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兩個小時,一場酣暢淋漓的進攻,就接近尾聲。
在曾一陽的預想中,這場勝利應該是在一天前就應該獲取的,晚了一天。稍微有些遺憾,沒有趕南昌起義紀念日,畢竟世界的事情,總會出現那麼一點美中不足。
打掃戰場的時候,天空中第一道,閃電劃破天空。劃亮了昏暗的天空,一陣滾雷之後,天地間,頓時一片蕭瑟。
隨着雨水落地,被幹燥的土壤吸收。空氣中瀰漫的硝煙味也被沖淡了很多。曾一**本就沒打算,作爲一個勝利者的姿態,踏入榆樹城,反而和謝維俊、劉先河等人,指揮部隊開始陸續撤離戰場。
而騎兵旅,也接到命令,開始回撤。
大路,到處都是牲口拉着的木車,車都堆積的滿滿的戰利品。表面看,1縱用幾千人的傷亡,僅僅換回了一座毫無用處的城市半天的控制權,似乎非常吃虧。但從整個戰略看,1縱和2師已經非常完美的將日軍在龍江和濱江的防禦體系破壞。
從日軍第一支部隊,從松花江北岸跨入南岸開始,這場戰鬥已經勝利了。
拿不拿下榆樹,對於整個戰役來說,關係不大。但對於哈爾濱的日軍防線卻是至關重要。
關東軍緊急南調的部隊中,就有一支從哈爾濱防區內抽調的部隊。不過他們在已經被擋在了戰場之外。緊接着,10縱就將這支日軍的後勤給切斷了,造成了日軍難以抉擇。
想要增援榆樹,卻又擔心腹背受敵。
而從哈爾濱再調集部隊,那麼這個擁有幾十萬人口,松花江最大的城市,還要不要駐守,就將是個大問題。
松花江南岸10縱指揮部,周保中正盯着地圖的幾個小點,手中拿着電話一邊給部隊通話,瞭解戰場新的信息。
“好,你要記住。老爺嶺、天門嶺在今天早已經下過一場透雨。拉林河的水位,在一天之後就會漲起來。你們團的任務,是讓鬼子要認定,你們是擔負着進攻任務的先遣部隊,是配合南線1縱進攻哈爾濱的支援部隊……”
“對,對。你們的任務就是拖住日軍,但不能給日軍反咬的機會……”
隨着戰役的深入,10縱和日軍之間,從小規模的戰鬥摩擦,到營團一級的作戰,甚至旅級的戰鬥。
戰鬥規模是越來越大,給駐守哈爾濱的日軍的壓力也越來越大。
作爲,關東軍在北滿最重要的城市,哈爾濱集軍工生產,武器加工,冶金、醫藥生產等綜合門類齊全的工業城市。又是擁有衆多商業設施的大城市,是北滿的政治、軍事、經濟中心。其重要地位,在關東軍控制區域中至少也是排在前3的城市。
而10縱的進攻,已經讓駐守哈爾濱的關東軍出現了一種假想。
就是,曾一陽用西路軍團,來迷惑關東軍主力,實際想乘機拿下哈爾濱。徹底掌控松花江水域。失去了松花江水域的掌控,關東軍將再也無法組織在任何時期,蘇聯運往東北的戰略武器。
這對於關東軍來說,將是致命的。
在梅津美治郎的高度,本國內的事情,基本沒有什麼秘密了。松岡洋右這個白癡,又在關鍵時候發神經,在蘇聯雖然對斯大林表現出了足夠的認同。但是,在兩國合作,又一次談崩了。
用一句中國的俗語來說,典型的‘身在曹營心在漢’。
這個在日本歷史留下了濃厚一筆的外相,往往會在關鍵時候,掉鏈子。比方說,在美國人前線說蘇聯人的好,在蘇聯人面前誇獎美國人的民主。當時陪同他談判的蘇聯人民委員會的代表,臉色煞白,差點沒被這個口無遮攔的矬子,嚇出心臟病來。要知道,斯大林手中的屠刀,已經不在乎沾染多少血了。百萬人都殺了,不在乎再多添幾個應景。
