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邁入中年的韋波-薩科男爵並沒有如許多人想象的那樣,在父親被秘密處死後加入叛軍,反而是追隨培迪-里根先後平定貝爾-凱德和班恩-洛克頓的叛亂。他在平亂結束之後,也並沒有依仗軍功索要更高的職位,而是果斷的退出國家政局,在這處風景優美的莊園裡享受着休閒的生活。
但是,有些事情並不是他想躲避就能躲避的。
二樓一間狹窄的臥室裡,韋波-薩科靠在牀上享用着僕人端上來的早餐,他喜歡一邊抽着雪茄一邊喝着麥粥,但他此刻只抽着雪茄,碗裡的麥粥是一口未動。
“薩科男爵,漢妮娜竟然敢私自更改王國法律,你應該儘快去卡瓦爾堡面見王后陛下,收回漢妮娜的頭銜並撤銷她的一切職務。”
在這狹窄的房間裡,五六名貴族圍繞在韋波-賽克的牀邊,讓這個原本就很狹窄的房間非常的擁擠。
今天,韋波-薩科註定不會有一個美好的早晨,他瞟了一眼牀邊的衆人,強迫自己拿起勺子只喝了兩口麥粥,然後“吧嗒吧嗒”兩口雪茄。
“男爵閣下,您…”
“哐啷”圍靠在牀邊的貴族,還想繼續他們的言論,但韋波-薩科卻故意用很大的動作推開放在牀上的餐具發出聲響,打斷了他們的言論。然後,他又很不客氣的嚷道:“都給我滾出去,一羣大男人圍在我牀邊,讓我覺得反胃。”
“長官…”
“我說了,給我滾出去,先讓我吃完早餐!”韋波指着門口,“你們現在形象就像是你們口中的‘賤民’一樣,毫無貴族的矜持和鎮定,保持你們的鎮定,不要讓讓我再看到你們如此醜陋的一面。”
對於在場的貴族而言,貴族的榮耀和尊嚴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要,雖然他們大多數人還沒有弄明白貴族的榮耀和尊嚴到底是什麼。
韋波的話成功讓他們立刻閉上了嘴,並帶着很明顯的歉意退出房間。
“一羣自以爲是的傢伙!”韋波嘟囔一句後在確定那些人真的徹底離開走廊之後,掀開被子光着腳走在冰涼的底板上,對自己的貼身男僕問道:“柯蒂斯醒來了嗎?把他叫過來!”
“他就在門外,男爵。”
“那就讓他進來,費什麼話!”韋波此刻的心情並不好,也就沒有什麼耐心。
男僕走過去開門的時候,韋波打看了看衣架上的常服皺了皺眉,對男僕吩咐道:“我今天需要一套貴族正裝。”
男僕點頭稱“是”的同時把房門拉開,並對着門外守候的一位年輕人低語一句,在年輕人進入房間的時候,男僕很自覺的退出房間並關上門。
“漢妮娜男爵到底做了什麼,能夠讓他們像發了瘋的狗一樣亂嚷。”韋波光着的腳踩在木底板上“砰砰”的響個不停,“呲啦”他掀開窗簾並推開窗戶,讓屋子外伴隨着院子裡腐敗落葉的新鮮空氣流入房間,這種熟悉的氣味在韋波胸腔裡散開的時候,他的壞心情不知覺好了許多。
柯蒂斯-薩科,一位年輕的騎士,薩科家族頭銜的繼承者、韋波男爵的長子。作爲薩科家族的繼承人,他原本應該像他父親一樣在軍中服役直到繼承頭銜的那一刻,但當他去年成年之後卻被韋波安排進總理政府,擔任一個小部門的書記官。
“這是警察總局今天早上在城內各地張貼的公告內容。”柯蒂斯走到父親身邊,拿出早已準備好的一張便籤紙,上面一排細密的文字書寫得讓人一看就感覺愉快。
韋波接過來掃了一眼,“你的字真是越寫越好,也許不用多久就可以調任國王辦公室。”他就是喜歡這麼胡亂嚷嚷,在嚷嚷完之後立刻帶着一副笑意對着早晨的太陽光線,開始閱讀上面的內容。
隨着韋波的閱讀,他臉上的笑意也慢慢的散去。
“經由王國法院判定…”柯蒂斯看着父親認真閱讀的樣子,有些急切的說道:“警察局前段時間以‘串聯罪’逮捕的貴族,有一半以上的人被剝奪貴族頭銜,三分之一的人被流放,最輕的都需要交納整整五千克朗的罰款。”
“恩…卡瓦爾堡裡有傳出什麼消息嗎?”韋波臉上的詫異只是一閃而過。
“城堡內部沒有任何消息傳出來。”
“一丁點消息都沒?”
