尖嘯。
淬武,鋒銳!
“來啊!!”
面對盛怒之中的人與甲,田疇巋然不懼,猖狂大笑,雙手握持那柄血肉大刀,迎着刺來的長槍橫掃。
巨大的刀刃甩動間生出一股狂風,刮動地面碎石殘骸四處亂滾。大小不成比例的刀槍正面碰撞,如有實質的衝擊席捲四方,似將漫天雨水從中斬斷。
鐺!
交擊剎那,血肉長刀的骨質刃口突然傳出一聲咔嚓脆響,聽的田疇心頭一驚。
只見一條細密的裂隙從碰撞處蔓延開來,緊接着便是連串裂帛般的撕裂聲響。
看着唬人的血肉長刀龜裂崩碎,甲片縫隙中溢出的血肉炸成糜爛的糊狀,涌動出大股大股的鮮血。
食龍虎,龍虎齊至!
蟄官法,十成!
倉廩技,全開!
李鈞手中大槍翻動,掀起道道凜冽寒光,將田疇持刀的雙臂齊肘斬斷!
錯身而過的瞬間,李鈞眼角餘光掃向身後,驀然皺緊了眉頭。
只見田疇臉上狂意絲毫不減,手肘的斷口中躥出根根蛇蟒般的粗大血筋,纏住拋入空中的兩截斷臂。
肢體上爆開的血霧也似畫面倒放般逆流而回,連同被打爛的血肉重新匯聚入他的身體。
不過頃刻,田疇傷勢盡數恢復。
同一時間,李鈞已然折返衝回,再次迫近田疇的身後。
照膽長槍在淬武‘八方雷動’的超速加持下迸發出無與倫比的威力,李鈞單手持槍掄砸,將田疇的頭顱直接打爆。
纏縛在甲片之上的火焰順勢呼嘯撲出,將漫天的肉糜燒成一片飛灰。
“李鈞,就算你的獨行之路再強,能以序四比肩序三又能怎麼樣?在我的稷場中,你只配當一頭困獸,最終的結局只能是力竭而亡,淪爲我血肉田畝的養料!”
無首的血肉巨人依舊屹立不倒,腹腔蠕動傳出滾滾雷音,一個嶄新的頭顱拉着粘稠的液體再次從斷頸的血洞中冒了出來。
“你殺不死我.”
田疇張狂的話音尚未說完,就被炸起的爆音直接打斷,剛剛恢復的頭顱再次被李鈞一槍抽爆。
“殺不死?”
“沒用的,坐擁稷場,一人成城。想要殺我,除非你能屠光新安滿城!”
“那就試試!”
一股山巒般的重壓兜頭罩下,壓的田疇再開不了口,宛如小山的身軀奮力擺動,舉起碩大的拳頭轟向李鈞。
這樣的進攻在李鈞眼中,自然是毫無半點威脅可言,挑槍一點,直接洞穿拳鋒,擰槍一抖,將田疇的拳頭及腕削平。
可連爆頭都能完全不在乎的田疇,對於這種小傷更是毫不在意。
不過他心裡同樣也很清楚,在這種形態下以拳腳跟一個獨行武序近身搏殺,只有被虐殺的份。
因此田疇沒有再選擇繼續恢復右手五指,而是從手腕的斷口中甩出一根根足有成人粗細的肉筋,如同一羣躍出海面的惡蛟,帶着一片淋漓血水,朝着半空中的李鈞撲咬而去。
獨屬於‘八方雷動’的黑紅勁力透體而出,宛如電光跳動不休。
明暗瞬間,李鈞身影消失原地。
黑紅電光從這羣猙獰‘血蛟’之中穿透而過,餘勢不止,在田疇的胸膛鑿出一個前後通透的窟窿。
“老李,這孫子恐怕是在動什麼歪腦筋,小心點。”
再次錯身之後,那枚盔中紅眼裡突然傳出馬王爺低沉的聲音。
其實不用馬爺提醒,李鈞同樣也發現了田疇的異樣。
說的準確一點,是對方的舉動完全不合常理。
如果田疇只是想要在李鈞手中活命的話,那他完全可以一直保持血肉田畝的‘稷場’形態。
在那種形態下,李鈞根本拿他沒有任何辦法。
武序這條序列最大的短板,就是沒有範圍性的摧毀能力。
淬武克敵雖然還是能夠對田疇造成影響,但並不能做到像是對付低序位那樣,造成實質性的傷害。
不過同樣,如果田疇選擇維持‘稷場’,那他也一樣奈何不了李鈞。
如果李鈞要走,隨時都能輕易抽身。
因此田疇現在凝聚出這具肉體,與其說是爲了跟李鈞正面對抗,尋求殺死對方的機會,倒不如說是故意在給李鈞一個明確的進攻目標。
從而拖住李鈞,用捱打的方式來消耗李鈞的體力。
可即便察覺到了不對,李鈞現在已經沒有了暫時撤離,從長計議的機會。
因爲鄒四九現在還在夢境之中!