導致,莫斯科秘密談判,沒有實質性的進展。而松岡洋右差點被蘇聯人驅趕出境。
松岡洋右在給內閣的電報中,僅僅用時機還未成熟,來描述蘇日合作的可能性。孰不知,軍部和關東軍,不過是希望松岡洋右利用蘇聯在歐洲的不利局面,促使斯大林下決定,放棄對曾一陽的援助而已。
而梅津美治郎卻知道,松岡洋右是個典型的瘋子加偏執狂,和東條英機是同一級別的瘋子。
不同的是,東條英機是語言的主人,而松岡洋右卻是行動的巨人。
3年,剛剛在華北戰場大放異彩的東條英機。回國後擔任陸軍次長,就犯渾。在公開場合,鼓吹,日本應該和中國和蘇聯同時開展,還要時刻準備着,英法美三國開展。連後世美國都不敢想的事情,東條不但想了起來,還說起來有鼻子有眼的。差點沒把軍部的大佬們嚇死。
就一箇中國,日軍就不斷的增兵,將財政幾乎拖垮。
現在,一下子冒出來另外四個敵人,每一個敵人,不但比中國強大,甚至比日本都要強大一些。連日本國內的戰爭狂人們都嚇傻了,還導致了之後一週日本股市的狂瀉。絕對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或許有人會以爲,松岡洋右絕對無法跟東條英機相比。
因爲,在日本軍政界,東條絕對是二到一定高度的‘大人物’。而松岡洋右,卻有天才的光環,兩人怎麼可能有交集呢?
不過,松岡洋右確實不是一般人。作爲日本外相,他和別國簽訂的合約,必然要通過內閣的商議。但是,松岡洋右有着另外的表現,就是先斬後奏。所以,他出訪外國,皮包內,必然帶着一份從來沒有公佈的合約,在他覺得應該可以實行的時候,就會拿出來。歷史,《蘇日互不侵犯條約》簽訂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日本內閣都不知道有這麼一個條約存在,就是松岡洋右的傑作。
等到合約簽訂之後,日本的政客們纔會發現,原來日本和蘇聯已經簽訂了合約。至於合約的內容,想要知道最清楚的內容,還要等松岡洋右回國後,才能知曉。
對於,日本來說,歐洲戰事爆發之後,就已經進入了一個霸權時代。
爭霸世界的時刻已經到來。
而對於梅津美治郎來說,他已經身心疲憊,甚至已經出現了一絲悔意。不應該擔任關東軍司令官的位置,因爲,在他走這個高位之後,他卻發現,他幾乎是坐在活火山口辦公。
提交給軍部,要求撥付兩個師團裝備的報告遲遲沒有迴應。
但是,他知道在一週之後,一艘以日本古國命名的戰列艦,要進入近海測試。大和號,絕對是戰列艦中的霸主。和其姐妹艦,武藏號,將成爲日本海軍今後最強大的秘密武器。
滿載7萬多噸的戰列艦,一年的開銷,就能組建兩個甲等師團。但是爲了對美國開戰,才秘密建造。鬼知道,這個笨重的大傢伙,是否真的能夠對美國海軍造成威脅。
壞消息一個接着一個,在下午,榆樹失守的電報,送到了關東軍司令部。
又讓梅津美治郎對日本的未來充滿了擔心,甚至有了請辭的想法。在一個多月前,梅津美治郎利用了東條英機對權力的野心,將關東軍司令官的位置保住。
但一個月之後,他萌生了退意。
根據以往曾一陽的佈局,這次榆樹失利不過是一個誘因。而真正的目的很可能就是哈爾濱。一個榆樹根本就滿足不了曾一陽的胃口。而2旅和南滿縱隊,恰恰又是一把懸在關東軍心口的利刃,隨時都可能落下。
沒人的時候,梅津美治郎也會時常感慨。