“是的!”
韋波這才露出一副吃驚的表情,皺着眉看着院子裡越聚越多的馬車。
旁邊的柯蒂斯卻沒有他父親這般鎮定,他有些急切的說道:“如果我們不想辦法阻止,漢妮娜男爵就會把這件事情坐實,到時候就算是王后陛下出面都無法改變局面。”
“我告訴過你很多次,遇到事情一定要儘量讓自己保持冷靜的頭腦。”韋波對長子的現在的表現很不滿意,“我在你這個年齡的時候已經經歷過好幾次戰爭,遇到事情也不會想你現在這樣慌張…看到你的樣子,我甚至在懷疑把你送進總理政府是否正確。”
“我同樣無懼戰場!”柯蒂斯聽到父親的話,紅着脖子想要爭論。
“別跟我爭論這些沒用的,薩科家族的男人不是靠一張嘴做事。”韋波指着他手裡的便籤,“你在總理政府對外宣傳部已經待了近一年時間,應該熟悉陛下制定的新法律,你告訴我這份公告有什麼問題?”
“從王國法律上講,這則公告裡面的內容沒有任何違規的地方。”柯蒂斯早有準備,“或者說…這份公告裡面的判處方案,幾乎找不出任何從法律方面的反駁點。”
“那他們聚在一起幹什麼?難道想要反對王國的法律?”韋波皺着眉的叫嚷了一句,望着長子上下打量一眼,“你又跟着他們屁股後面做什麼?難道想要爲那些混蛋衝鋒陷陣?”
“父親,‘串聯罪’只是警察局的說法,我們可以用證據來證明這些人並非串聯,而是正常的宴會交往。”
“得了吧,我還不清楚他們聚集在一起幹什麼?”
柯蒂斯此刻表現得很興奮,“但只要王后陛下相信我們的證據,警察局的那一則公告就會成爲廢紙,屆時…警察局的好不容易豎立起來的威信也將蕩然無存!”
“王后陛下爲什麼要站在我們這一邊?”韋波質問了一句。
“我們可以舉出充足的證據,克魯城一半以上的貴族都站在我們這一邊,王后陛下別無選擇。”
“這就是你們的計劃?”韋波被氣笑出聲。
“你很想看着警察局完蛋?”韋波聽到這句話立刻轉過頭,很認真的上下打量着自己報以希望的長子,“警察局完蛋,對於薩科家族來說,有什麼利益可言獲取嗎?”
“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麼嗎?”韋波這個時候真的非常想抽長子兩個耳光,但他忍住了這個衝動,“你們這麼做相當於在逼迫王后陛下,也就是在逼迫國王陛下,你知道怎麼做的後果嗎?”
“父親,只要警察局完蛋,貴族會議就會重開,以您在貴族會議的地位,我們…”
“你愚蠢得根本就不像我的兒子。”柯蒂斯把手中的便籤捏成團扔在長子的臉上。
“父親,你難道就不想讓薩科家族的名字再次迴響在卡瓦爾堡的大廳嗎?”柯蒂斯漲紅了臉,“如今機會就擺在我們的眼前。”
“你以爲像這樣的事情,是你我這樣的人能夠去做的?就算能做,我又爲什麼要做?”韋波語氣慢慢放緩,他不想在清早與兒子爭吵,“陛下現在正在做什麼?他正在致力於統一蘇克平原,統一我們人類的世界,他正在前方與不死軍團作戰!”
“很多貴族每天都把‘榮譽’掛在嘴上,但他們卻忘記自己效忠陛下的誓言,這些人有什麼資格宣揚榮譽?”韋波注視着兒子的雙眼,“克魯城的繁華從何而來?我們如今富足和方便的生活從何而來?強大的克魯里亞王國又是從何而來?”
