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道士上山
咔噠。
兩扇前明豪門風格的朱漆轎廂門徐徐合攏,驟然繃緊的鋼纜傳出輕微的噼啪聲響。
寬敞明亮的轎梯內只有陳乞生一個人。
道人神情慵懶的依靠着廂壁,半闔着眼睛打量着腳下一層一層展開,彼此之間看似相似,卻又涇渭分明的洪崖山世界。
擁擠嘈雜的瓦樓被淹沒在各色炫光之中,複雜如迷宮的崖市裡到處都是涌動的人潮。
喧囂甚上的人聲吹動着攤位前的招牌幌子,色澤豔麗的寶鈔流淌在諂媚的笑顏之中。
隨着樓層緩緩拔高,慾望也在節節攀升。
熱鬧繁華的鐵樓看不見下層樓那些席地而設的小攤,街區兩側全是鱗次櫛比的整潔店鋪。
機械肢體、慧根道基、農家藥劑.
就算買不起這些成爲人上人的敲門磚,這裡還有滿足心靈需求的佛堂和精舍,以及放縱慾望的黃粱館子。
哪怕現實一貧如洗,夢裡卻能擁有一切!
到了貴氣橫溢的銅樓,廉價的炫光已經所剩無幾,取而代之的是舞動的仙佛和張牙舞爪的異獸。
而在那些最昂貴的地段,則建有一間間富麗堂皇的閣樓。
這些是貴人的宅邸,號稱整個重慶府最安全的區域。
叮鈴
掛在轎梯右上角的風鈴輕輕晃動,發出悅耳動聽的聲響。
廂門緩緩打開,一個莊重肅穆的遼闊空間展開在陳乞生眼前。
不過他並沒有着急步入這個常人遙不可及的世界,而是轉身看向背後一面光滑如鏡的廂壁。
出現在鏡中的人影身姿修長,眉眼英挺。
那件印有‘龍虎山羅天大醮信徒紀念’的文化衫,已經換成了一件質地奢華、做工精湛的青色道袍。
腦後的馬尾也被一根金釵束成道髻,收攏進一頂白玉道冠之中。
陳乞生雙手環抱胸前,審視看着鏡中的自己,一陣擠眉弄眼。嘴角露出一抹意味難明的笑意。
“道祖在上,還真有幾分人模狗樣的味道。”
“道門龍虎集團‘鬥部’天師,黃粱祖庭‘白玉京’仙班候補人仙,老派修士陳乞生,見過秦王府張總管。”
張汝貞靜靜等着眼前的年輕道人報完自己冗長的頭銜,這才上前伸手扶住對方的行禮手肘。
“陳天師實在太客氣了,秦王府和龍虎集團一直以來的關係都很不錯,天師到這裡大可以跟回家一樣,這些客套就免了。”
他引着陳乞生坐下,自己則施施然坐進上首位置。
“陳天師你這一次上洪崖山,不知道是所爲何事啊?”
陳乞生正色道:“進山拜神,進觀燒香,這是禮節所在。所以小道這次是奉‘鬥部’天君之命,特來拜會秦王殿下。”
張汝真噢的一聲,臉上露出遺憾的神情。
“這可真是天公不作美啊,最近京城那邊的宗人府不知道哪根筋不對,天天不定時不定點的巡察王府。王爺爲了應付他們根本無瑕脫身,還請陳天師見諒。”
“張總管言重了,既然有宗人府巡察,小道自然不能再給王爺添麻煩。”
陳乞生似乎當真感同身受,一臉義憤道:“如今的朝廷當真是風氣不正,秦王如此賢明的王爺,居然也要受到如此不公的待遇!” “天師的心情咱家能夠理解,但咱家提醒你一句,最好還是慎言。”
張汝貞呷了一口茶水,面無表情道:“咱們兩人,一個是身陷世俗的閹人,一個是超然物外的道人。無論這朝廷綱紀如何,都不是我們能隨意指摘的。”
“張總管教訓的是,是小道我口不擇言了!”
陳乞生面上連連道歉,眼中的眸光卻是一片不以爲然。
“不過再說一句僭越的話,小道還是爲秦王殿下感到不平。若重慶府能夠重新歸入道門之下,那宗人府的眼睛根本不可能看的進來。屆時王爺自然能夠脫離樊籠,在蜀地行走自由!”
張汝貞吹拂茶水的動作略略一頓,擡眼看向陳乞生。
“飯可以亂吃,但話不可以亂說。不知道陳天師你剛纔這番話,究竟是自己有感而發,還是龍虎集團那些仙人道君的想法?”
陳乞生答非所問:“王爺這次只允許道門出一位行走,明知道很可能是來送死,可我們還是照辦了的。”
“陳天師伱剛纔可還在爲王爺鳴不平啊。”
張汝貞冷笑一聲,“現在轉頭就責怪起王爺拉偏架?”
“小道當然不敢責怪王爺,只不過在最近的白玉京仙班例會之中,龍虎山已經向道門各家通報了這件事,諸多同道對此頗爲不滿。”
“王爺此番限制行走人數,本意是爲了防止事態進一步擴大,避免重慶府百姓的安居樂業。道門的各位爲何會有不滿?”
“況且這次你們佛道兩家的敵人本就是同一個人,區區一件小事而已,怎麼可能會是送死?”
“咱家倒是覺得,怕是有人在爲自己找藉口吧?”
張汝貞推諉扯皮的功法顯然也是爐火純青,話語之間根本滴水不漏,反倒是將‘道心不仁、辦事不力’髒水潑到了陳乞生身上。
這些將器官和念頭一起閹割的死太監,對付起來真是麻煩!
沒來由的,陳乞生突然想起了李鈞。
相比之下,他還是喜歡跟這些武夫打交道,能談就談,不能談就打,直來直往,根本沒有這麼多的彎彎繞繞。
“張總管剛纔問了小道一個問題,說幫助王爺脫離樊籠這種話,到底是出自誰的授意。”
陳乞生不願意再跟這個太監繼續打太極,直接了當說道:“我現在可以明確的回答張總管,這是白玉京中所有仙班共同的意思。”
“堂堂皇室藩王受困在這座小小的宅邸之中,行爲言語都要受到宗人府的監控和限制,這種事情本就不該發生。只要秦王殿下點頭,小道可以保證,這座桎梏樊籠今天就能蕩然無存。”
“哈哈哈哈哈。”
尖銳的笑聲迴盪在房間之中,其中帶着毫不掩飾的濃濃譏諷。
“就算你們能打破這座樊籠又如何,這洪崖山之上可還是大明帝國的天。”
張汝貞看着一臉嚴肅的年輕道人,神色嘲弄道:“難道你們這些道士還能把天都翻了不成?”
“修道一途,本就是逆天而爲。”
陳乞生朗聲道:“而且張總管是不是忘了一件事?這蓋在頭頂的天,可有三分之一就在我們這些道士的掌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