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風吹過寂靜的窗臺,躺在席夢思大牀上的白薇猛然睜開了雙眼,那是一雙美麗璀璨的雙眸,卻在一閃而過的疼痛過後留下鎮定淡然的神情。
慢慢支起身子,輕輕搖搖頭,舒緩剛剛醒來的困重。
又做那個夢了。
午夜夢迴之時,總是會回想起一些久遠且模糊不坎的記憶。
起身輕輕走向窗臺,將頭靠在木製的門框上,看向樓下燈火通明的街道。
這裡是獨立別墅區,雖然燈火通明,卻鮮少有外人在路邊遊走。只是偶爾一輛跑車駛過,帶起一陣清風。
白薇立於月光之下,一襲白色棉布睡裙,寬大的睡裙隱沒了她凹凸有致的曲線。裙邊縫墜着一些俏皮靈動的蕾絲,卻遮擋不住那雙若隱若現引人遐想的修長美腿。一陣寂寥的夜風吹過,黑色如緞的長髮在風中翩翩起舞。
樓下瑰麗的霓虹燈光流轉,淺淺的打在她的臉頰上,一雙猶如黑珍珠般的眼睛溫潤亮澤,仔細去看卻可以看見一抹淡然內斂的微光。
沒關係,要不了多久,一切就會結束。
手指拂過冰冷的歐式柵欄,她回想起那份罪惡的協議書,時光又好像倒退回十年前。
人真的很奇怪,總是在塵埃落定之前,想一想不堪回首的往事。
那份協議是某所研究所正在探究的人類潛能開發試驗,也可以說是一份生死契。
因爲不論實驗成功與否,都不能再回到以前的生活,成功就必須改名換姓的爲研究所工作,而失敗面臨的則是死亡。在對外的合約書上清楚的寫着,出國深造永不回國,而這些只是用來麻痹籤那些孩子的家人。
出國,可是去那美麗的天國?
白薇清楚記得,當時參與這項試驗的一共十八個孩子。而當實驗完全結束,能夠好好活下來的卻只有她一人。
但是當初即使早已知道結果,她依然會簽下那份換取爺爺性命的協議書。爺爺就是她的一切,也是她頑強活下去的動力。沒有爺爺,她依然無法在這個寒冷的世界裡活下去。
思量至此,輕輕的嘆了口氣,刺骨的寒冷又慢慢的爬遍全身。
她彷彿又回到了那冰冷異常的白色研究室。
十八個小孩被關在一起,一間狹小空曠的屋子裡。
他們膽怯的縮在角落無辜的看向白色柵欄外的世界,就像被困在籠中待宰的小白鴿。
開始的日子,每天都有人定時送來不錯的食物和水,爲他們增強身體各種機能,爲抵抗那種名叫DOV(Developmengtofviolence)的藥物。
兩個月後,開始試驗,服用藥物。
那種藥物有很強的副作用。每當服下藥物,各種不適隨之而來。比如思維渙散、劇烈頭痛、出現各種幻覺、噁心嘔吐、甚至短暫性的休克、昏厥。
當孩子們發現這一切的痛苦都來源於DOV,便開始拒絕服藥。換來的卻是一頓毒打,然後被強行灌入藥物。
那個時候的自己總是望向窗口,開始想念鄉間的日出,日落。想念村口阿伯家油菜地裡美麗的小黃花,更加想念爺爺挑着扁擔回家對她露出燦爛的微笑。
單純的自己一度以爲只要捱過這一陣,就可以回家,和爺爺一起生活。這是自己那時,抵抗藥物的唯一動力。
每天都看到的相同的白色牆壁,它冰冷無情的隔絕了一切溫暖,還有就是那些進進出出身穿白衣帶着白色口罩類似天使的僞裝惡魔。
孩子默默的哭泣聲,以及拒絕服藥換來的抽打聲,匯聚成來自地獄的鎮魂樂章。
記憶中還有一個特殊的男孩。他是唯一一個同她一般不曾哭鬧的。他總是很聽話的服下藥物,然後靠在牆角等待疼痛的降臨,不吭一聲。
當孩子一個一個倒下,或是被藥物刺激的精神失常送出研究所,最後只剩下他們兩人。
