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魯領,哈倫斯高地北部加科納領的加納鎮。
卡瓦爾堡近三萬主力大軍就駐紮這座鎮子周邊,三天前漢妮娜男爵實現了她成功說服希諾家族放棄抵抗,讓培迪攻取加科納領沒有耗費一兵一卒。
在佔領這片領地之後,培迪並沒有繼續進軍,他把他的軍隊盡數駐紮在哈倫斯高地北部地區,以阻斷赫瑞恩堡班恩-洛克頓子爵軍隊的繼續推進。
4月23日,培迪率領大軍進駐加科納領的第四天,帝都的消息還沒有傳到克魯領。培迪在加納鎮的大廳內迎來一位特殊的客人,他特意派遣軍情處長丹門男爵邀請的客人,巴蘭鎮商業聯盟的領導人賽克-馬拉爵士。
兩人的會面地點是在鎮子東面城牆上的一處高塔樓閣上。
在賽克-馬拉進入樓閣後,培迪遣散他身邊所有隨從,眺望着哈倫斯高地東部的土地說道:“這應該是我們第三次見面吧,爵士。”
賽克-馬拉對着培迪的後背鄭重的行禮,“沒錯,能夠得到您連續的召見是我的榮幸,大人。”
培迪轉過身審視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的老人,“我最近這一個月召見過無數地方貴族,但唯獨連續召見你三次。”他扶着腰間的佩劍靠在窗口上問道:“你知道爲什麼嗎?”
賽克-馬拉嚥下了本要脫口而出的話,低着頭謙遜的說道:“我從小就愚笨,很多事情我都想不明白。”
“不,你很聰明,且帶着老人的睿智。”培迪左手鬆開佩劍後習慣性的把玩拇指上面的紅寶石扳指低語道:“我原以爲你的智慧能夠爲我所用,我甚至打算讓你出任卡瓦爾堡財務長官。”
老人一怔,他明顯很意外培迪說出的話,這一次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道:“你讓埃德溫爵士出任稅務總長的時候就讓我意外,但沒想到你還打算讓另外一位商人出任財務長官的職位。”
培迪認真看了對方一眼後轉過身俯伏在窗戶上盯着外面綠意盎然的山川,他胸口象徵着聖騎士和男爵身份的水晶吊墜閃閃發亮的同時響起一連串清脆的聲音。
“商人最懂得如何與商人打交道,我需要一位有聲望的商人爲卡瓦爾堡服務。”
培迪的聲音隨着窗外的南風進入賽克-馬拉耳中,老爵士本能的點點頭,問道:“那麼,又是什麼讓您改變了主意?”
“我並沒有改變主意,你依舊是我心目中財務長官最合適的人選。”培迪說着便側着身子讓閣樓外的太陽光線盡數落到他的身上,他望着北方無盡的大地說道:“我的軍情處長告訴我,十八位領主的串聯背後有商業聯盟的影子。”他的語氣逐漸變冷冷,“你如何解釋軍情處的控訴?”
“他們說的是事實,我無話可說。”老爵士的話很輕,在培迪略帶怒意的目光中,他繼續說道:“克魯領每位貴族都和巴蘭鎮的商業聯盟打交道,這就是一樁普通的生意。”
“你把這稱作生意嗎?”
“當然!”賽克-馬拉攤手,“您不會認爲僅僅憑藉這十八位領主就能推翻里根家族的統治吧?”他的語氣帶着恭維,“您最終會贏得這場戰爭的勝利,不,這並不能稱爲一場戰爭,這最多算是一場鬧劇。”老爵士語言中帶着一股特別的氣勢,“里根家族是克魯領唯一的統治力量,在克魯領沒有人可以反抗您的力量,至少目前沒有。”
培迪和老爵士對視,“所以,這就是你的解釋?”
賽克-馬拉迎着培迪的目光說道:“這就是一樁生意!”
“但你的生意在挑戰里根家族的在克魯領的權威!”
老爵士躬下腰,“沒有人敢挑戰您的權威,大人。”
“哈哈!”培迪突然笑出聲,接着用一種和老朋友談話的語氣說道:“但我的軍情處長丹門男爵告訴我,你是想通過我的手幹掉那些貴族,因爲他們在十多年前幹掉了你的兒子。”
“我有這樣的打算…”
“你不光有打算,而且還付諸了行動。”
“沒錯,我並不覺得我有做錯。”老爵士並沒有害怕,“如果我有您手中的力量,我甚至會殺光哈倫斯高地上所有的貴族爲我的兒子陪葬!”
老人突然變得很激動,他就像年輕人一樣低吼道:“但我沒有那樣的權利,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商人,我甚至不敢去調查這件事,因爲我還有其他家人。”
他這一聲吼道歇斯底里,
顯然,這位老人從剛開始一直都在壓制他的情緒,
他吼完後便和培迪對視,眼中並沒有絲毫害怕的神色。
在下定決心做這些事情的時候,他就有過心理準備,只是他沒有想到眼前這位年輕統治者會這麼快就找到自己。
培迪很可憐眼前這位老人,但他不會表露出來,因爲他統治者整個克魯領,他沉默了幾秒鐘,在賽克-馬拉恢復冷靜後指着窗口外說道:“看見城外那個絞刑架了嗎?”
