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很深了。
火車在黑暗中“吭哧”、“吭哧”地向前挪動着蹣跚的腳步,四周象水一般地沉寂,看不到一絲光亮。
過道中亮着一盞發黃的小燈泡,昏暗的燈光下,車廂裡的人橫七扭八地胡亂歪倒在硬梆梆的車座上,時而悠長、時而短促的鼾聲此起彼落。
正是盛夏,雖然已經是夜晚,雖然是在擁擠的普通客座車廂旁邊的包座車廂,徐富貴仍然感到空氣中瀰漫着絲絲熱力,壓迫得人透不過氣來。
在天津火車站上車,李銳峰豪氣地包下了兩個車廂包間,看來孫殿英發達在即,出手也變得大方了。李銳峰和孫殿英的兩個貼身衛兵佔據了其中的一間,並且將成箱的珍寶也都搬了過去。
徐富貴倒也不已爲意,自己就和連昆、凌飛雁去了隔壁的包間,只是他將從孫殿英那裡得來的翡翠西瓜、玉佛、寶石佛珠這三件寶貝和那上百本孤本古籍打在一個大包袱裡,讓連昆隨身攜帶着,而那顆價值連城的夜明珠則自己貼身收藏。
瞅了瞅窗外,黑沉沉地看不到絲毫景物,也不知道火車到了什麼地方,雖然包間的車窗早已經被拉開,不時迎面席捲而來的風中卻夾雜着股股熱浪,分明帶不來一絲清涼。
連昆趴在徐富貴的上鋪已經睡着了,這次可能是精神修養得比較好,難得地沒有發出那雷鳴般的鼾聲,總算讓徐富貴的耳邊能清淨一回。
藉着包間頂部散發出來的微弱燈光,徐富貴見到對面的凌飛雁也靜靜地在下鋪的牀上,一動不動地面向裡面蜷曲着,似乎是已經睡去。寬大的灰色袍子鼓鼓囊囊地堆在她身上,掩蓋住了曼妙纖秀的身材。
徐富貴嘆了口氣,伸手推開包間的門,起身走到了過道上。
包間車廂的過道狹長而靜謐,看不到一個人影,看來在這長時間的火車旅程中,沒幾個人能抵擋沉重的睡意,還能有徐富貴的閒情逸致。
徐富貴所在的包間就在車廂最前面,透過車廂連接處那道緊鎖的玻璃門,就可以看到前面普通客座車廂的情況。
默默審視着普通客座車廂中那些人,那些普通的商人、學生、工人,對比包間車廂的外國人、富商、地主、政客、軍頭,雖然只是一道玻璃門相隔,卻是涇謂分明、悲喜兩重天。
既然來到了這個亂世中的上海,在這個以實力決定地位的時代,我就要做那人上人!徐富貴在心中暗暗決斷。
虛掩的包間內,隱約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夾雜在這火車運行時低沉的吼叫中,不仔細分辨還真感覺不到。
包間門輕輕往旁邊滑動,一隻手已經攀在了包間門的邊緣。徐富貴不動聲色地看着,臉上慢慢浮現出驚訝的笑容:這妹子,還真是閒不住。
凌飛雁才探出頭來,一眼就見到了站着包間門口,正對着她微笑的徐富貴。微微一怔,凌飛雁又咬了咬牙,就要跳出來。
徐富貴一把堵在包間門口,低聲道:“姑娘,這麼晚還要去那裡?”。凌飛雁白了他一眼:“要你管,我要去廁所不行嗎”。
徐富貴的眼神在凌飛雁身上滑行,一下落到了她一手拎着的大包袱上面,嘴角動了動,徐富貴調侃道:“姑娘,你上廁所還要帶這麼一大包袱去啊?”。
凌飛雁眼神一寒:“徐富貴,你識相就快讓開,這些孤本古籍我是要定了,在遵化有孫殿英的士兵看護着,到了這裡,那可就由不得你了”。
“莫不是姑娘要殺人劫財?古人說毒如蛇蠍,難道說的就是姑娘這種?”,凌飛雁臉色一變:“血口噴人!我可不會幹這種事”,說着抖了抖包袱:“這些東西你也是從東陵盜取而來,這是不義之財,也是無主之物,我取走並無不可”。
“姑娘你打開包袱看看清楚,這裡面可不只那些孤本古籍,還有我的一些隨身財物,難道姑娘是想一併要了?”。
聽了徐富貴如此說,凌飛雁遲疑着,眼光死死盯着他,想觀察清楚徐富貴是不是說謊。
“如果姑娘不相信,可以打開包袱看一下”,徐富貴提示道。凌飛雁想了想,一邊戒備着徐富貴,一邊垂頭去解包袱的結。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凌飛雁眼神離開徐富貴身上的那一剎那,徐富貴突然推開包間門,飛身向凌飛雁衝去,同時劈手去奪她手中的包袱。
凌飛雁發覺中計,一把將包袱往身後一晃,同時伸手想要推開徐富貴。
徐富貴暴然發力之下,又豈是準備不足的凌飛雁一隻手掌所能抵擋的,兩具身子直接撞在一起,往地板上摔去。徐富貴連忙一把抱住凌飛雁,盡力扭轉方向,兩人重重地撲倒在下鋪的臥牀上,“砰”地發出一聲轟然大響。
凌飛雁被徐富貴壓在身下,臉上大窘,將包袱往角落一丟,一隻手去推徐富貴,另外一隻手就往腰間摸去。
徐富貴又怎敢忘記讓自己喋血裕陵的分水蛾眉刺,他可不想再被這個冷麪美女用那東西來上一下,急忙抓住凌飛雁的雙手,緊緊地壓在她身上,不讓她動彈分毫。
上鋪的連昆正做着橫財在手的美夢,突如其來的一聲巨大聲響把他從睡夢中驚醒,他一下坐了起來,四處一看,不由得驚訝得張大了嘴巴。
難以置信地揉揉眼,連昆定神看去,沒錯,在原來凌飛雁的下鋪位置,此刻徐富貴正與凌飛雁抱成一團,在臥牀上不斷翻滾。
“富貴哥,咋了?”,連昆滿臉不解,翁聲翁氣地開口質詢。
正在下鋪不斷掙扎的凌飛雁立時停下了動作,徐富貴卻絲毫不敢放鬆,仍然緊緊抓着凌飛雁的雙手,把她壓制在身下。
隔壁的李銳峰等三人都是職業軍人,警覺性自然很高,聽到徐富貴房間發出異常響動,也自然是急急趕過來。
臉色凝重的三人各自手握着一把烏黑的駁殼槍,佔據了門口的幾個方位,槍口已經指向了臥牀上的徐富貴和凌飛雁。
待到三人看清楚牀上的兩人是徐富貴和凌飛雁,都忍不住露出了奇怪的表情,李銳峰用詢問的眼神看了看呆坐在上鋪的連昆,連昆也只能是苦笑了一下,攤攤手錶示一無所知。
“出什麼事了,徐兄弟?”,李銳峰臉上突然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回手將駁殼槍插入腰間,同時示意兩個衛兵也收好武器。
徐富貴見到大家都過來了,纔在心裡鬆了一口氣,放開了凌飛雁的雙手,慢慢從她身上爬了起來。
“沒什麼,沒什麼,誤會,都是誤會”,徐富貴一邊辯解着,一邊不好意思地伸手到躺在臥牀上的凌飛雁面前,想要拉她起來。
凌飛雁滿面惱怒之色,一把扇開徐富貴的手,自己翻身從臥牀上站起。在離牀的那一瞬間,她頭上的圓頂小禮帽被牀角刮掉了,一縷青絲從頭上飄然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