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閘北火車站是目前上海人流最集中的地域,閘北區東南部就是租界,火車站位與北區,旁邊剛好就是華界與租界的分界處,所以來自中外的各路好漢往往都在這裡聚集。閘北火車站一帶就是個聚寶盆,歷來是流氓青皮所必爭之地,是人是鬼都想來上一口”。劉師爺悠閒地抽着水煙,一邊對坐在上首的徐富貴娓娓道來。
徐富貴在戴笠那邊酒足飯飽後,就帶着連昆辭別衆人,返回了自己南浦碼頭的老巢。
雖然離開了幾天,但碼頭在張五和劉師爺的打理下,改造工作也是在有條不紊地進行,這是徐富貴一回來,那些留在碼頭上負責監工的護衛們報上來的消息。
徐富貴其實也很清楚,張五和劉師爺沒有趁機發展自己的勢力,那自己排擠走,並不完全是怕了自己的實力和顧宗棠門生的身份,這一切都是因爲利益。
所謂利之所在,人皆趨之。既然和徐富貴一起,照樣能有着碼頭的管理權,照樣能日進斗金,那又何苦徒起爭鬥,在窩裡鬥個你死我活,讓其它覬覦這南區碼頭的人漁翁得利呢?
表面上徐富貴是這南區碼頭的大哥,其實還都不操縱在我們的手中!這是張五與劉師爺心裡的想法,何況人怕出名豬怕壯,現在有了徐富貴這個出頭鳥,有人找麻煩也會把目標對着他,安全也多了幾分保障。
徐富貴則是因爲手下確實沒什麼有經驗的人物,自己也不可能分身去處理這些雜務,只好採用了後世職業經理人的做法,將碼頭的管理工作全都託付給張五與劉師爺,反正自己只要注意監控一下,坐着數錢不是更省心嗎!
徐富貴去了一趟河北迴來,張五和劉師爺自然也要放下姿態,過來陪陪了,這幾位各懷鬼胎的人聚到一起,表面上還是談笑風生、無比親切的。
徐富貴自然不會說盜挖東陵之事,就隨便編個理由搪塞過去了,兩人也是心領神會,不再繼續追問。聊着聊着,徐富貴就又問起了閘北火車站這個問題。
“就憑青幫的勢力,怎麼不把火車站給吞了?那地方可富得流油!”,徐富貴滿心納悶,按說這黃金榮、杜月笙也不是什麼善男信女啊。
張五苦笑了一下:“富貴兄弟,青幫雖然在上海灘財雄勢大,但也還沒強大到一統上海灘的地步,何況青幫的勢力主要集中在法租界和碼頭。盤踞在閘北火車站一帶的安徽幫、控制賭場花會的廣東幫、從事商業貿易的洪門等,實力也都不可小視,這種情形已經維持了多年,雖然大夥小打小鬧免不了,但是誰也不會輕易挑起幫派爭端”。
“要真有人想強行進行勢力的重新劃分呢?”,徐富貴問。
劉師爺詫異地看了徐富貴一眼,兩道稀疏的眉毛輕輕一跳,激動地說道:“那這個上海灘可就要全亂套了,各大幫派一起爭鬥,腥風血雨是免不了的。局勢真亂成這樣,那這官面上的人物也會壓制不住,國民**正好趁此機會將勢力插入上海,指不定還會對上海灘的幫派勢力來個大清洗,這吃力不討好的工作誰會去做,大家一起發財不更好?”。
“也是,也是”,徐富貴收住了話頭,“好了,不說這些,這幾天碼頭的改造工作進行得怎麼樣?”,徐富貴也例行公事般地問一句。
漫不經心地聽完劉師爺的簡單彙報,徐富貴也就和兩人一起去碼頭巡視巡視。
此時的南浦碼頭,新面貌已經初見端倪,碼頭入口處已經拓寬到了之前的一倍有餘,河道的加深工作已經完工,挖出來的沙子、卵石又剛好可以用於碼頭的擴建,留下來的一邊航道正忙於貨船的往來,而另一邊的新建碼頭也已經顯露出基本疇形,工人們分成兩隊,一隊應付着貨物的搬運裝卸,一隊忙於碼頭的整飾與完善,一派緊張而有序的工作景象。
見到徐富貴的出現,之前熟識他的那些搬運工人都笑着和他打招呼,其他的工人也都驚奇地看着這個陌生而平易近人的大哥,默默體味着他的與衆不同。
在上海灘的衆多大哥中,也只有徐富貴能跟這些最低層的工人保持一種和諧的關係,一來是徐富貴本身就沒什麼等級觀念,二來徐富貴也是有意識地在他們面前表現出平和的一面。
碼頭髮展靠什麼?還不是最終得靠這些普通的搬運工人,而當他們不只是爲了那份微薄的薪水在工作的時候,才能爲碼頭的發展創造出更多。
再說,靠張五、劉師爺這些流氓無賴是靠不住的,他們爲了利益什麼都做得出來,而一旦自己得到這些樸實工人的衷心擁護,在有人想篡取碼頭的統轄權,起碼能得到爲數衆多的碼頭工人的支持,他們不至於倒戈相向或是如鳥獸散。
沒有組織的碼頭工人只是一盤散沙,而當他們被組織起來,其潛藏的力量是不容忽視的。笑話,“咱們工人有力量”可不是唱唱而已,徐富貴從中學史書上已經領教過,碼頭工人可是多次大罷工中的中堅力量。
因此,徐富貴才一有機會就出現在碼頭工人當中,還主動和大夥聊天交流,談天說笑。讓大家在敬畏之餘對他建立起親切感,同時也將碼頭工人的工資提高了不少,飯食和住宿條件也得以改善,讓大家產生一份歸屬感,將人心籠絡起來。
同時,徐富貴也逐步清除以前負責監工的青皮流氓,直接從工人中選拔部分有一定威信的人物來負責管理。此外,徐富貴還暗中囑咐自己的那些親信護衛,將工人們組織起來,建立人數精幹的一支護衛隊,傳授一些拳腳工夫和打架技巧,平時在碼頭工作,閒時巡查倉庫和護衛碼頭,專門對付那些找茬的小混混和來碼頭上揩油水的“第三隻手”,使自己管轄的碼頭秩序井然。
通過這些手段,徐富貴其實已經逐步構建起一個體系分明的現代碼頭企業,到了這個時候,張五等人就算想翻天,也只能是有心無力了。
隨着南岸碼頭的蓬勃發展,徐富貴的名頭已經傳遍了十里洋場,青幫中人提起徐富貴,都要忍不住豎起大拇指說一聲好,而其它的幫派就只有嘆氣的份:怎麼人才就都被青幫給搶走了?漸漸地,徐富貴曾經的狠辣與冷血早已經被大家忘掉了九霄雲外。
有了這些,我徐富貴在上海灘還站不穩腳跟纔怪!忙過了這一段,徐富貴終於能舒展一口氣了,狹裹住身上厚厚的的大衣,心裡默默唸叨着:媽的!埋頭挖金挖了這麼久,也該是老子出手的時候了。
……
太陽潛藏進了無盡的黑夜裡,昏沉沉的天空中飄飄灑灑地蕩起了片片雪花,大街小巷不時響起“噼裡啪啦”的煙花爆竹聲,不知不覺間,1928年的冬天,終於降臨了籠罩在一片繁華寧靜中的大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