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斯伯爵說話的時候,右手死死的抓着瞭望塔的木製圍欄,
所以,隨着安斯伯爵的說話聲的還有陣陣如同木頭攪爛時發出的“咔咔”聲,顯然,他很激動,但他在努力剋制。
培迪在聽完安斯伯爵的話下意識扶了扶腰間的佩劍,思考幾秒鐘後說道:“我原則上同意你的方案,但具體實施方法需要交由參謀處制定。”
“這種事情要當成絕密來處理,參謀處的人如果參與進來,不出兩天我們要焚燒阿里爾山的消息就會傳遍整個軍營。”安斯伯爵語氣堅決,“這件事情很簡單,只需要一個魔法師小隊就能完成。”
培迪搖頭,語氣同樣堅決,“不,這件事情沒那麼簡單,我們必須確保大火的範圍,還需要撤離附近還沒有撤走的平民,相信我,如果沒有這些預案,羅恩公爵是不會同意你的焚燒計劃。”
“你要把這個計劃彙報上去?”安斯伯爵像看傻瓜一樣看着培迪,“他們能把這個問題討論上一個月…長官,我想提醒你的是,這是戰爭,在戰場上,我們需要考慮的問題很簡單,那就是,消滅對手,不惜一切代價消滅對手,除此之外,一切問題都不要去想,也不要去看,因爲,很多事情會阻礙你的思緒。”
“你是叫我無視班森鎮二十萬平民的生死嗎?你要明白,以阿里爾山周邊的情況而言,使用元素火焰,很有可能引燃整個班森鎮東南部地區,甚至波及到克蘭城以北的大片森林。”培迪語氣變得生硬起來,安斯伯爵的話讓他心情有些煩躁。
“不管是撤離平民,還是修建隔離帶,都需要時間,而且還需要大量的人力和物力,我們沒有時間,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聚集起足夠的人力和物力,而且,獸人將領不是蠢蛋,一旦你開始挖掘隔離帶,就算是傻子都能猜到你要做什麼。”安斯伯爵盯着培迪,“長官,在班森鎮你是帝國陸軍少將,不是帝國男爵,也不是軍部作戰處次官,所以,在這裡,你只需要考慮如果消滅對面的五萬獸人。”
培迪額頭滲出一絲虛汗,這些虛汗是因爲安斯伯爵冷漠的話語和語氣,他盯着遠處前線戰場低語道:“所以,作爲帝國陸軍少將,就必須如此冷血嗎?”他雖然見過堆積如山的屍體,但還沒有達到如安斯伯爵一般對生命產生麻木。
“長官,這不是冷血!”安斯伯爵聲音突然加大,“我瞭解獸人,他們遠比我們想象中強大得多,如果三百年前不是帕特維德大公的睿智,說不定現在在西大陸荒漠的是我們,而不是獸人。
但帝國大多數貴族根本不知道獸人的危險,在安庫要塞淪陷之前,獸人在帝國貴族眼中不過一羣烏合之衆,現在,安庫要塞淪陷,老公爵戰死,眼看帝國領地正在慢慢被獸人侵佔,而帝國的貴族呢,還是認爲獸人隨時可以被消滅,
看看現實吧,我的長官,我們偉大的皇帝陛下手中好不容易湊齊的十萬大軍,但是呢,他卻把這隻大軍牢牢捏在手中,就是不願意讓其踏出克溫鎮一步!
再有,三百前年與獸人作戰的主力…卡倫領和矮人的重裝步兵軍團現在在幹什麼?那個叫布雷迪德利的黃毛小子,他根本不配冠有克里夫家族的姓氏,他拒絕向安庫要塞派遣援兵並不是因爲切斯特公爵被刺,而是因爲一個女人,
想要與自己心愛的女人在一起沒有錯,但他錯在不應該把整個帝國的安危作爲賭注,他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混蛋,老公爵因爲他而死,安庫要塞也因爲他白癡的豬腦袋而淪陷。
還有特瓦克領,他們在這種時候居然還有心情謀劃着科倫要塞,克魯領呢,已經在獸人和地精聯軍下喪失近三分之一領土,霍科羣島,現在已經是自身難保,至於費爾德領,還要防備精靈的突然偷襲,
這就是整個帝國的現狀,看看現在的帝國吧,我的長官!