就算李鈞能夠帶着他的軀體闖出新安,強行脫夢也很可能導致鄒四九的意識被巫祠殺死,從而淪爲一個活死人。
所以眼下襬在李鈞面前的只有一條路,那就是在體力和內勁耗盡之前,宰了田疇!
就在李鈞如此想着之時,一片更加密集的血筋肉須已經迎面衝來,濃烈的血腥氣直竄鼻腔。
凌空踏雨,李鈞拖槍直撞,甲片上跳動的黑色火焰勢頭猛漲,將襲來的血筋肉須燒成一節節黑炭長條。
照膽大槍怒昂吞刃,以無可阻擋的迅猛之勢,貫入田疇的面門當中。
噗呲!
李鈞咬牙怒目,雙臂筋肉暴起,壓着槍身向下滑墜,硬生生將田疇的身體從中劈成兩半。
心、肝、脾、肺、腎,在放大了近乎十倍之後,看起來異常駭人,從田疇的肚子裡中滾落,砸出砰砰悶響。
小山般的血肉巨人仰面倒下,李鈞卻依舊沒有半點停手的勢頭,火力全開,直至將田疇徹底打成一灘模糊的血肉。
“呼”
李鈞緩緩吐出一口濁氣,低頭望着下方橫流擴散足有畝許的糜爛血肉,左手揮動,灑下一片火點。
馬王爺的黑焰沾肉就燒,瓢潑大雨也根本壓不住騰起的火勢。
滿地的肉糜被燒的滋滋作響,惡臭的黑煙陣陣彌散,夾雜而起的還有聲聲尖叫。
似乎是那些被田疇吞噬的新安百姓的冤魂,在發出惡毒的咒罵。
可即便如此,田疇依舊沒死。
燒成黑灰的血肉前腳剛被雨水沖走,嫩紅的肉芽後腳又從地面的裂隙中冒出,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再次凝聚出一道人形輪廓。
不過從李鈞的視角看來,這一次田疇凝聚的體型縮水明顯,從五丈落到了三丈之下。
這是一個好消息!
李鈞定了定心神,鼻間噴涌出兩條宛如游龍的肺腑精氣,體內勁力再次沸騰起來。
長槍震顫,從天貫落!
還未凝出五官的田疇再次被呼嘯而來的長槍撕成粉碎。
噗呲!
已經不知道是第幾片血雨被潮溼的寒風裹挾着吹上高空。
李鈞根本懶得去數,此刻的他下巴見汗,嘴脣發乾,往日輕如無物的長槍變得壓手,體內充盈的內力也逐漸稀薄。
唯剩一雙眼眸,依舊銳利兇猛!
坑坑窪窪的廢墟中,一塊隱有人形的肉團杵在地上。
其上的血肉還在流淌蠕動,可惜顧前不能顧後,顧左不能顧右,修補的速度根本跟不上殘存勁力摧毀的速度。
之前叫囂着無法被殺死的田疇,儼然也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
“殺不死?就你這點血量,也敢跟在老子面前說命硬?!”
李鈞狠狠啐了一口,臉上兇戾之色漸濃,如有實質的殺意隨着挺起的脊背一寸寸拔高。
錚!
寒光撲身,田疇五官模糊不清的面門上突然裂開一條橫向的縫隙,如人張口,發出絕望的呼嚎。
下一刻,還在凝聚當中的身形猛地自行爆開,化成滿地的碎肉。
“肥遺!”
夾帶着驚恐的呼喊沖霄而起。
用一身皮肉幾乎將李鈞槍刃磨平的田疇,到了再也拖不下去的地步,終於亮出了暗藏許久的獠牙!
悄無聲息中,拋灑得到處都是的血肉在李鈞身後凝聚出一張闊鼻大口,滿是橫肉的圓臉。
赫然正是社稷頭目之一,“種因”肥遺!
背對肥遺的李鈞顯然對此早有預料,猛然拖槍回身,鋒芒直奔背後突生的異變。
看着眼前快如奔雷的寒光,肥遺忍不住撇了撇嘴,似乎對李鈞到現在還能有如此戰力而感到無奈。
倏忽間,他臉上堆積的橫肉中綻開一隻只漆黑的眼眸,齊齊眨動,一股成分極其複雜的精神力呼嘯衝出。
眼波流轉,再流轉。
肥遺忽閃的眼睛驀然炸出一抹駭然,他發現那襲來的槍勢竟根本沒有半點停下的意思,不由驚叫着向後飛退。
淬武,瞞天!
淬武,克敵!
田疇和肥遺在算計埋伏,李鈞同樣留着餘力,扣着殺招!
此刻瞞天開啓擺脫鎖定,克敵落下籠罩肥遺,李鈞衝步挺槍,吞刃長驅直入!
噗呲!
身形只能用‘袖珍’來形容的田疇,突然從再次蔓延開來的血肉田畝中衝了出來,被李鈞一槍洞穿,攪甩成一片零碎。
腥臭的熱血噴打在肥遺的圓臉上,得到喘息機會的他,本就下撇的嘴角此刻更往下墜,形成一個類似憤懣的表情。
鑲嵌在臉上褶皺中的眼球一顆接着一顆爆開,留下一個個血淋淋的拇指大小的窟窿,朝着左右拉長,竟像是裂開的一張張嘴巴,爆發出無聲的尖銳嘶吼!
