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五世聲音很平靜。
但平靜之下，卻是不容置疑的堅定。
夏洛特知道對方指的是什麼，正是卡斯特爾領，這位一心想要加強中央集權的君主絕不允許卡斯特爾在未來變成教會的領地。
“卡斯特爾卿，我知道你曾經在神主面前發下誓言，如今你和你的家族即將成爲我的直屬封臣，在此之前，我必須要知道你的態度。”
路易五世不再拖延，而是直入主題道。
自己曾經的誓言有效嗎？
對於這個問題，夏洛特心中其實早已經有了答案與想法。
不過，站在這裡，她還是對路易五世的意志究竟堅定到了什麼程度有些好奇。
“陛下，若是我當初的誓言依舊有效，您會如何呢？”
夏洛特問道。
“那我將不會承認誓言的合法，你依舊會成爲我的封臣，卡斯特爾家族也依舊會受到瓦爾瓦的庇護，但與此同時，我不會允許卡斯特爾家族享有直屬封臣應有的稀有超凡資源的自主支配權，而是會繼續沿用波爾德與卡斯特爾的契約，代替王室與卡斯特爾之間的王權契約，並限制其他直屬封臣與卡斯特爾家族的超凡貿易。”
路易五世冷冷地道。
稀有超凡資源的自主支配權？
夏洛特心中一動。
在彌瑞亞大陸，所有涉及到超凡力量的資源，都被稱爲超凡資源。
但只有那些產量稀少，價值極大，或者說需求量大，但產量跟不上的資源，才被稱之爲稀有超凡資源。
比如，高階法師冥想用的珍稀材料魂石；比如打造附魔裝備的主材精金；比如，高階鍊金術和魔能轉化必備的那些珍稀魔獸材料；再比如……卡斯特爾家族自己就能夠出產的秘銀。
沒錯，秘銀也是稀有的超凡資源。
雖然秘銀的價格比起魂石、龍晶、星核之類的材料低很多，但卻靠着超高的魔導性與可塑性成爲了鍊金術與魔法陣的必備材料，自古以來都有着極大的需求量。
而且，價格低也是相對而言，至少比黃金要貴重的多。
至於稀有超凡資源的自主支配權，那自然就是自由支配這些資源的權力了。
新月王國很大，產出稀有超凡資源的地區有很多，但不是所有的貴族家族都有權力自由處置這些資源，哪怕是其產地是自家的領地。
整個新月王國，只有王國的直屬封臣纔有這種權力。
這也是王室與直屬封臣的王權契約之一。
在契約之下，王室的直屬封臣家族可以自行與其他勢力交易自家出產的超凡資料，這些超凡材料不僅僅指的是封臣的直轄領產出，同樣也包括封臣的封臣領地中的產出。
在這個過程中，王室不會干涉直屬封臣對超凡物資的處置，哪怕是賣給了敵國，王室都不會阻攔，因爲這是封臣自己應有的權力。
而作爲契約的交換，封臣需要將部分稀有資源的產出無條件讓渡給王室。
同時，王室會保護封臣對稀有資源的擁有權，其他封臣對該資源的戰爭索取都將不被承認。
而一旦真的有貴族家族發動了戰爭，必要的情況下王室甚至可以直接下場，支持擁有稀有資源的家族，對發動戰爭的家族進行譴責與制裁，並責令對方停戰。
可以說，稀有超凡資源的自主支配權是王國直屬封臣最顯著的權力，也是收益最大，且被王國領主們最爲擁護的契約權力。
至於爲什麼這是收益最大的權力……
那是因爲新月王國的王權契約規定，只有王國的直屬封臣才擁有稀有超凡資源的自主支配權，而直屬封臣之下的封臣，必須將超凡資源的支配交由自家領主。
以卡斯特爾家族爲例，卡斯特爾家族擁有的秘銀同樣是一種珍稀的超凡資料，但因爲沒有超凡資源的自主支配權，卡斯特爾家族不能隨意地將秘銀交易給其他勢力，而是隻能賣給波爾德家族指定的目標。
可以說，這一條契約極大地限制住了很多非王國直屬的貴族領主的超凡力量，並且顯著強化了王國直屬封臣的超凡力量。
一些爵位不高，領地不多的直屬封臣，掌握的超凡資源種類甚至比那些頭銜更高的非直屬封臣的還多，就是這個契約在起作用。
只要路易五世拒絕承認卡斯特爾家族的超凡資源自主支配權，哪怕是夏洛特想要與其他貴族交易超凡資源，也沒有人敢頂着壓力與卡斯特爾家族交易。
那不僅僅是王室的壓力，也是所有新月王國的直屬封臣共同維護新月的超凡資源的支配體系所帶來的壓力。
