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姆特的背影帶着某種決斷,一邊走一邊輕聲低語。
安德魯站直了身子,望着澤姆特走向祭壇的背影,臉上溫和的笑容隨着澤姆特前進的步伐慢慢消退。
作爲一名曾經發誓要終生侍奉教堂的主教,護衛帝國的高階守護者。
帝國和教堂曾經是安德魯路畢生的信仰,帝國榮耀更是他追求所在。宣誓那一天他才十八歲,而現在他已經快五十歲,他從一名少年變成了老人。
他爲了誓言和信仰,付出自己的一切,沒有結婚,沒有朋友。
在他之前的人生當中,爲帝國培養聖騎士,守衛帝國的統治,是他唯一存續下去的理由。
但是,他的誓言和信仰在那一天崩潰了!
安德魯沒有辦法像帝國貴族一樣,安心接受精靈的統治,接受帝國覆滅的消息。因爲帝國的存續是他存在的精神依託,更是他的信仰所在。
但帝國不復存在了…
他信仰的帝國讓他失去了一切,他失去了聖力的眷顧。
當他精神面臨崩壞的之際,彷彿兒時母親的呼喚在他的耳邊響起…
最終,他找回了自己的信仰,聖力再次眷顧了他!
這一次,他不再信仰所有美好的一切,也不再信仰早已崩潰的帝國,
他開始信仰毀滅、信仰死亡!
澤姆特在安德魯思緒放開的時候登上祭壇…下一刻,聖力在無聲無息中擴張,死亡和生命在這一刻交相輝映。
…
神聖光輝教堂外面,馬勒克協同精靈和教堂聖騎士之間的協商已接近尾聲。
教堂聖騎士同意在調查期間進駐警衛處行動科駐地,但不同意精靈對他們進行邪能檢測。
於是,馬勒克用五百弓弩手向精靈保證,他會看管好這批聖騎士。
精靈十多名法師圍在一起用他們自己的語言商量半天后同意了馬勒克的提議,並表示他們會派遣兩名高階法師對其進行監視。
馬勒克想都沒想便點頭同意,兩個免費的高級護衛,誰拒絕誰是蠢蛋!
正當警衛處探員們和教堂聖騎士指揮官協調搬遷事宜,馬勒克準確進入教堂內部調查的時候,一個小時前在尤妮斯大廳出現的心悸和浮躁感覺,又猛然間襲擾!
冷汗不知覺遍佈在馬勒克全身,一種面對未知的恐懼更是瞬間襲擾他的心頭。
不遠處的精靈魔法師們用他們的語言對着馬勒克高呼並快步向馬勒克靠近,當他們走近的時候,口中的語言已經變成人類通用語,“是亡靈獻祭,不在我們裝置的記錄中,而且離這裡很近!”
“離這裡很近?”馬勒克一怔,隨即目光便看向了不遠處燈火通明的大劇院,並下意識的問道:“會不會是大劇院?”
“好像…”
“轟隆隆!”
一聲巨響伴隨着猛烈的地面震動,精靈魔法師的將要說出來的話被打斷,人也隨着地面的晃動來回搖擺。
馬勒克望着遠處不斷熄滅的燈火手腳變得冰涼,他完全沒有心思控制自己的身體,任由地面的晃動把自己震倒在地面。
“女神在上…”
“是世界末日了嗎?”
驚呼聲此起彼伏,恐懼在人們的心中蔓延。許多警衛和準備離開的聖騎士,也和馬勒克差不多一樣的反應。
卻見,遠處燈火通明的神聖光輝大劇院,在馬勒克手指向她的瞬間,猶如被某個巨人踩踏一般轟然碎裂!
通亮的燈火瞬間熄滅,留下了漆黑夜空中不斷浮現的轟鳴。
“我感覺到不死者戰士的氣息,不會錯…濃厚的死亡氣息,他們的祭獻成功了!”精靈魔法師用通用語高喊,‘照明術’在他說話的同時升空。
馬勒克強壓着心中的恐懼,在搖晃中站起身,並對左右警衛命令道:“快去各個街口建立防禦點,我們將要迎來一場硬仗!”