戰爭不是對決,也不是騎士課堂上的演講,在我年輕的時候,很多人說我是一個戰爭狂人,但他們不知道,我從心底裡熱愛和平,但我清楚,和平不是女神賜予的,和平是戰爭後的產物,
所以,我想方設法消滅獸人,求的不過是讓帝國再也無需擔心獸人的進攻,這樣的和平纔是真正的和平,唯有這樣,我們的後人纔不用像我們現在這般拋妻棄子…但沒有人理解我,他們認爲我是貪圖功勞,他們責備我,背後詛咒我,我從不在乎,我在乎的是如何結束這場戰爭。”
安斯伯爵很激動,此時此刻,他已經沒有辦法再控制自己的情緒,他趁着這個時候一口氣說了很多事,或是以前的事,又或是現在的事,而且,他說話的聲音隨着他的話語逐漸變大,到最後已經是在咆哮。
培迪看着安斯伯爵此刻的樣子有些意外,但又覺得合情合理,他從一開始就感覺到對方身上那股壓抑的情緒…培迪研究過十一年前的那場戰爭,他暗自認爲,如果該當時帝國全力支持安斯伯爵,那麼,獸人很有可能已經成爲歷史。
他能夠想象安斯伯爵的情況…
十一年前,年輕而富有理想的安庫要塞統帥,率領着他的部隊一次次擊潰獸人,深入獸人部族腹地讓獸人瑟瑟發抖的時候,一封問責的軍部文書傳到這位統帥的手裡,把他的功績貶斥得一無是處,甚至還要對其問責訊問。
這是一種何等的打擊,
培迪只能夠想象,卻沒辦法感受。
很快,安斯伯爵又恢復平靜,他繼續說道:“知道這五萬大軍對於獸人意味着什麼嗎?相當於雙頭氏族近一半的青壯年,所以,如果用班森鎮二十萬平民換取這支獸人大軍的全軍覆沒,那麼,就相當於帝國以一座集鎮爲代價,一口氣就消滅掉獸人六分之一的綜合國力。”
培迪認真的聽着,他懂得權衡利弊,說實話,他對這個計劃有些心動,但他很清楚,在克蘭領,這種計劃不是他點頭就可以的,
所以,他需要考慮清楚。
“你還有要說的嗎?”培迪看到安斯伯爵沒有要繼續說話的意思後,下意識的問了一句。
安斯伯爵聞言搖搖頭,也不說話。
培迪點點頭,也沒有表態。
兩人沉默了良久,
突然,遠處獸人大軍號角和戰鼓同時響起,這時,培迪轉過頭望着安斯伯爵,“你可以讓你的人着手準備,但具體如何實施必須得等我從克蘭城回來之後再做打算。”
“你要去克蘭城?”安斯伯爵一怔,顯然不贊成培迪的做法。
“這個計劃必須要與羅恩公爵商議,這是底線,當然,也僅限於羅恩公爵。”培迪嚴肅的說着,“況且,作爲軍部直屬第五軍團的最高長官,在上任之後難道不應該去見一見克蘭領最高統治者嗎?”
安斯伯爵奇怪的望着培迪,臉上帶着一副不理解的表情,
但培迪沒有再解釋,畢竟,軍人和貴族的理念完全不一樣,再怎麼解釋安斯伯爵也不一定聽得進去。
…
安庫要塞,獸人聯軍總指揮部。
石坎大酋長、艾澤蔓大酋長、巴圖大酋長端坐在高臺之上,在他們的下首方,三大部族九位督軍七位到場,另外兩位,一人在班森鎮,一人在克魯領指揮獸人和地精遠征聯軍。
在幾位督軍的身後,是三大部族的祭司長和幕僚團成員。
此刻,距離上次這樣的聚會已經過去兩個月,這次不同於上次那般氣氛凝重,就算沒有奶酒和美食,衆人臉上喜悅之情卻是怎麼都掩蓋不住。
端坐於主位的老酋長巴圖,一雙渾濁的雙眼掃視着周圍陌生的環境,臉上帶着一絲如夢幻一般的迷離,當他打量完屋內結構之後,目光在在場所有人臉上略過,最後,停留在表現最平靜的石坎大酋長身上。
“石坎酋長。”巴圖酋長臉上帶着微笑,“今天的聚會你來主持吧,我已經老了。”
說着,老酋長一下子站起身,讓出自己的位置。
石坎酋長聞言如虎目一般的雙眼半眯着,認真的盯着巴圖剛纔坐着的位置看了看,
同時,房間內所有獸人包括巴圖酋長在內的都在望着他。
冰楓氏族的艾澤蔓大酋長慵懶的靠在他的座椅上,血紅的雙眼在石坎酋長和巴圖酋長兩人身上掃來掃去,同時,不動聲色對他部族的人搖了搖頭,目光好似無意一般的看向房間的左側,
那裡,有雙頭氏族的三大督軍、祭司長以及衆多幕僚,他們臉上帶着焦急的神色使勁朝老酋長使眼色,但年老的巴圖酋長卻理也不理,
而在另一邊的北部氏族獸人們,當然各個興奮莫名。
“踏!”
