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箏音,林舞兒將頭揚起,蛾眉微蹙,在幾十盞宮燈映照下,纖腰款擺,廣袖飄飛,翩然起舞,同時一縷悠揚悅耳的歌聲在湖面上蕩起,與那如泉水丁冬的樂曲聲完美地融合在一起:“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 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閒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屏住了呼吸,這種將自身融於大自然的表演方式他們從未見過,而且這首《一剪梅》並不是他們熟悉的詞令,他們也從未聽過。幽靜的湖面上,他們彷彿看到一位月華霓裳的仙子在傾訴着相思之情。
“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一位如天仙般的美人兒,曼提羅裙登上蓮舟,幽怨而期盼的望向空中。
“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月光如水照在畫樓上,美的靜謐,美的動人心魄,雲中人字飛行的大雁你可曾投下那仙子飽含情思的書信?
“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閒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花兒漂浮在湖面上靜靜地流淌,遠方的人兒啊,你可在思念着我嗎?這種情意即使從緊蹙的眉頭上消除,又怎能從心頭抹去?
官紳仕子們彷彿看到自己的嬌妻美妾,佳麗紅顏,在清涼如水的月光下盪舟湖面,向着蟾宮圓月傾訴着自己的相思之情,此刻他們恨不能立即飛到自己妻子,自己的愛人身邊,將她摟在懷內,好生撫慰一番。
林舞兒踏着歌聲返回了畫樓,官紳仕子們還在望着湖面,意猶未盡,還在憧憬着那份包含思念的靜謐。
“譁
”雷鳴般的掌聲響起,有些人雖然帶着笑意,腮邊卻仍然掛着欣然的淚水,那是自然界天籟之音的衝擊,心靈的感動和震撼。
幾位朝廷大元讚不絕口,他們從未聽過如此流暢震撼人心的詞賦,也從未見過如此自然的表演,如此令人耳目一新的舞蹈,箏樂。
笑三郎對這種刻骨銘心的思念深有感觸,這場表演雖然是他一手策劃的,可他還是眼角掛着淚花,含着笑意鼓着掌!爲那份曾經的感動,爲現在的成功!
逍遙子及他的幾位好友,本打算待林舞兒只一唱起就貶斥一番。詞不夠新穎啦,曲子旋律不夠優美了,舞姿不夠優雅了,等等等等,反正就是要極盡打擊之能事,讓她再也沒有信心唱下去,當着衆人的面顏面掃地。
可是這樣的表演方式他們從未見過,表演開始他們自己就已經被吸引,待歌聲響起,自己也沉浸其中。她的舞姿清新雅緻,與平常所見之舞風格迥異,根本無從比較。
待林舞兒唱完,他們反映過來時,卻再也沒有信心抨擊這首曲子了,宋人對詞的偏愛已到了癡狂的程度,你只要能吟得出一首好詞,就能被達官貴人奉爲上賓,當年潘閬也正是因爲吟得一手好詩才被真宗寬釋,而且還加官進爵,這是多大的魔力?這時候他們若敢大放厥詞,詆譭這首被百靈鳥般清麗婉轉的嗓音唱出的這首千古絕唱,估計那幾位大人會一人給他們一巴掌,那些仕林學子們會一人一腳把他們踩死,他們也是文人,哪敢冒天下之大不韙?
逍遙子自覺自己的詞與這首詞相比還是有不小的差距,他這樣想,雪媚嬌何嘗不是?自己的努力這一刻因爲林舞兒的優異表現皆化作了流水。
柳銀春與巧月兒兩人也是相顧失色,絕妙好詞,自譜的新曲,新穎的舞姿,剛纔還蠢蠢不服的她們,現在惟有歎服:熒火之光豈能與日月爭輝?
笑安居士宋黎興奮的無以言表,跑到瑩瑩身邊諂媚地激動道:“瑩瑩姑娘,這首詞是誰寫的,你一定知道,我要見見此人!”
瑩瑩施然站起,並不說話,扭頭望向笑三郎!
“是他寫的?” 宋黎吃驚非小。
瑩瑩也不點頭,也不說話,只是嫣然淺笑。
宋黎等不及了,轉身向三郎跑來:“笑……”
三郎兩字未出口,他便停住了,因爲已經有人捷足先登,丁謂與陳堯叟一人一個把住了三郎的肩膀,諂媚道:“笑公子,這首詞是你寫的?”
“這首詞是笑公子的夫人所做!”
林舞兒笑盈盈,莫測高深地揭開了謎底。
“譁
”全場又是一片譁然。
“笑夫人還有如此才華,那笑公子……”
有人認識笑三郎接口道:“笑公子當年乃當世神童,想必笑夫人的詞令也是跟笑公子學的吧?”
