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四日,校園週年慶,我們班上排了一出《哈姆雷特》,租借戲服,化妝自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角色,我是貴婦之一。我摸着一把黑羽毛小扇遮着嘴脣笑,便見一邊登臺的程念霽,身着紫色燕尾服,束着溫莎領,身姿修長,一手託着文明仗,一手提着黑色禮帽,款款走來,倒是很有英國使臣的感覺。
他走到我身邊,短短的幾句臺詞之後退場,退臺前瞧着我笑,似笑非笑的。
我低頭看自己,黑色蓬蓬裙,黑羽毛扇,其實還蠻lo孃的。不至於黑寡婦吧。
我退場下來,程念霽已經換好了常裝,正在喝水,他微微仰頭,喉嚨起伏,像極了代言礦泉水的明星,看上去清爽陽光。
我走到他身邊問:“你剛纔笑什麼?我很奇怪嗎?”
因爲不遠處還有等待登場的同學,所以我特別壓低了聲音,還故作卸妝的樣子,對着鏡子從頭花開始拆起。
他又笑出聲來了。
“不是奇怪。是很可愛。”他看着鏡子裡的少女,說。“你很適合這樣穿。”
我心裡樂開了花,臉上還是淡淡的。“你的也不錯啊。使臣大人。哈哈——”
“你等我一下。”我匆匆留下這麼一句話,往臨時充當更衣間的房間換下了衣服,出來火速地卸了妝容,看見他還坐在椅子上玩着手機。
我一走到他身邊,他就像背後長了眼睛一般息屏,擡頭說:“好了。”他遞了一瓶水給我。
我接過。
外面臺上,哈姆雷特和奧菲利亞上演虐戀情深。我和他找了一個能躲陰涼的地點,一邊欣賞,一邊說話。
是生存還是死亡。抉擇總是存在着雙向性的。
我說:“程念霽你有沒有遇到過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他微微偏頭,露出一個“你的意思是指——”的表情,嫩得像能掐出水的小蔥,叫我這個老阿姨有些下不了手。不過一想,我附身的許觀魚也不過花季年華,染指一下也未嘗不可。
“有些事情無法用科學解決,人們或稱之爲神秘主義。或陷入了唯心主義的圈套中。究竟是匪夷所思呢,還是被營造出來的一種奇特?在一切尚未水落石出之前,答案總是顯得匪夷所思的。”程念霽意有所指。
我自然而然地就想到校園論壇上的密室解脫。“也許並不存在着答案。”
他笑了,眉飛色舞,有一種說不出的飛揚驕傲。“只有事實存在的,被抹不去的蛛絲馬跡,就是它的答案。”
“那麼蛛絲馬跡即便是人爲的,也可以相信嗎?”
“你信嗎?”他只是反問着。
我的心頭起了懷疑了念頭,人的念頭一旦起來,總是會陷入不同的圈套中,或許真,或許假,在眼裡,真實的也許虛假,虛假的也許真實。我遲疑着,說:“我信。”
“那麼就繼續相信下去吧。”
他這是鼓勵我繼續懷疑下去嗎?
發帖人的故事,發帖人的迷茫,發帖人的敏銳,彷彿他此刻正站在我的角度看着另外一個世界。他引導着我放眼那個世界,當我想停住腳步的時候,他又推動着我的步伐。
但,我並沒有感察到危險的氣息。我有一種離奇的肯定,他伸過來的是手是溫暖的、善意的。
“謝謝。”
程念霽說:“你剛纔問我有沒有遇見過匪夷所思的事情?我遇見過,很多。有很多無法用言語來解釋,就像一個曲折的故事走向。也許以後,我會說給你聽。”
我納悶了,“現在不行?”還很多。有點中二病。
他真摯的目光仿若皎潔白月光照向之地,藏不下一絲陰影。他沒有回答,即是拒絕。
“好吧。”這時,1班的哈姆雷特已經結束了。臺上換了歌舞。我和程念霽回到班上,發現氣氛有些沉重。
老班站在一邊,扮演奧菲利亞的韓蕾和扮演其侍女的王莎莎似乎吵了起來。與其說吵了起來,不若說是韓蕾單方面地發難。脾氣沉悶的王莎莎在一邊低垂着腦袋,身上的女僕服裝還沒來得及脫下。
同學三五成羣,小聲說着話。
老班說:“韓蕾,你等一下,讓王莎莎說一下怎麼一回事。”
韓蕾滿臉怒氣,不滿地嘟囔。“有什麼好說的,肯定是她偷的唄。我和她一塊兒退場的,我換了衣服就把項鍊放在首飾盒裡纔去洗手間的。回來一趟就沒了。我還有人證呢,徐婭說她進教室還看見王莎莎鬼鬼祟祟地在我桌子邊走着。那不是她是誰。”
老班看向徐婭,徐婭遲疑了一下,點頭,十分肯定地說:“楊巍他們都可以作證,雖然不知道是不是她,但是剛纔她一直在旁邊。”
老班順勢望向楊巍那班男生。楊巍他們猶豫極了地說:“我們回來就看見她一直在教室的。不過韓蕾的項鍊吧,可能是外面掉了吧。我們可沒看見王莎莎偷過。沒有證據,不要冤枉了人家。”
韓蕾冷笑一聲,語氣極爲不爽,“就你們會做好人。難道我還冤枉了她。雖然這項鍊才一萬多塊,不過是我媽買給我的生日禮物。今天齣戲劇,比較適合我才帶到學校來的。”
“王莎莎,你怎麼不說話?”