爲了一些秘銀，沒有直屬封臣家族願意自毀長城，而哪怕是有膽大的傢伙，也只會偷偷地交易，並且必然會將交易價格壓低到一個相當誇張的程度。
可以說，僅僅是這一條，路易十五便可限制住卡斯特爾家族的超凡力量的發展，甚至直接影響到北地鍊金產業的發展。
“不僅如此……”
路易五世停頓了一下，神情越發淡漠，看向夏洛特的目光也逐漸冷酷：
“我會默許所有擁有北地宣稱的貴族家族對卡斯特爾頭銜的索取，甚至繼續允許他們使用戰爭手段。”
“身爲領主，我不會直接干涉這種宣稱權戰爭，但絕對不會在這個過程中調解。”
“而若是未來真的到了卡斯特爾易主的一天，王室也絕對不會坐視北地落入教會手中，哪怕是動用戰爭，也必然會阻止這個結局。”
“歸根結底，還是那一句話，從星月戰爭結束時起，王國的實權公爵與神權公領，就只可能減少，而不可能再增加。”
路易五世神色認真，聲音威嚴。
聽了他的話，夏洛特多少有些意外。
她倒不是意外於路易五世的態度，而是意外於對方的坦誠。
這是坦誠，也是一種赤裸裸的威脅。
但同樣，有威逼，就有利誘。
路易五世所說的，只是夏洛特繼續堅持誓約之後的可能。
“那麼陛下，若是我收回神主前的誓言，不再承認誓約的有效呢？”
夏洛特又問道。
路易五世深深看了她一眼，威嚴的聲音再次變得緩和：
“若是如此，我非常歡迎卡斯特爾家族成爲我的直屬封臣，你和你的家族都將受到瓦爾瓦家族最爲全面的庇護，並且享有與其他王國領主同等的王權契約。”
“卡斯特爾家族將會擁有自主處置卡斯特爾秘銀礦藏的權利，並且能夠自由參與到王國封臣的超凡貿易之中，王室掌握的部分珍稀超凡資源，卡斯特爾家族亦可以像其他的直屬封臣家族那樣定期獲取。”
“同時，卡斯特爾家族也將會擁有進入王國內閣與王國軍方的權利，王國最高學府最核心的圖書館藏，也將向卡斯特爾家族開放，一如其他貴族封臣那樣。”
“此外，卡斯特爾家族對於王國之外領地的領土宣稱，王國亦將有可能協助奪回，並且歸卡斯特爾家族所有。”
路易五世聲音平靜，一條一條羅列着夏洛特放棄誓約的好處。
而夏洛特聽了，也覺得相當心動。
超凡資源自主支配權不必說，除非夏洛特決心和王室魚死網破，不打算在新月混了，不然這個她是肯定要拿到的。
王國最高學府最核心的圖書館藏也很有吸引力，雖然尼斯已經是一個貓形的魔法百科，但超凡力量可不止包括魔法，有些東西，夏洛特或許不需要，但若是她想要發展領地，相應的知識肯定是需要的。
更別說，這種圖書館中也往往有着豐厚的歷史資料，有利於夏洛特瞭解過去，特別是血裔的歷史。
而至於幫卡斯特爾家族索取宣稱……這個夏洛特大概也能猜到路易五世指的是什麼。
卡斯特爾領與羅曼公國是有着領土爭端的，雖然面積不算大，只有0.5萬平方公里，但也是如今卡斯特爾領領土面積的4.2%了。
這是星月戰爭的歷史遺留問題。
很明顯，路易五世並沒有放棄對羅曼公國的法理索取，並且依舊有着奪回領土的打算。
但這一條，夏洛特卻不是那麼在乎了。
“卡斯特爾卿，以上就是王室的條件了，那麼……你的回答呢？”
路易五世再次看向了夏洛特，聲音一如既往地平靜。
夏洛特同樣擡頭看向了這位年邁的君主。
迎着對方審視的目光，她微微一笑，說：
“國王陛下，您知道嗎？在我來到魯特西亞並安置好了住宿之後，第一個拜訪的地點，便是魯特西亞大教堂。”
路易五世不置可否，神情也並不意外：
“我知道那次拜訪，你在魯特西亞大教堂裡呆了差不多三個小時，其中有兩個半小時與洛倫大主祭、尚帕涅大審判長以及馬薩林狩魔樞機會談。”
“剩餘半個小時，你在教堂裡做了禮拜，虔誠祈禱，甚至還引動了神主神像的聖光，在教堂裡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在你離去的時候，魯特西亞大教堂裡的中高階神官幾乎全部到場，一起歡送。”
“哦，對了，在禮拜前，你還向教會捐贈了一整箱的金塔納，不多不少，正好二十萬，而且全都是神聖歷1437年至1441年王國刻印的第六版金塔納。”
說着，路易五世看了夏洛特一眼，露出一個有些古怪的笑容：