“在來之前,您的副官專程帶我去看了一眼。”賽克-馬拉表現得很平靜:“這是爲我準備的嗎?”
“在十分鐘之前,我一直都是這麼想的。”培迪輕聲說道:“沒有人可以在克魯領愚弄和利用里根家族。”
“我只是在幫助您。”賽克-馬拉聽到培迪的話後便知道自己還有一線生機,於是他想要解釋:“地方貴族…”
“不要把你所作的事情看得太高。”培迪毫不客氣的打斷,“地方貴族的事情我比你更清楚,我比你更懂得該如何去對付他們。”
“您想要效仿中央帝國培養工會勢力嗎?”賽克-馬拉道:“克魯領可不是中央帝國,克魯領擁有整個帝國繁榮的貿易港口,對外貿易更是在百年前就已經開始,有錢的商人和地方領主走得很近,而工會勢力纔剛剛興起而已。”他臉上帶着遺憾:“沒有龐大的基礎資源做支撐,您扶持的工會力量只能依附於商會,您這麼做不過是在增加地方貴族的力量,而非制衡他們。”
“就算您能制衡他們,但克魯領的鍋就這麼大…”他用手勢比劃着鐵鍋的形狀,“鍋裡的肉非常有限且早已瓜分完畢,如果您想扶持工會勢力在這口鍋裡面吃飯,勢必就要重新分配這口鍋裡的肉!”
“鍋就這麼大!”老爵士強調着再次比劃,“鍋能夠養活的人有限,不用多久,搶肉的人就會發現他們再怎麼爭搶都搶不到多少,於是他們就會把目光看向您的碗裡!”他鄭重的說道:“那個時候,他們就會發現原來最多肉的地方是在您的碗裡。”
“很恰當的比喻。”培迪突然笑了:“但你的眼界太低了,你只能看到現在,而看不到未來。”
賽克-馬拉並沒有否認,“我站得低,所以看不遠。”
“我問你,兩百年前克魯領這口鍋多大?”培迪問道:“現在,克魯領的這口鍋又有多大?”他自問自答,“兩百多年前,我們的先祖剛剛佔領這片地區的時候,甚至連一百個金幣都拿不出來,從而不得不變賣土地給那羣法師!”
“而現在,我們手裡握有的資源甚至可以買下半個帝國。”
“哈哈!”培迪笑出了聲,“這是一個諷刺的話題,如果當時我們有錢,現在也許德瑞克的法師們還繼續在帝都學院裡面做着無趣的試驗。”
“但您並沒有鮮肉加入這口鍋!”老爵士對此並不樂觀。
培迪搖頭:“你不懂…”他帶着遺憾的表情望着老爵士,“看來,你是不會改變你的意見。”
“當然,那怕你吊死我,我也不會改變我的意見。”老爵士和培迪對視,“克魯領地方貴族的權利太過巨大,特別是四大自治領地,如果不能收繳他們的權利的,整個克魯領北部和東部地區都不會得到真正的安寧。”
“我們這樣持續兩百多年,里根家族從以前的窮鬼變成現在大陸最富有的家族。”培迪聳聳肩,“四大自治領地的內鬥和地方領地的戰爭並沒有影響到我們的統治,反而讓我們的地位越來越穩固。”
“那是以前,但現在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
老爵士嚴肅說道:“帝國正在面臨崩潰,如果我們再不強大起來的話,毀滅隨時都有可能降臨…”他深吸一口氣規勸道:“我的大人,想想克蘭領、特瓦克領、卡倫領、霍科羣島、費爾德領所遭遇的一切,這就是最好的證明。”
“你還會想到這些嗎?”培迪說道:“和地方領主開戰就會增加克魯領的實力嗎?你知道上次戰爭中領主們付出過什麼嗎?我想,是常年的商人生涯讓你忘記貴族本該有的職責和榮譽吧?”
老爵士用極度諷刺的語氣說道:“是的,去年的戰爭是這兩百年來唯一可以被稱作爲榮譽之戰的戰爭!”他盯着培迪說道:“你們可以把這場戰爭說上一百年,就像三百年前的‘三族大戰’,你們就宣揚三百餘年,甚至帝國到了現在這樣的地步,許多人依舊活在三百餘年前的榮光之中!”
培迪並沒有怒火,他望着窗戶外的絞刑臺陷入了沉默。他知道老人的話大部分都是正確的,但他不能承認。
因爲現在里根家族並不適合與地方領地交戰!
現在,里根家族和地方貴族相互依存,地方貴族支撐着里根家族對克魯領的統治,而里根家族保障着地方貴族的權益不受侵害。地方貴族就像支撐里根家族這座大廈的柱子,在沒有找到合適的替換者之前貿然砍掉這些柱子的話,整座大廈都有倒塌的危險。
培迪沉默着,賽克-馬拉靜靜的等待自己命運的將領。
…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閣樓外突然傳來一陣陣馬蹄翻動的聲音。與此同時,遠處高地上的地平線附近一面面飛舞的戰旗突然升起。
培迪望着那些戰旗,低聲問道:“你說,他們是來投降的,還是來開戰的?”
賽克-馬拉沉默着沒有回答。
“如果他們是來投降的你可以不死,但如果他們是來開戰的話我先把你吊死在下面的絞刑臺上。”培迪轉過身看向老爵士,“那麼,你現在希望他們是來開戰的,還是來投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