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昏暗,燃燒的草木香中夾雜着濃濃的黴味,讓人噁心想吐。
滄語和心田,作爲重要犯人,當然是被關押在單獨的牢房中。
此刻,夜沫正將一個事先準備好的錢袋交給守門的軍官,淡淡說道:“官爺,這些錢你拿去喝些水酒,一會就我們姑娘幾個說些體己話,替她換身乾淨的衣裳就走。”
這獄卒正是上次離洛來時看守心田的那一個。
離洛說這獄卒貪杯,果不其然,他正當值的時候就這一碟花生米都喝得滿臉透紅,不是貪杯又是什麼呢?
暈暈乎乎的獄卒看着夜沫手中的錢袋,眼睛只放光,尤其是聽見她說買酒喝的時候,那光芒就好像看見雞的黃鼠狼,賊亮!
他動作有些飄忽,一把扯過那個錢袋,掂了掂,正估摸着裡面的銀子。
其實這獄卒是個苦差事,月俸少的可憐,自己那點工錢連喝酒都不夠,哪還夠養家餬口呢?他看到這錢,還是非常急切的。
從最開始的愛理不理,也變得熱情起來。點頭哈腰的神情和被酒精迷魂的紅臉,使得他整個人看起來都像個煮熟的大蝦。
他雖然貪財,但是也還是比較謹慎的。
有錢沒命花的悲哀,可是經常在這大牢裡發生。他不由得看向一旁明顯感覺到威壓的影寒,打了個酒嗝道:“可以,但是,他不能留在這,他得跟我一起在門口等着!”
“好,他在這我們也不好讓她換衣服,那還有勞官爺將他一起帶出去了。”
獄卒從荷包裡拿出一隻元寶,在上面咬了一口。聽見夜沫在跟他說話,這才揚着一臉狗腿的相容,應聲道:“好說,好說。你,跟我到這邊來!”
夜沫與影寒對望一眼,影寒便跟着獄卒走了出去,“心田。”
夜沫輕輕喚道,一雙眼睛默默的看着捲縮在一旁的心田公主。幾日來的天牢生活,對與原本身體就很虛弱的她,無疑是雪上加霜。
原本白皙的小臉微微發黃,臉頰也消瘦了不少,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都暗沉了下來。不過看她身上似乎沒有其他的傷痕,至少證明沒有人對她嚴刑逼供。
“沫沫。”
心田看着夜沫來看自己,聲音裡帶着哭腔。她這幾日想了很多,思緒很亂,她覺得自己一定是被上面人陷害了,她與滄國主無冤無仇甚至馬上就要與滄語成親,她怎麼會殺他呢?
一想到這裡,那眼淚就止不住的往下掉。
“沫沫,你要相信我,我是無辜的!我,我根本就不知道爲什麼,我怎麼可能殺害滄國主呢?這,這一切一定是個陰謀!對,是陰謀!“她情緒激動,不斷的哭訴着,順手揪起旁邊的稻草就胡亂丟着,想要發泄自己的情緒。
夜沫看着激動的心田,心裡也不好受。她只是一枚棋子,而且是一枚即將被下棋者捨棄的棋子,但是她更是自己爲數不多的朋友!
“心田,你聽我說,不要哭了,我有話要跟你說。”
夜沫皺起了眉頭,看了一眼窩在自己肩頭的小紫苑,示意它取安撫心田。
小紫苑順着天牢門木製柵欄的間隙就進去了,舔了舔她的手指,溫軟的小舌讓不安的心田微微鎮定了幾分。
心田眨巴眨巴眼睛,長長的睫毛猶如蝴蝶的羽翼,輕輕揮動。而那雙玻璃一般純粹透明的瞳仁,散發這明亮的光澤,興許是因爲哭過,那雙瞳仁更像是經過水洗一般乾淨明媚。
這一刻,竟然紫苑也泛起了熟悉感。
似乎很多年前,就有那麼一雙滿是淚痕的眼睛,總是這樣楚楚可憐的看着它。跟在它的身後,不肯離去。
“哭哭哭,你就知道哭,女孩子最麻煩了!”
這是它曾經跟那個跟屁蟲甜甜妹妹說過的話,它看着這雙眼睛,竟然讓它想起了甜甜!那狐狸眸子中,閃現過一刻呆滯。
夜沫顯然沒有注意紫苑的神情,現在的事情還很多,多到她必須立刻馬上執行。
她刻意壓低了自己的聲音,對牢房內的心田說道:“心田,你聽着,我懷疑你中了攝魂之術,現在我會幫你解除這咒術。”
一邊的曼舞慵懶的看着自己指尖的紅蔻丹,心裡暗道:“終於說到正事上了。愛哭的女人真是麻煩,討厭,比紅妝那個女人,還要討厭。”
“曼舞。”夜沫看向一副無所事事的曼舞,淡淡說道:“接下來,麻煩你了。”
“終於了到正事了?”
曼舞還是那樣子,即使是這樣走路的姿勢,都微微搖動,極具風情。她說的漫不經心,好像還帶着幾分抱怨的成分,但還是站在了牢房的門前,如同一朵極致妖嬈的玫瑰!