“這一切都來自於我們的陛下,是他帶領克魯人成爲艾蘭大陸上最璀璨的存在。”韋波一雙手死死的抓着兒子的雙肩,“有一些人不但不去幫助陛下完成他的事業,反而爲其自私的想法阻撓陛下正在進行的偉大事業,而你…”他用近在咫尺的目光等着長子,“你也想成爲這些人中的一員嗎?”
“我沒有想那麼多…”
“是的,很多人都無法想得太多,因爲他們眼裡看到的只有他們自己。”韋波鬆開長子,“在許多貴族的眼裡,陛下是一位暴君,是一位獨裁者…那是因爲陛下的一些列決策讓他們的利益受損,他們看到的是手裡正在逐步減少的特權,卻看不到王國正在陛下一系列的決策下逐漸強大。”
“就好比現在的克魯城,他們看不到陛下前方戰爭的真正意義,他們只是急切的希望奪回自己特權,就算在這個過程中破壞掉統一蘇克平原的戰爭也在所不惜。”韋波靠站在窗戶口緊了緊睡意的領口,“你也想成爲這些人中的一員,成爲你之前唾棄的背誓者?”
“父親,我並非是貪心的人。”柯蒂斯連忙說道:“只是…”他想要提出祖父的事情,但話到嘴邊卻又咽回肚子。
韋波臉上帶着疲憊,他在爲自己的愚蠢而疲憊,“我不會與這些背誓者一起共事,更何況他們做的還是錯事。”
“您是讓我去回絕在大廳裡的客人嗎?”
“如果你沒有一副薩科家族的皮囊,我甚至懷疑你不是我的兒子!”韋波咒罵道:“去大廳招呼我們的客人,不要讓客人們覺得我們在故意怠慢他們。”
柯蒂斯一怔,待在原地沒有動彈,他已經被父親的話搞蒙了。
“克魯城內的貴族是一個團體,我們不能脫離這個團體獨立生存,但有許多人忘記我們依存的根本是國王,而不是他們口中所謂的‘貴族會議’。”韋波看出長子的疑惑,“我們不能脫離‘貴族’這個團體,但也不能違背國王的意志…因爲我們的權力來自國王,但卻要依靠‘貴族’這個團體而生存。”
“但更多的人認爲陛下在將來撤銷所有人的貴族頭銜,讓他的王權凌駕於所有人之上。”柯蒂斯對父親的話並不是很懂,他說出自己所擔心的問題。
“或許吧,但那又怎麼樣呢?”韋波聳聳肩,“現在的我們和剝奪頭銜有什麼區別?很多人都在說貴族時代已經沒落,我覺得只有最蠢的人才會說出這樣的話…看看這個國家,真正掌管統治權力的依舊是我們,其實陛下要的並非是收回我們的權力,而是讓我們轉換態度。”
“你的爺爺曾經就是因爲不懂得這個道理,最終慘死在臭水溝裡。”韋波說起父親的死亡,眼裡的害怕和心悸顯露無疑,“僅僅不到兩年的時間,他們就忘記了陛下那高高舉起的屠刀,還有屠刀下滿地的鮮血。”
“父親,您…”
“行啦,去看看我們的客人。”韋波不打算再與長子解釋。
年輕的柯蒂斯欲言又止的走出房間,年長的韋波看着長子此刻的表現有些失望,在對方走到房門的時候,又開口說道:“讓你進入總理政府是個錯誤的決定,畢普爵士的總理職位看來是做不長…十天之內,你辭去總理政府的職位,然後去前線報道。”
…
薩科家族莊園別墅的會客廳內,韋波帶着主人的豁達笑容靠在一張寬大的沙發上,他左手邊是梅羅特-泰瑞特斯,這位老人早已沒有往日在貴族會議上的風采,原本被放逐的他因爲前段時間艾魯克領併入王國時,國王辦公廳發佈的特赦令讓他回到這座城市。
在韋波右手邊的是偉茲-伯斯特子爵,他所代表的是戴西里-龐博。
韋波怎麼都不會想到,原本在貴族會議上勢同水火的三人,會端坐在一張桌子旁邊品茶,而且還聊得很好。
“薩科男爵,今天早上警察局發表的公告你都看了嗎?”偉茲-伯斯特見閒聊得差不多便直奔主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