爲什麼,關東軍的兵力和曾一陽相比,一直佔據絕對優勢,但是往往因爲各種各樣的牽制,導致關東軍的作戰打着打着,就會進攻變成防守。
走進作戰廳的時候,梅津美治郎的步伐有些凌亂。老人的小碎步,夾扎着內心的遲疑,怎麼看怎麼彆扭。
在長長的會議桌的前面,梅津美治郎愣了愣神,看了一下週圍人的眼神。
期待,還有狂熱。
這是一個從小受到軍事教導的日本右翼軍人應有的眼神。
停頓了一會兒,梅津美治郎纔開口說:“哈爾濱絕對不能放棄。”
這是關東軍司令官,梅津美治郎在作戰會議說的第一句話,也是最後一句話。匆匆走了一個過場,梅津美治郎再次消失在一票關東軍精銳參謀面前,最近一段時間,他才感覺到,自己是真的老了。
心的失落,深深的刺痛着他。
帝國在戰略的短視,已經讓整個國家吃足了苦頭。從蒙古的諾門坎之後,就已經顯示出了,陸軍落後歐洲整整一個時代。沒錯,是時代,而不是幾年那麼簡單。海軍一艘艘超級大艦下水的時候,卻忽視了陸軍建設的重要性。
從戰場的對峙來說,日本陸軍在單兵素養,要強於蘇美陸軍。
事實,日軍高層也知道,諾門坎的蘇軍也不是軟柿子,是蘇軍中最精銳的部隊。就像日軍也同樣派出了最精銳的部隊一樣。
但是在陸軍裝備,蘇軍依靠其火炮口徑,坦克的防護力,完全將日軍甩開了好幾條大街。空軍更是被蘇軍海量的飛機所淹沒,對蘇聯,就已經讓日本喘不過氣來。難道對美國就會有機會?
這是一場狐狸和獵人的較量。
獵人永遠也不會因爲一次失誤,而被狐狸吃掉,而狐狸會因爲一個小小的陷阱,而丟掉性命。
就梅津美治郎看來,眼下,日本最重要的事情不是指定遠期的戰略計劃,而是將整個中國都佔領下來。集中所有的力量對付中央軍,和以ZG領帶的武裝力量,將整個中國成爲日本戰爭的助推器。休養一段時間後,再開始和美國,爭奪太平洋的霸主地位。軍隊建設,陸軍更應該放在最重要的地位,而不是排在海軍之後,分享帝國資源,這是一個本末倒置的做法。在梅津美治郎看來,日本的海軍力量,至少在美國之前,尤其是日本的海軍傳統是美國所不具備的,守衛本土已經足夠。南亞的進攻,最好的辦法進攻,而不是海跳躍式的進攻。
短時間,增加一兩艘戰列艦和重型航空母艦,對整個海軍實力來說,增加並不明顯。
畢竟需要陸軍去佔領的,而不是海軍。現在,完全將事情顛倒過來做。
在中國戰場,日本不敢過多的投入兵力。更無法通過戰爭,完成陸軍的裝備現代化。一味的依靠士兵意志,來彌補裝備的不足。
就這幾年來的中日戰場,前線的日軍將領已經發現。在裝備力量相當的情況下,中隊在戰鬥力,和日軍相差並不是太大,而且這還不是士兵的戰鬥意志決定的,而是士兵的訓練體制所決定的。在日本陸軍新兵訓練往往會達到一年,而中隊,即便最精銳的部隊,新兵的訓練期也不過半年。要不是中國的陸軍內部派系爭鬥比日軍更厲害,整個日本陸軍,都將爲這次侵略戰爭,而消耗掉最後的一滴血。
這不過是中國戰場。
在東北,關東軍面臨的問題,比侵華日軍更加嚴酷。
蘇聯人的鋼鐵產量是日本的3倍,石油更加沒有負擔。只要蘇聯人發現有利可圖,將曾一陽的主力部隊都武裝起來,關東軍將萬劫不復。
而且,曾一陽還是一個狡猾的對手。拿捏準了關東軍的這個軟肋,一直緊追的猛打,讓梅津美治郎苦叫不已。
就像是被牽住了鼻子一樣,關東軍在曾一陽面前,喪失了太多的先機。1縱圍攻榆樹,對於關東軍來說,不是絕好的機會,但也是試探曾一陽底線的一個辦法。