道序的黃粱、佛序的靈國、陰陽的幽海
無數虛假和真實驟然重迭交織,蜂擁擠進李鈞的腦海。
剎那間,李鈞耳邊聽到一聲清楚的破裂聲響,緊接着感到一股強烈的心悸。
這種感覺就像是‘瞞天’形成的保護屏障被強行撕裂,將他的意識赤裸裸的暴露出來。
李鈞眼中的視線猛然一暗,在這股極其有針對性的衝擊下失去意識。
“他媽的,沒想到馬爺我也有失蹄的時候.”
盔中獨眼傳出一聲低沉的咒罵,其中泛起的紅光同樣在快速消弭。
咔咔咔.
就在獨眼紅光徹底褪去之前,原本重迭排列的墨甲甲片快速挪動,將所有縫隙全部封死,嚴嚴實實,密不透風,將李鈞的身體保護在甲片之下。
砰!
着甲的身影重重摔倒在地上。
色澤紅中泛白,幾乎只剩下一片淺薄油脂的血肉田畝瘋狂蠕動,一寸寸覆蓋吞沒李鈞的身影。
組成肥遺圓臉的血肉分離出拳頭大小的一塊,滴落在地面上,凝聚出不過巴掌的微小人形。
田疇和肥遺此刻默然無語,對視一眼,都清楚看了對方眼底殘留的餘悸。
“還好,到底還是把人抓住了.”
肥遺訕笑一聲,“周圍幾縣很快就會送來新來的‘人田’,把人埋深一點,千萬別讓他逃出來。”
“選點質量好的。”田疇甕聲甕氣開口。
“放心,都是專門挑選的入了序的。”
不過短短几句,兩人之間又詭異的陷入沉默。
生死一線的恐懼,在戰鬥結束之後才源源不斷的涌起,讓人根本提不起說話的興致。
相較於被李鈞‘虐殺’了數十次田疇,肥遺的狀態要好上不少,依舊是他主動打破沉悶。
“老頭有交代,這邊事情結束後,要我立刻趕回番地。”
肥遺的臉上浮現一抹倦色:“這裡就交給你了。”
田疇‘嗯’了一聲後,眼神看向正在被血肉淹沒的李鈞,皺緊了眉頭。
“等他被消化以後,要不.”
“不該做的事情千萬別做,不該有的念頭也千萬別有!一個獨行序四,足夠大家分享。”
肥遺厲聲打斷了田疇的話,一張足有三尺方面的巨臉籠罩在田疇的頭頂,密集的血肉窟窿像是一隻只透着警告的眼睛。
“我不想以後在社稷裡,連個能說真話的朋友都沒有,明白嗎?”
“知道了。”
田疇甩了甩頭,像是在把一些危險的念頭甩出腦海。
“不過能少分一份的話,我覺得老頭應該也不會說什麼。”
肥遺話鋒突然轉變,嘴角露出一絲冷笑。
“你的意思是”
“巫祠的真身就在伱的稷場裡,等她解決掉趙夢澤,你就順帶把她一起消化了吧。”
“沒問題。”
田疇伸出猩紅的舌頭,舔舐着裸露的牙齦。
“對了.”
田疇像是突然想起某件事,問道:“還有幾個活口在城裡,要不要去解決了?”
“彆着急,先圈起來。既然李鈞會爲了他們從番地趕來送死,說明這些人在他心中的分量不輕。”
肥遺沉聲道:“等你咬穿那具序三墨甲之後,這些人還會有大用。”
“有什麼用?”
“獨行武序皮糙肉厚,意志堅定,是塊難啃的硬骨頭。而且這個李鈞身上淬的武不少,甚至有一門是專門抵禦意識衝擊的武功,你如果吃的動作太大,很容易將他驚醒,所以你千萬不能着急。”
肥遺冷笑道:“不過等你吃到最關鍵的時刻,這些人的血肉那就是一記催化的猛藥,能夠殺人誅心!”
“可我在這裡耽擱的時間太長,會不會再生出些什麼意外?”
田疇心頭還有擔憂:“畢竟這裡可是帝國本土啊。”
“放心,現在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林迦婆,等着她跨過那道門檻,沒有人會來管你。”
說話間,組成肥遺面容的血肉開始融化滴落。
“而且天闕滅了,唯一可能來救他的勢力也沒了。剩下幾個還沒成氣候的小人物,能不能活着走出番地都是個問題,掀不起什麼大浪。”
“等你把他消化乾淨,田疇,我們距離成神,就只差一步了”
肥遺的話音在暴雨中漸漸散去,田疇仰頭望着頭頂依舊黑沉如海的天空。
“李鈞,我說過.你殺不死我!”
他臉上肌肉抽動,緩緩露出一個無聲的恐怖笑容,腳下血肉蠕動,慢慢吞沒他的身體。
“這座稷場是我的餐桌,也是我爲你準備的墳墓。薪主?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