在一個寂靜的夜裡,他道出了自己的故事。
他是個孤兒,乞討爲生。從有記憶的日子裡,就沒有吃過一頓飽飯。總是翻遍整個城市的垃圾堆,與那些大乞丐搶奪原本就稀少的一點殘羹剩飯,還經常被打的遍體鱗傷。來到這裡,至少在這裡可以每天吃到飽。他說只要聽話,就不會捱打,他甚至覺得現在的生活已經很幸福了。
看着男孩滿足微笑的眼,她也笑了。
最後的一次實驗,是通過靜脈注射將大劑量的DOV注入身體。
那一次,男孩也倒下了。
男孩漸漸放大的瞳孔,正彰顯着生命的流逝,他口中淡淡的呢喃:“一定可以活下去。活下去……”直到再無聲息,自己躺在地上劇烈的喘息,她甚至不知道男孩的姓名,他就那樣無聲無息的逝去。
那個時候,她深刻的體會到了生命的可貴與脆弱,撕裂般的頭痛讓她也重重的閉上了眼睛。
再次醒來的時候,一切都變了。
一張歐式風格的豪華大牀,牀邊輕揚着白色的紗帳用金色的吊鉤微微勾起,牀邊還點綴着金色的流蘇。窗外一串貝殼做成的可愛風鈴,隨着微風唱響舒緩的旋律。
自己也不再是鄉村的一個普通小姑娘,夜沫。卻成了研究院院長從加拿大返國的寶貝千金,白薇。
從此也過上了富足的生活,白前給了她最最奢華的生活。名包,名錶,高級時裝,卻沒有給她自由。除去幾位授課老師、傭人、病人,她的生活裡只有白前。就像深錮豪華鳥籠中的金絲雀,歌聲美妙卻靈魂空泛。
往事如雲煙,彈指灰飛煙滅,一晃就是十年。
十年,她迅速成長,羽翼漸豐,卻受制於人。
白前就是利用爺爺的安危,時刻威脅着她,替他做事。
經過開發的大腦過目不忘,經過訓練的雙手靈巧精確,年僅19歲的她已經成爲了當世名醫。她也看似乖巧的順從白前的一切要求,放鬆他的芥蒂之心。
就在白薇看着滿目的霓虹若有所思之時,門被輕輕打開了。一個低沉卻很有磁性的男音說道:“薇兒,怎麼還沒休息。”
白薇回頭,神色淡然。乖巧的迎上前,態度恭敬溫順,淡淡的看着面前年約45卻依然風韻絕佳的男子,淡淡開口道:“爸爸,讓您費心了。”
進門的男子便是白薇的掛名父親白前。
他身着一身筆挺的黑色西裝,胸口處領帶夾上的鑽石正對上皎潔的月光,熠熠生輝,猶如黑夜裡優雅的暗之伯爵。五官如刀刻般剛毅,一副深紫色的合金眼鏡框橫跨在高挺的鼻樑之上。而光亮的眼鏡下,卻是一雙深邃寒冷的眼睛,此刻那雙眼睛裡正閃爍着異樣的光芒,精明睿智。
白前將頭微垂,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淡淡說道:“嗯,早些休息,明天早上還有一個心臟移植手術,是林董事長的公子。你知道的,失敗的懲罰是什麼。”語調寒冷,手卻上前輕柔的順了順白薇的頭髮,佯裝出一幅慈父的模樣。
白薇順從的低着頭,沒有說話,只是垂下的眼眸中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微光。
“嗯。”白前應聲,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嘴角帶着一抹深沉的微笑,優雅的走出房門。
看着白前轉身出去,還有那不懷好意的微笑,白薇只拉上了房門。
她靠在牀邊,望向窗外迷離的燈光,眼底閃過一抹慘淡。纖白的玉手從枕頭下摸出一張字條,深深攥緊。
窗外,燈火徹夜闌珊。
人,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