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我沒想到會這樣。”躺在病牀上的人面容清瘦,眼神卻是從未有過的柔和,“你的比賽獲了第一名,恭喜。”
“第一名又怎麼樣!現在我要那個第一名做什麼?!能救回你的命嗎?”
“你已經知道了吧,我的病,幾乎沒有治癒的可能性,骨髓可以匹配的人還沒找到。”
“所以呢?你就放棄了,放棄自己倒在我面前?”祁蘭哭紅了雙眼,當她推開人羣看見他躺在地上,臉色蒼白的就像快死了一樣,她的手都是抖的,說不出話,也聽不到聲音,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其他人帶走他,離自己越來越遠,這種感覺不是糟糕,而是恐慌。
“對不起,祁蘭,我錯了。”
“爲什麼?爲什麼不說出來?爲什麼。”
“我……”
“你知不知道你會……讓我看着你在眼前倒下,真的是……”經過幾個小時的搶救,從醫生口中聽到結果,剎那間,世界崩塌了一角。
祁蘭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麼,所有語言在死亡面前都是如此蒼白無力,從沒想過他會死,永遠的消失不見,永遠的生離死別,死亡應該對他們是一個很遙遠的詞,只是,爲什麼?現在卻步步逼近,當死亡降臨,恐懼瀰漫了所有的空氣,滿滿的,都是隻剩下,恐懼!
“別害怕,對不起。”安泠希攬過祁蘭的肩膀溫柔的拍拍肩,“是我錯了,是我錯了,別哭啊。”
“怎麼辦?安泠希,我不要你死。”
“陪着我,在最後的日子好嗎?”憂鬱的看着在懷裡抽泣的心上人,最後,陪着我吧,這樣我走了也是帶着你的思念離開,哪怕死,你心裡也會有我的存在,一生一世,“忘記一切,我們一起好嗎?”
“好……”
結果,安泠希不顧所有人的反對,和他們在醫院呆了幾天就要離開,打電話回家知道家裡的親戚都趕來了,說是麻煩祁家人早點送安泠希回家並表示感謝,奶奶在最後喃喃的唸叨了半天。
聽着老人還帶着沙啞的聲音,安泠希掛了電話後哭了,他真的捨不得所有人,祁蘭坐在他身邊不言不語的抱住了他。
“我太讓奶奶操心了。”
“你的親人都會好好照顧奶奶的,不要傷心,她會好好的。”
“可是我沒辦法報答奶奶了,她一直想回老家,爲了照顧我才留在那,從小她把我拉扯大,這麼多年我從沒有爲她做過什麼。”
祁蘭沉默了,她知道,自從安泠希的父母出事後,安奶奶選擇一個人離了老家照顧剛上初中的孫子,家裡的親戚都不富裕,幾家人除了每個月湊了一兩千塊錢給她撫養安泠希也沒了辦法,一手開店拉扯大了孩子,日子慢慢變好了,結果出了這樣的事,打擊不可謂不大。
“奶奶最高興的就是她能撫養你吧。”低低的說了一句,“別傷心,沒有人會怪你,我們都很幸運能夠遇見你。”
你也許不知道,遇見你是我最大的幸運,如果沒有認識你,我簡直難以想象自己的世界會變成什麼模樣。
別離開我,如果有上帝,請讓他陪在我身邊。
哪怕是分一半的壽命,不多,但足以讓我們相依而伴,撫摸着彼此的皺紋嘆息微笑,一起停止呼吸,不會有誰先走留下一人在這世界孤獨,就像那句古語所說的一樣。
我們,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死生契闊,與子同說。
我是真的後悔了,沒有早點說出那句話。
再後來還是回家了回家了,一路上一羣人都裝作沒有發生的樣子,祁澤總愛說笑話逗笑所有人,高鐵上其他的乘客也被他逗笑了很多次,沒有人發現異常就這麼回到了熟悉的城市。
時間過的越長,安泠希的身體越來越差勁,昏睡得時間漸漸增,有時候一天只有幾個小時清醒着,每次看他難受的模樣,折磨的不止是他自己。
祁蘭國際大賽第一名的頭銜很快就傳出來了,關於那首真愛如血被媒體評爲超越心靈的真愛之曲,各國音樂大學的邀請函都逐漸寄了過來,也包括祁蘭之前決定的德國的大學,現在她沒必要再去學校,一些事除非必要本人親自完成的,她都可以休息在家了。
可是她一直沒告訴安泠希這些,每天都會去看他,從來不提他的病,兩人倒是從未這樣時刻緊密的聯繫在一起過。
安家親戚對於祁蘭已經十分熟悉,這個細心秀麗的女孩,常常會來看望安泠希,清醒的時候,兩人會一起去樓下曬曬太陽,他們之間的關係不說,家裡人都明白了,只能在心裡嘆息一句,可惜了。
“你們在找什麼?”靠在牀上的安泠希問牀前的兩人,有些好奇。
他的身形已經消瘦了很多,臉上都沒了肉,脣色發白,不變的也只有那雙明亮的眼睛。
“泠希哥,你看你看,這是我和姐姐特地從寺廟求來的一串紅繩,可以保平安的,你看看。”
安泠希伸過手腕,祁蘭小心的替他繫上了紅繩,兩三條細紅繩編織在一起,中間纏繞着一天細細的金線,樸素中透着美麗。
“很漂亮,我很喜歡,謝謝。”
“泠希哥,以後要記得對我好點啊。”
“我對你不好嗎?嗯?”
“不是,要再好點。”
“我看你小子就是得寸進尺!”