“順帶一提，你捐贈的那二十萬金塔納，最終有十萬被負責收款的神官替換成了神聖歷1418年刻印的第五版金塔納。”
夏洛特：……
好傢伙，這路易五世……是屬窺子的吧？知道的這麼清楚？
至於路易五世提到的她的捐款被教會的神官替換，這倒是直接給她上眼藥了。
神聖歷1418年那會兒，星月戰爭打的正歡呢，那時候新月王國與落星王國兩個王國戰事激烈，財政困頓，刻印的金塔納全都成色不足。
那是彌瑞亞貨幣統一後的第五版金塔納，因爲兩個王國的金子裡摻了銅鎳，一枚金塔納實際上只相當於足色的八成，也算是兩國貨幣發行的醜聞了。
後來不足三十年，神聖王庭便推出第六版的金塔納，要求各國刻印新幣，也是這個原因。
夏洛特咂了一聲，暗道神聖王庭真是越來越墮落了，傳奇眼皮子底下都有神官敢摻假的，膽子真的不是一般的大。
不過，以幾位傳奇的秉性，想必捐款這等小事他們也本就不在乎，畢竟對傳奇來說，金銀只是數字，超凡才能入他們的眼。
不得不說，雖然路易五世是故意的，但夏洛特必須承認，她對神聖王庭那本來就微妙的觀感，一下子更加微妙了。
不知道的，還以爲她捐了一半成色不足的金塔納呢！
輕嘆了一口氣，夏洛特感嘆道：
“陛下，您的情報，倒是詳細。”
“我畢竟是新月的主人，魯特西亞的一切都瞞不過我的眼睛。”
路易五世淡淡地道。
一切都瞞不過他的眼睛麼……
夏洛特心中微動，若有所思。
而路易五世則再次看向了她，饒有興致地問道：
“那麼，卡斯特爾卿，你提到那天的教堂之行，是想要說什麼呢？”
夏洛特收起思緒，平靜地道：
“那天，教會的幾位傳奇聖職者邀請我成爲神聖王庭在新月教區的聖女。”
安靜……
在夏洛特話音落下的那一刻，整個會客廳一下子就陷入了安靜。
那不是一般意義上的安靜，而是整個世界都彷彿在一瞬間陷入了停滯與壓抑。
夏洛特只覺得路易五世的目光瞬間變得犀利了起來，雖然傳奇的威壓並未外露，但整個人的氣勢卻在頃刻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迎着路易五世那極具壓迫感的目光，夏洛特微微一笑，道：
“但是，我婉拒了。”
幾乎是一瞬間，路易五世那攀高的氣勢又迅速消散，停滯的時間重新開始運轉，壓抑的氛圍也一掃而空。
他的目光恢復了平靜，威嚴的聲音也重新緩和了下來，多了幾分讚賞：
“明智的選擇。”
說完，只見他重新拿起無氣泡酒，微微輕抿了一口，而後帶着探究問道：
“那麼，卡斯特爾卿，我可以認爲你是想要告訴我，你已經放棄了當初在神主前的誓言了嗎？”
夏洛特微微一嘆，露出一副追憶的表情，略帶感傷地道：
“我敬重神主，所以才曾經在神主面前發下誓言。”
“然而事實證明，神主值得敬重與教會值得敬重是兩碼事。”
“我可以將一切奉獻給神主，但教會……恕我直言，這兩年來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我已經對如今的教會失望了。”
“我此生依舊會終生不婚，奉獻於神，但卡斯特爾領，我不會再履行曾經的誓約了。”
聽了夏洛特的話，路易五世的目光終於寬慰了起來，只見他微微一笑，對着夏洛特滿意地點了點頭：
“那麼……卡斯特爾卿，身爲新月的國王，我很歡迎你成爲我的封臣。”
“當然，成爲您的封臣，也是卡斯特爾家族的榮幸。”
夏洛特回答道。
看着態度恭敬的夏洛特，路易五世更加滿意了：
“卡斯特爾卿，既然你已經做出了選擇，王室也將予以相應的迴應，給予卡斯特爾家族應有的身份與地位。”
“當然，僅僅是向我說這些還不夠，我需要你公開宣佈放棄之前的誓約，如此我們的契約纔可正式生效。”
“那麼，陛下，您希望我如何公開回應呢？”
夏洛特不動聲色地問道。
“冊封儀式，我需要你在卡斯特爾家族的冊封儀式上公開回應，我將會在三日之後，於新月宮中舉辦卡斯特爾家族的騎士冊封儀式，正式宣佈卡斯特爾家族成爲我的附庸。”
路易五世說道。
夏洛特想了想，微微點頭：
“一切如您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