“恩?”逍遙子轉過臉來看着三郎,他不相信這個金玉其外的傢伙真的會有如此本事。
這首詞若真是笑夫人所作,這些大男人總不能去看人家的夫人吧?衆人感嘆的同時又爲不能見女詞人一面而感到惋惜。
事已至此,今晚的風頭已盡被柳舞兒搶了去,逍遙子恨得牙根癢癢,可是林舞兒唱的這首詞太砸人了,他與幾個好友交頭接耳一番,也想不出能與之一較長短的詞來,縱然想得出這樣的好詞,又怎比得了林舞兒的歌、舞、詞三絕?
但逍遙子眼高於頂,他的疏狂**是出了名的。僧人、隱士一類的人物從不放在眼中,向來只有他看不起旁人,哪能被人這般折辱?怎能對得起自己‘詩中國寶’的稱號?雪媚嬌彈唱的是自己的詞,他輸了不就等於自己輸了嗎?他如何能咽得下這口氣?
詞他是比不過了,不過轉念一想,嘿嘿,詞比不過咱可以比舞嗎,本大詩人不僅詞是一絕,舞劍也是一絕啊,今兒個我就要跟你笑三郎比一比舞劍,非讓你威風掃地不可!
想到這裡他跨前一步道:“丁大人,寇相爺,幾位行首皆已經獻過藝,如今大家都在興頭上,不如讓雪姑娘與林姑娘分別撫琴,老朽與笑公子舞劍助興如何?”
雪媚嬌秋波流轉,暗忖道:“今日高官在坐,學子在堂,如此多的人物見證之下輸給了林舞兒,明日此事一傳開,不就等於自己將這四大行首第一之名拱手送人了嗎?若能憑與逍遙子的配合扳回一局,也不算輸給了她。”
有此想法,她欣然點頭應允。
逍遙子舞劍一絕也是出了名的,人羣中有很多人不認識三郎,見這文弱書生腰畔懸了一把寬刀,想他既然有神童之稱,工於詞賦,想必這把刀也是爲了趕時髦,掛在腰間作配飾的吧。
其實不僅他們有此想法,就連逍遙子也是同樣的想法,他雖老奸巨滑,卻過於疏狂自負,盛怒之下竟忘了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怠的道理。
三郎是高手,而且是高手中的高手,寶刀自然是不離身的。可衆目睽睽之下,自己總不能在背後揹着一把刀走來走去,也太過張揚,因此他把刀懸在了腰畔,作爲佩飾之物,別人自然也就不會太在意。
寇準可是知道三郎的,見逍遙子若大年紀與年輕人逗氣,自找苦吃,有些於心不忍,勸慰道:“潘公年紀老邁,舞劍煞是耗費體力,依本官之意還是就此作罷吧!”
“誰說我老了?你看我這身手不是很靈活嗎?”
說着,他拔出佩劍當衆比畫了幾下,劍走輕靈,飄飄閃閃,還真是那麼回事兒。
寇準無奈又看向三郎,三郎笑道:“既然逍遙子前輩有意舞劍助興,寇相面前三郎又怎能推脫?就依前輩所言!”
逍遙子心中高興,不過他留了個心眼,剛纔可是雪媚嬌先彈唱,這次要讓林舞兒先來,自己也好看看這小子的路數,介時也可隨機應變,取長補短。一念及此笑道:“笑公子是後生晚輩,禮當先請,老朽先觀笑公子舞劍,笑公子請!”
三郎已看透他的心意,不以爲然,欠然道:“既然如此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言罷,他自護衛手中接過一把長劍,轉身走出畫樓來到平臺上,向林舞兒示意。林舞兒也如瑩瑩那般席地而坐,纖指曼撫,箏音悠揚再次響起。
逍遙子也跟着到了畫樓之外,可當他看到三郎的動作時,他傻了,這回可是真的傻了,我的天,這哪是人啊,這明明是神啊!
衆人不見三郎腳下有任何動作,他已長劍斜指飄然向湖中飛去,到了湖中卻並不落水,而是繞着湖面飛馳,劍光霍霍,人影翩然,大袖飄飄,玉帶橫飛。這是輕功的最高境界
御風飛行,原地不動站在湖面上他是不行的,必須藉助空氣流動的浮力。當年九天玄女的境界他也達到了。
天上一輪皎潔的明月,人間是飄逸翻飛的仙童,在這些文人墨客,甚至於會個三招五式的武夫來看,水霧飄渺中,他這整個一騰雲駕霧,尤其他的劍術更是精妙,箏音高昂劍華瀰漫於空,箏音陡低的時候,劍光則在水面上劈出一條匹練。
三郎並沒有使出絕技,只是個舞而已,好看就成了。即使如此,衆人皆已目光呆滯,恍如夢中,甚至於對岸的百姓學子們已經呼啦啦跪倒一片,以爲是神仙降臨,開始頂禮膜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