伴隨着他的命令是大劇院夜空下不斷響起的淒厲慘叫,那些慘叫聽起來有像死人的悲鳴,也像活人的吶喊。
“大人,我覺得我們應該參戰。”教堂聖騎士的指揮官,一位名叫維斯的中年人說道:“如果這場災難真的安德魯主教所爲,那麼教堂所有聖騎士都有職責來糾正這個錯誤。”
“除非你們接受檢測,否則這是不可能的事情。”一位精靈魔法師代替馬勒克回答,他站在兩人中間望着維斯。
…
神聖光輝大劇院轟塌時發出的巨響,讓夜晚原本正慢慢變得安靜的城市猛然間喧囂起來。
當市民們打開窗戶或者走出自己的房子,探查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情的時候,卻發現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街道上早已被警衛和守備士兵戒嚴,同時昨天抵達並駐守郊外的諾瑪堡軍隊正在快速向城市內部移動。
在城市中央位置,勝利廣場附近區域,‘照明術’不斷升空,把周邊地區照得如同白晝一般明亮。獅堡大門已經關閉,內城大部分勳貴在大劇院轟塌後的半個小時裡都進入了獅堡避難。
潘妮-里根穿着一套城市守備軍官的制式皮甲,在幾名聖騎士的保護下站在獅堡城牆閣樓上,用瞭望鏡望着不遠處的大劇院。
雖然‘照明術’讓這邊地區恢復明亮,但潘妮-里根依舊看不到任何信息,因爲厚重的塵土掩蓋了大劇院裡面的一切,只有一種令人心悸的慘叫聲不受視線的阻隔傳入她的耳中,同時還伴隨着令人寒顫的冷風。
戰鬥早已在大劇院轟塌的時候展開,號角聲和軍令不斷響起,精靈駐軍和城市守備軍已經派出一千精銳士卒進入塵埃遮蔽的大劇院內部,不過暫時還沒有具體消息傳出來。
“你不是說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嗎?”潘妮-里根輕輕咬着她修的整整齊齊的指甲,目光帶着森然的殺意,“眼前的一切…你怎麼解釋?”
“這沒有道理…”在潘妮-里根的左手邊,一位瘦小身影好似不存在般靠在閣樓的圍欄上。是潘妮-里根在‘兄弟會’的盟友託德-西奧,他虛眯着的雙眼帶着一種不可思議的神色,“依照神聖光輝大劇院的建築結構,再加上精密的法陣,就算從正面遭受普通的禁術也不可能轟塌得這麼幹脆!”
“除非…有人掏空大劇院地底!”託德-西奧望着潘妮-里根,“在大劇院的地下有很大的排水系統嗎?”
“我怎麼會知道。”潘妮-里根左右看了看,卻發現她身邊沒有任何人可以詢問,隨即她把目光落到託德-西奧的身上,“而且,我也不關心大劇院轟塌的原因,我就想知道還有沒有更棘手的事情發生。”
“這個問題你得問城市議會的那些議員,我只提供給你必要的情報。”託德-西奧笑起來的表情看上去很詭異,“我早就警告過你,不死者軍團的可怕,但你執意要…”
“不必要的話就不要說。”潘妮-里根眉毛一挑打斷了對方的話,她說話的同時城牆樓塔內部傳來一陣陣急切的腳步聲。
“回答你問題的人來了。”託德-西奧聲音響起的瞬間身體向着塔樓外輕輕一躍,消失在潘妮-里根的視線之中。
走上塔樓的是鄧普拓-鮑勃和一位軍裝打扮的中年人,鄧普拓-鮑勃顯然走得有些急,當他爬到塔樓頂部的時候喘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潘妮-里根目光在鄧普拓-鮑勃身上停留兩秒,見對方真的喘不過氣纔看向旁邊的中年軍裝,對方搶先行了一個軍禮,“執政官大人,馬勒克處長傳來了消息。”
塔樓內燈火在冷風中一晃,映射出中年軍裝的面容,潘妮-里根這才反應過來,這是前帝國‘密衛’指揮官史丹-錫德,他在帝國覆滅後由拜利的推薦下,擔任獅堡保衛處處長。