石坎酋長站起身,向着巴圖酋長的座位走去,他的腳步聲在這一刻格外的刺耳。
但最終,石坎酋長並沒有坐在巴圖老酋長的位置上,而是親自扶着巴圖老酋長再次坐下,接着,他走到大廳中間的平鋪着的牛皮地圖旁說道:“今天是作戰會議,所以沒有準備美酒和食物,朵坤幕僚長,你先說下。”
石坎酋長同意主持今天的聚會,卻沒有同意坐上那個位置。
“聰明的年輕人。”這是艾澤蔓酋長心底裡的評價,他的望着石坎酋長的目光不由得更加重視。
而巴圖酋長臉上始終帶着微笑。
被點名朵坤先是愣了愣,接着便排衆而出,對着三位酋長點頭施禮後掃視衆人說道:“最新消息,科倫要塞守軍進駐班森鎮,與安斯.卓拉在班森鎮所部整編爲帝國第五軍團。”
“就知道巴魯王國那些蠻人靠不住。”獸人聯軍第一旗團旗團長坎吉特下意識的嘟囔一聲。
“也就是說,我們的東部通道沒有辦法在短時間內打通的可能了?”北部氏族督軍毒牙皺着眉頭。
“是的。”石坎大酋長踏出兩步,“所以,我建議提前對克蘭城出兵,以絕對優勢兵力攻擊克蘭城北部防線,以動搖班森鎮阿里爾山據點。”
“有沒有辦法留下班森鎮的第五軍團?”艾澤蔓大酋長突然開口詢問。
“幾乎不可能,從情報上分析,帝國高層早已放棄班森鎮地區,所以第五軍團隨時可能撤離班森鎮地區,不會與我們正面持久作戰。”石坎大酋長眉頭一皺,“恩…第五軍團的軍團長是誰?”
朵坤立刻回到:“培迪.里根,洛克帝國傳統貴族出生,擁有讓所有帝國人羨慕的血統,父親是帝國首相尼克.里根,母親是特瓦克領的公主,
在幾個月前,他還在帝都接受聖騎士訓練,訓練完成後曾經出任帝國警衛處處長助理級別的治安官,聽說在任期間破獲了軍部次官的刺殺案,
在上個月5日被任命爲科倫要塞指揮部次官,兩天後,又被任命爲科倫要塞指揮部最高長官,在與巴魯王國作戰期間,只半個月的時間就以一萬部隊全殲巴魯王國五萬大軍,雖然他讓整個科倫要塞變成了一塊廢墟,但其自身兵力損失還不到兩千人。”
“簡單而又複雜的一個人。”哈利汗督軍評價道。
石坎大酋長慢慢點了點頭,思考幾秒種後望着巴圖酋長說道:“我建議,由第一旗團、第六旗團、第九旗團五萬大軍合併一處,由毒牙督軍率領向克蘭城正面推進,進攻克蘭城前線防禦據點比維斯特鎮;第二旗團、第四旗團、第六旗團五萬大軍由哈利汗督軍率領向克蘭城北部防線推進。”
“同意。”巴圖酋長並沒有多做考慮。
艾澤蔓酋長卻立馬皺着眉頭說道:“如果直取克蘭城的話,西邊蒙特拉堡會威脅到我主力的側翼,所以,需要讓派遣一支部隊牽制。”
“讓十一旗團過凱米爾河後向西推進一百里並建立據點,以防止蒙特拉堡的突襲。”巴圖突然說道。
“那麼,”石坎酋長望着朵坤,“立刻把剛纔的話形成軍令傳達下去,在25日天亮之後,我要收到進攻比維斯特鎮的軍報。”
“明白!”朵坤鄭重的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