在司令部作戰廳,在座的最低級別的也是大佐。還是被日軍認爲,最重要的參謀。所有人都知道,要是關東軍失去對榆樹1縱主力的壓迫,曾一陽是不會出招的。
就像是兩個劍客一樣,比耐心當然重要。
但是一旦僵持下來,卻會變成非常糟糕的局面。關東軍家大業大,在曾一陽沒有帶兵進入東北之前,整個東北的一草一木都是關東軍的。不然,當時關東軍司令,植田謙吉大將,也沒有那個底氣跟蘇聯人叫板。
對於關東軍來說,抗聯從36年之後,就一直在走下坡路。
進入39年,抗聯的問題已經從軍事問題,轉變成了治安問題。
關東軍能夠抽出精力,開始爲日本的東亞攻略積蓄力量。南滿也正是在39年末,才被關東軍認定爲,徹底消除隱患的區域。這一時期,關東軍也從軍事圍剿,漸漸的轉入軍政統治,進一步的剝奪南滿的資源。
南滿株式會社,僅僅在半年時間,就獲得了讓人瞠目結舌的財富積累。
嚐到了甜頭的日本內閣,根本就不會因爲關東軍的軍事壓力,而放寬對滿洲的掠奪。
曾一陽的一次兵力部署,正是打在關東軍,甚至整個日本的命門,南滿。
佔據整個日本控制區一半的煤礦開採量,7成以的鋼鐵和生鐵的產量。還有兩個鐵路幹線的交通線,這一切都是不能忍受的。要是,南滿的兵工廠,無法運行,那麼別說日軍南下,爭奪南亞,就連中國戰場也要面臨歇菜的窘境。
政治、軍事素養在日軍高級將領中,也是一流的梅津美治郎自然不會看不到其中的兇險。咬着牙,只要將北線的部隊調動,來壓制榆樹的1縱,而已經逼近榆林的作戰部隊抽調回來。還從北線抽調了兩個騎兵聯隊的兵力,就是爲了防止南滿縱隊進入平原區域。
等到司令部擬定了計劃之後,梅津美治郎虛脫的躺在辦公室的沙發。
他有種預感,自己又一次鑽入了曾一陽的圈套中。他甚至認爲,進入南滿的那個所謂的南滿縱隊,只不過是一個幌子。但他不得不改變原先的計劃,將兵力抽調固守南滿的城鎮。
因爲,一旦他不這麼做,內閣、軍部、參謀本部的那些大老爺們,也會按捺不住,插手南滿的局勢。
既然無法避免,還不如提早計劃,說不定還能有所轉機。
這邊,平安鎮的防禦壓力一下,電報就發到曾一陽的指揮部。
緊接着,北線,松花江以北的日軍主力師團,也開始調動,僅僅扶余城,從半夜開始,就有三趟軍列經過南下。種種消息,頓時讓神情略顯疲憊的曾一陽精神一振。
實際,10縱的進攻,不過是佯攻。
不過架勢擺出來,卻像是決戰一樣,部隊不斷的運動。兵力調動頻繁,越是靠近哈爾濱,兩軍的交戰規模越大。已經讓關東軍嗅到了一場大戰前的硝煙,本來,按照榆樹被佔領後的進展,決戰哈爾濱纔是關鍵。
不過,在南滿受到危險之後,兵力,日軍已經不佔據絕對優勢。
一旦從西線抽調兵力,陳光兵團就能不費吹飛之力,渡過嫩江。
不管是南下,還是東進,都將對徹底粉關東軍在北滿的防禦陣線。僅僅用哈爾濱原有兵力,進行防禦,連關東軍參謀長飯村穣中將都覺得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擺在關東軍面前的,只有一條路。
就是從全面防禦,轉而變成重點防禦。放棄部分區域的駐兵,從而保證重要區域的兵力佔絕對優勢。
在經過了兩個多月的作戰和籌備,曾一陽終於距離他的計劃越來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