“哎呦,姐,別打我頭,頭可斷血可流,髮型不能亂的。”
“就你小子還臭美,三歲尿褲子的樣子我還記得呢!”
“我靠!別說這個!不準說!”祁澤炸毛了,那是他的黑歷史,“不準敲我了。”
“臭美!”
“呵呵。”
滿屋子雞飛狗跳,笑容滿滿的洋溢在午後暖陽中,成了一副美好的畫面。
這天,起身活動了一下手腕,安泠希覺得自己似乎恢復了點力氣,看看手上細細的紅線無奈的笑了,起身在衣櫃裡挑了會衣服,找了一雙運動鞋,臨出門悄悄地去了奶奶的房間,看了她很久才離開。
出了門坐上計程車,打了個電話給祁蘭。
“嗯,喂?哪位?”睡意朦朧的模樣,估計那小懶豬還沒起牀呢。
“懶豬,起牀了,是我。”
“安泠希,你怎麼?”
“我今天身體好多了,想讓你陪我逛逛街。”就當假裝約會一次。
“真的?你的身體……可以嗎?”
“出來吧,我在你家樓下等你。”
“你!你等會。”
電話那邊一陣兵荒馬亂,很快就看見想要等的人下來了。
“怎麼今天突然想起來逛街了?身體要不要緊?”
“沒事,我們先去遊樂園好嗎?那裡很熱鬧。”
“你還真是,先說好了,有的項目你是絕對絕對不能玩的啊。”
“好,聽你的。”
遊樂園人很多,因爲生病的關係安泠希很多東西都不能吃了,難得出來一趟,兩人手裡都拿了冰淇淋和棉花糖在手裡,左手一個,右手一個,還拍了很多照片。
最後還有一張合照,是讓遊樂園的小丑幫忙拍的,畫面上兩個人都笑的很燦爛。
離開遊樂園又去了逛了很多地方,最後又到了世紀花園,坐在花園的長椅上,兩人靠在倚背上喘氣。
“今天真是太開心啦!”祁蘭同手同腳擡起歡呼一聲。
“呵呵,你真是。”好笑的看着她,安泠希寵溺一笑。
天越來越黑,月光勾勒下的容顏即使不在充滿活力,也有着頹廢的美感,驀然間心跳加速,祁蘭看着他開了開口,然後下定決心。
“安泠希,其實我……”
“這座花園很美吧。”
“嗯?”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他爲什麼說這個,“你聽我說,我……”
“祁蘭,回答我。”
“對,很美。”
“其實,很久以前我就想帶你去那座噴泉那。”
“爲什麼沒有帶我去?”
因爲,我也在害怕吧。
“買兩杯奶茶好嗎?我在這等着你,身上沒力氣了。”
“呃,好吧,你在這等我啊。”
“嗯,快點回來。”
望着遠去的身影消失在模糊的視線裡,安泠希強撐着身子,慢慢的向相反的方向離開了。
其實早上在身上力氣恢復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這樣是迴光返照,沒能和奶奶告別,奶奶會傷心吧,但是真的不想讓她像親眼看着自己爸媽死亡一樣再看着自己離開。
祁蘭,到最後你要開口了,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只是原諒我,我是個懦夫,我怕承受不來後果,我選擇離開,不要埋怨我。
拿着兩杯奶茶回來,座椅上空無一人,兩杯奶茶自由落地,從杯口流出甜膩的液體。
“我說呢,原來。”低頭看着地上的奶茶,長長的頭髮在風中輕輕飄動,“我猜的還是沒錯,可是,你在哪?”
夜空繁星點點,漆黑的夜幕籠罩天際,站在原地看着星空,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那人接到父母出車禍離世的噩耗,在所有人都忙着準備葬禮的時候,消失了。
後來,他說他去坐了公交車,投上一個硬幣不知道終點站在什麼地方,只是坐着看窗外的風景向後倒退,身邊都是人來人往,什麼都不用想,一個人,靜靜的就好。
祁蘭想到這,飛快跑向最近的公交車站臺,看着公交車移動的電子紅點,確定了最可能載着安泠希的車,招手喊來了一輛計程車。
坐在車上心口亂跳,老天,拜託,一定讓我找到他。
幾乎是茫然慌張的下車站在另一個站臺,等着那輛公交車的到來,等了不到一分鐘,車子緩緩駛來,車裡的人不多,幾個人坐在車內玩着手機,或者看着窗外。
唯獨那人坐在後面,像是困極了一般睡着,閉上雙眼的樣子嘴角還掛着一絲微笑。
“安泠希?”
他沒有回答,彷彿還在甜美的夢鄉中不肯醒來,車子突然一個顛簸,祁蘭慌忙的坐到他的身邊,扶住他傾斜的身子。
緊緊環抱着懷裡瘦弱的人,連呼吸都顫抖了。
“安泠希,你醒醒,別睡了,起來好嗎?”爲什麼,要騙我。
“我喜歡你,我喜歡你!”最後要說出的話,還是沒能讓他聽見,“我很久很久之前就愛你了,爲什麼不讓我說出口。”
公交車慢慢的向前行駛,街邊的燈光五彩斑斕,細細的描摹着懷裡人好看的眉眼,得不到迴應,坐在車上不言不語。
漫長的時間到了終點站,車上的乘客都下了車,安泠希,我們到站了,我突然也覺得好累,等我睡一會,然後我們一起醒來好嗎?
微微一笑閉上了雙眼,耳邊司機的催促聲恍然未覺。
就讓我睡一會,陪你一起睡會,然後再次睜開眼,我要看着你的眼睛。
讓你聽見,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