老班咳了一聲,“王莎莎你說一下是怎麼一回事。老師的意思絕對沒有冤枉你的意思。你要是不說話,我也沒辦法啊。”
王莎莎委委屈屈地絞着手,“不是……不是……我。”睫毛有些溼潤,她吸着鼻子,向韓蕾說:“我也不知道怎麼一回事。我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聽了一會兒MP3,然後我出去了……一會兒,去上……廁所。。”
……
我覺得有點奇怪。王莎莎一向膽子比老鼠還小,不像是會做出這樣事情的人。
我看見韓蕾身邊的徐婭一直僵着身體,一雙眼睛躲躲避避着,有些奇怪。
耳畔傳來程念霽輕柔肯定的聲音,“不是她。”
我眼前一亮,“不是誰?”
程念霽說:“王莎莎。”
“按照徐婭的陳述,她看見王莎莎經過,那時王莎莎正打算出去。楊巍他們當時也在。也就是,項鍊是在那之前丟失的。徐婭的證言失效。如果徐婭的證言成立,則是在那之前,那麼楊巍他們不在,教室內只有王莎莎和徐婭。王莎莎聽MP3,不知道徐婭進了教室。那麼如果王莎莎沒有拿,那就是徐婭了。”我緩緩地說。
程念霽問向王莎莎:“你離開時,有注意到她桌子上的首飾盒有什麼異常?”
“沒什麼異常,就放在桌子上。”王莎莎想了想說。
“你說謊。我明明有把首飾盒放在桌櫃裡的。”韓蕾馬上說。
徐婭急着說:“是在桌子上的。”
程念霽看向老班。老班不愧當了多任班主任的人,她目光敏銳地投向徐婭,徐婭在她的目光有些潰敗一般。“徐婭,你跟我出來一下。其他同學先下去。”她緩緩開口着,卻無疑已經有了想法。
韓蕾皺起了眉頭,看向程念霽。
程念霽坐下,繼續翻開他桌子上的英文雜誌。
教室裡的人已經散得差不多,只剩下我和程念霽以及韓蕾、王莎莎四人。我頂着她們的疑惑,開口道:“韓蕾。徐婭是怎麼和你說的。你原話複述一下。”
“你這麼問,你懷疑徐婭拿的嗎?”
我說:“老班會查得水落石出的。”
“徐婭和我說,她進來時打開過我的首飾盒,發現裡面都是空的了。”
王莎莎目瞪口呆:“韓蕾,可是,可是……我親眼看見你把項鍊放在首飾盒裡面的。”
我說:“有人把你的首飾盒從桌櫃裡拿了出來,偷走了項鍊,然後首飾盒放在桌子上。你是這個意思吧。”
韓蕾不耐煩地說:“許觀魚,你可以別多管閒事了嗎?”
我笑了,“韓蕾,照這樣說,你丟了項鍊首要懷疑的不應該是徐婭纔對嗎?畢竟是她先打開的,爲什麼你懷疑的是王莎莎呢?還你是你覺得王莎莎比較好欺負?”
韓蕾退步:“你什麼意思。”她的臉色有些蒼白。.
我說:“其實你是自己監守自盜。項鍊並沒有丟吧。如果你現在改口,那麼就自相矛盾了。”
韓蕾盯着我看:“你說這種話有證據嗎?”
“證據當然是有的。現在證物不就在你的身上嘛。”我說得意味深長。
“許觀魚,你想幹什麼?”韓蕾有些咬牙切齒。
我支着手臂,看了一眼像小可憐般的王莎莎,扭頭對她說:“鄙人很俗氣,就想要一個大圓滿的結局。我相信你想明白以後,會主動去找老班的。”
韓蕾思考了一會兒,語氣盡管還帶着怒氣,不過權衡利益之後,“你夠狠。”摔門而去。
王莎莎像聽呆了一樣,站在我們倆之間。
過了良久,猶豫地問我,“我是不是聽錯了?”
我嘆了一口氣,說:“傻姑娘,你被人家利用了都不知道。”
她懵懵懂懂地瞧向我,不知怎麼又想起韓蕾,追了出去。
“你一開始都知道韓蕾的項鍊並沒有消失對吧。”我整個人轉身對着程念霽。他指着雜誌上的一款銀鬆樣式的胸針,問我:“你覺得這一款如何?”
我被他帶繞了,“怎麼突然說起這個了?挺好看的啊,很典雅。”其實我並沒有什麼欣賞寶石首飾的水平,只是單純覺得好看。
“頂級奢華珠寶和如同魚目的贗品雖然一般人很難區分。但是這兩者的價值完全不一樣。扮演奧菲利亞的韓蕾在戲臺上戴着的那串珍珠項鍊,九成新,顆顆圓潤,應該是便宜貨。”程念霽單純地發表着意見。
我說:“這你也能看出。”
他說:“我以前修過一門名爲研究寶石學家的課程。”
好吧。這樣我好像無法反駁了。“真是厲害。”
“韓蕾這麼做,是因爲錢嗎?”高中生就開始搞這種陷害了,真是惹不起。
程念霽繼續說:“很有可能。當她不像缺錢的人。也許只是因爲丟失了真正的項鍊,而現在找一個恰當的理由推卸自己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