她看着心田,臉上帶着幾分不明意味的微笑,柔柔的說道:“這位姑娘,從現在開始放鬆你的心情,儘量什麼也不要去想。”
心田有些怔忡,面度面前這個陌生又帶着一點神秘的女人她還是很害怕的。她不安的看了夜沫,直到夜沫點頭,她才照着曼舞的話去做。
她,打從心底相信夜沫。
“現在,看着我的眼睛,不要移動。”
曼舞說着話,神色不動,從懷裡摸出一包香粉,直接向心田撒了過去。
香粉猶如鋪面而來的薄霧,那甜膩的味道,帶着幾分讓人昏沉的感覺。她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曼舞,只覺得她的眼睛越來越深邃,越來越遙遠。
大腦,突然陷入了一片空白。在空白之後,突然生出似曾相識的無數場景,那些場景猶如暴雪降臨紛紛撲向了她。
“唔!”
心田一聲痛苦的低鳴,用手死死的揪住了自己的頭髮,額頭上的青筋在白皙的皮膚下若隱若現。她彎下了腰,將頭埋在了雙腿之間,形容極其痛苦。
“曼舞?”
夜沫看着心田如此痛苦,她的一顆心也被狠狠的捏緊了。秀眉深鎖,看了一眼身旁依然優哉遊哉的曼舞。
就連小紫苑,也被心田的舉動嚇到了,急的在那堆發黴的稻草上到處亂跳。想要安撫她,卻又害怕讓她更加痛苦。
曼舞漫不經心的撫着自己手腕上的翠玉鐲子,慵懶輕慢的說道:“這是解除攝魂之術必須要經歷的,要是怕痛苦早說啊。”
夜沫看着她的樣子,真恨不得上去拍她一板磚。
以前只當墨香像個妖孽,火蓮矯情,跟這曼舞一比,全都是小巫見大巫。
而且,這曼舞是個手臂控嗎?不是摸着自己的指甲,就是玩弄手上的飾品,甚至愛那她那雙如白蛇一般柔軟的手臂攀上別人的脖子!
“還要多久?”
夜沫扭過頭看着心田,那越來越痛苦的表情,忍不住開口要個答案。
“立刻。”
還是一句輕慢含笑的話,但是就在她話音結束的一瞬間,心田突然向後仰倒過去。
“心田。”
夜沫向前一步,雙手扶在柵欄上,急切的看向牢房裡面。
紫苑看着倒下的心田,也連忙跑了過去,一雙緋紅色的大眼睛直勾勾看着她,那眼神中有不安也有了一絲期盼。
它伸出小舌頭,舔了舔心田的眼睫。它心底急切的喊着,快醒,快些醒來啊!
就連曼舞,都沒再撥弄她的手,而是走向前看着心田的情況。
心田眼睫輕輕抖動,繼而緩緩的睜開了。
她一雙琉璃般的眼珠,迷濛着濃濃的霧氣,殷紅的嘴脣抖動一下道:“苑哥哥。”
那一聲呼喚,徹底證實了紫苑的想法。
“甜甜!”
這一刻,紫苑被激動衝昏了大腦,竟然開口說話了!
夜沫警惕看了一眼身邊的曼舞,而曼舞卻無所謂的聳了聳肩,揚起薄脣。
“我對狐族沒什麼興趣。”
一句話,表明自己的立場。
恢復記憶的心田徹底變成了一個小女孩,開始抽泣起來。
她開始講訴狐族蒙受劫難的那日。
那天,她躲在樹洞裡等着紫苑,可還是被壞人發現了。那壞人一把將她抓起,臉上帶着猙獰的微笑,最後還拿她要挾紫苑的父親紫琴,逼他束手就擒。
紫琴就是那個時候受傷的。
後來,她就和沒有死掉的族人被帶到了晉國的天牢裡。他們被拿來試藥,煉蠱,成年成爲人形的狐族女子更是被晉國的侍衛蹂躪致死。
在她被植入衰老蠱之後,就一隻被單獨隔離了起來。直到成爲人形以後,就有人對她實施了攝魂之術,編制了一段記憶,她就成了晉國的心田公主。
那時候,她總覺得自己事殘缺的,就是如此。
她離開的時候,狐族還有些人活着,但是現在,她也不知道了。
“我爹爹呢?甜甜,你有沒有看見爹爹?”
紫苑的情緒激動,一雙緋紅色的瞳仁因爲族人受到悲慘待遇而蓄滿了憤怒。
心田怯怯的搖了搖頭道:“我到晉國以後,就沒有見過琴叔。”
說完,還咬了咬嘴脣,不忍心看紫苑失落的眼睛。
“甜甜,那個帶人來滅掉狐族的人是誰?”
夜沫眼中閃着寒光,她的心情也因爲紫苑的情緒變得陰霾。她聽離洛多次說道那個身穿連帽衫的男子,那低壓的帽檐掩蓋了大半張連,就是她帶人去滅掉狐族的。
那麼他,究竟是誰!
心田眼神中閃過一絲恐懼,似乎又回想起在晉國看見的可怕事情。她對於那個害的狐族滅亡的人,恐懼已經遠遠的大於仇恨了。
紫苑紅色的眼眸,也灼灼的看着心田,想知道自己愁人的名字。那雙小爪子,緊緊的抓住她的衣衫,露出白森的狐牙。
心田聲音有些顫抖,咬了咬牙,方可繼續說下去:“那,那個人就是晉國的威遠將軍,裘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