看着這張臉,潘妮-里根彷彿看到了舊帝國時期的日子,她快速移開目光看向外面‘照明術’下的大劇院,低語道:“希望是一個好消息。”
“經過警衛處和精靈的共同驗證,在大劇院內確實施行了某種邪惡的獻祭,而且…還成功了。”史丹-錫德語調不快不慢,讓人聽到很舒服,“前教堂主教安德魯和獅堡警衛隊長澤姆特被證實也在裡面,他們正在進行着某種復生魔法,打算把大劇院裡面遇難的市民變成不死者士兵。”
“這兩個該死的混蛋,我們一開始就應該取締教堂的權利,按照沃茲-佩德羅的計劃把教堂改建成聖騎士學院。”鄧普拓-鮑勃終於回過氣,“曾經帝國最忠實的守護者,現在卻淪爲了不死者的走狗,真是夠諷刺的。”
“如果你是來抱怨的,就回家去向你的老婆抱怨!”潘妮-里根沒有如同往常一樣微笑迴應,她冷冷的盯着鄧普拓-鮑勃,“安德魯主教以前至少爲帝國付出過,而你…”她搖着頭,“你沒有資格評論他。”
鄧普拓-鮑勃愣在當場,臉上帶着不可置信和惱怒,他沒有想到潘妮-里根會直接讓他下不來臺,他更惱怒對方對他的羞辱。
當他擡起頭認真打量潘妮-里根的時候,對方冰冷的表情和周圍無數雙帶着明顯殺意的目光同時落在了他的身上。
鄧普拓-鮑勃下意識想要反駁的話,還沒有開始萌芽便被他生生掐滅。
“非常抱歉,執政官大人…我並非有意評價這件事情,只是現在的局面…”鄧普拓-鮑勃連忙低下頭面露卑謙的解釋,想要給自己找一個臺階下。
潘妮-里根沒有理會鄧普拓-鮑勃在解釋,她看着史丹-錫德吩咐道:“委託耐普多-昆特全權處理這次事件,城市議會和執政大樓會全力支持他…我的要求只有一個,不惜一切代價控制不死者軍團的擴散!”
史丹-錫德一怔,有些遲疑要不要接下命令。
因爲潘妮-里根的職權並不能越過議會直接給某位將領下達軍事命令,而她不但下了命令,還是以城市議會和和執政大樓聯合的名義!
“怎麼,有什麼問題嗎?”潘妮-里根側過頭輕,飄飄的掃了眼像個木頭長子站在塔樓樓梯口的史丹-錫德。
“沒什麼問題。”史丹-錫德本能的迴應一句後立刻退出閣樓。
鄧普拓-鮑勃知道剛纔的命令是說給他的聽的,他這一次沒有像剛纔那樣急切的表態。
樓梯口的腳步聲迴響時鄧普拓-鮑勃直起身子,“大人,大劇院轟塌可不是一件小事…”他選擇把正事先說清楚,“城市商會大半的商人在大劇院轟塌的時候正在裡面觀看劇目,附近商業街道里的大部分年輕人都是各大家族的繼承人…您知道的,我們現在的統治基本上就是依靠蘇克城繁華的商業貿易。”
潘妮-里根在鄧普拓-鮑勃說話的時候,轉了過頭看向他,“你是想告訴我,如果我不能處理好這個問題,商人們會掀了城市議會的會議桌?”
“我們的軍隊和政府財政幾乎都依靠着他們。”鄧普拓-鮑勃小聲說道:“沒有他們,我們連執政大樓和城市議會基本開銷都維持不了!”
潘妮-里根聽到這樣的話,臉上露出了之前公式化的微笑,並用非常輕柔的聲音說道:“但沒有我們,他們也不能如願的把錢賺進自己的口袋。”
…
22日,凌晨三點。
大劇院上空的陰風終於停止,環繞半空的塵埃也慢慢消失。
在‘照明術’下是一片龐大的廢墟殘骸,灰色的附着塵土的建築碎片和破木碎瓦隨處可見。廢墟上,復活的市民滿身鮮血,穿着身前的衣服用空洞的目光環視着周圍熟悉而陌生的世界。
耐普多-昆塔提着一把雙手大劍站在帕特維德大街的街口,望着‘照明術’下展現的一切,目光帶着凝重的同時叫罵道:“我要把安德魯的肚皮劃開,看看他的是否和我們一樣擁有一顆正常的人類心臟。”
“聽說信仰邪神的人首先得獻上他們自己的心臟。”旁邊年輕的亞爾維斯將軍用比較幽默的語氣迴應和調侃,“安德魯現在也許已經沒有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