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嘉葉深呼一口氣,坐起身靠在牀頭,並回憶起離家以後的那段日子。

時光倒退到幾十年前。

一個小棕色頭髮的小男孩離開了根本沒有愛的家,到處流浪。他身材弱小,衣衫襤褸,卻沒人可憐他。他來到血櫻集附近的流民營地,在那裡行乞。運氣好,能吃頓飽飯,運氣不好,就要接連幾天餓肚子。

白天,他在集市裡討要吃的,晚上,就睡在垃圾箱旁,遇到颳風下雨的壞天氣,就只能蜷着身體躲在廢棄的橋洞下面。

有一天,他被一個大孩子掐住脖子,只因爲他手裡纂着一小塊麪包。那個大孩子將他痛打,並搶走了他的麪包。

他哭了,哭得很痛,他蜷着身體,覺得自己連一隻小蟲子都比不上,至少小蟲子還有爸爸媽媽,而他,卻孤苦伶仃的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關心他,也沒有人疼愛他,他想念自己的父母,懷念在記憶深處的那僅存的一點點溫情。

這時,有人拍拍他,他擡起頭,看到一個十四五歲的男孩子。那孩子長着黑色的頭髮,清瘦的面龐掩飾不住俊秀的五官。

“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他停住哭泣,並好奇地打量那個男孩子,自從母親去世以後,還從沒有人這樣關心過他。

他擦擦眼淚,說:“我餓!”

黑髮男孩笑了笑,從懷裡掏出一片面包,說:“我就這麼多了,你先吃吧!”說着遞給他。

他毫不客氣地抓過麪包,拼命地塞進嘴裡。

黑髮男孩問:“你叫什麼?”

他邊吞嚥邊回答說:“我叫血櫻集。”

男孩伸出手,說:“我叫嘉葉,認識你很高興!你是本地人麼?”

他顧不上伸手,而是先把麪包塞完,然後才說:“對,我是本地人,所以才叫血櫻集!”他很快吃完了麪包,問:“還有嗎?”

男孩說:“今天沒有了,明天再去碰碰運氣吧!”說完站起身準備離開。他趕緊跟了上去,男孩沒有反對,於是,他便成了他的小跟班。

“我能叫你嘉葉大人嗎?”他問。

男孩笑着說:“幹嗎要加‘大人’兩個字?叫我嘉葉不就行了嗎?”

他說:“我要作你的僕人,所以要叫你大人啊!”

男孩說:“幹嗎要作我的僕人?我不需要僕人!”

“那我能跟着你嗎?”

“當然可以!”

“那我叫你什麼?”

“叫我嘉葉就好了!”

“叫你哥哥好嗎?”

“也可以吧,我還沒有兄弟呢!”

“那就叫你哥哥吧!”

從那以後,兩個孩子形影不離。他們一起要飯,一起玩耍,又一起在遠離集市的地方建造了一個小窩,儘管只是幾塊破板,但對於他們來說,已經是一個很溫暖的家了。

兩個孤苦的孩子,兩顆幼小的心,緊緊貼在一起。在寒冷的日子裡,在風雨交加的夜晚,他們靠在一起,互相給予着安慰與支持。他們像家人一樣愛着對方,照顧着對方,並相依爲命。

在血櫻集看來,嘉葉是個好哥哥,也是個了不起的哥哥,他就像一本百科全書,什麼都會,什麼都懂。他非常崇拜他,也非常敬愛他。他跟他學寫字,學天文地理,學劍術和法術。

慢慢的,嘉葉也對他說了自己的身世。

嘉葉說:“我是保姆帶大的,可是我並不感激她!因爲她想左右我的人生,想讓我憎恨我的父親!所以,我逃走了!我想自己選擇人生,我要去尋找答案!我不相信我父親是個壞人!我要證明給他們看!血櫻集,你要記得哦,只有心中種滿鮮花,臉上纔會帶着燦爛的笑容!不要被黑暗矇蔽了自己,也不要讓恨籠罩在心頭!這個世界是美好的,善良的人永遠是多的!樂觀是一種態度,它會影響你的一生,會給你帶來無限的幸福!”

他十六歲那年,嘉葉決定帶他到遠方去旅行。

嘉葉說:“真正的知識不在書本上,而是在這大千世界裡。這世界很大,而我們所知道的,也只是很小的一部分!不要太留戀家,男孩子,一定要走出去!”

於是,他們收拾行李,踏上了旅途,可是,就是那次旅行,卻發生了永遠無法挽回的悲劇。

一天晚上,他們在一個山谷中迷路,當時下着小雨,道路很泥濘,視線也不好。嘉葉很着急,他擔心荒野的夜晚不安全,所以急於帶血櫻集脫離險境。

可是,就在頃刻間,暴雨傾瀉而下,電閃雷鳴,簡直就像要發生自然災害一般。

血櫻集說:“我們應該找個地方避一下雨,等雨停了再走!”

嘉葉說:“不行!我們不能在這種地方停留!這裡是不安全的!”

血櫻集說:“至少等雨小一點再走吧!”

嘉葉說:“我說了不行就是不行!快走!”說着拉住血櫻集的手,大步向前走去。

血櫻集不情願,但哥哥卻執意要在雨裡趕路。他心裡有情緒,又心不在焉,一不小心踩空了,滑下山坡。

嘉葉趕緊伸手抓他,可是因爲地滑,兩個人一起掉了下去。他們大叫着滾落,重重地摔在地上,好在泥土都比較溼軟。

血櫻集痛叫着說:“腳好像扭到了!好疼啊!”他蜷着膝蓋,護着腳腕。

嘉葉看看他的傷,說:“錯位了,而且有點骨折!”說着捲起血櫻集的褲腿。

血櫻集護着腳腕不讓碰,嚷着說:“別動!真得好疼!”

嘉葉說:“少廢話!我不看看怎麼行!骨頭是錯位的,不糾正好你的傷就沒法癒合!”

血櫻集說:“哥,我真得好疼啊!”

嘉葉不理他,把他推倒,然後把住他的腳腕說:“忍一下啊,我把這裡矯正一下!”

血櫻集用手擋開他,嘉葉安慰道:“我數到三!你咬咬牙,就一下就好了!”

血櫻集這才點頭,說:“好,我聽你的!數到三!”說着憋着勁準備着。

“一!”嘉葉突然喊了一聲。

只聽“嘎吱”一聲響,血櫻集疼得大叫,一把把嘉葉推開。

“你不是數到三嗎?”

嘉葉笑,說:“好了!別喊了!這點小傷就叫成這樣?像什麼樣子?”

血櫻集仰靠在地上,委屈地說:“哥,你怎麼說話不算話?疼死我了!”

嘉葉站起身,走去把掉落的行李撿起來,然後伸手拉起血櫻集,說:“起來吧,活動一下試試,應該已經癒合了!”

血櫻集試着動一動,站了起來,但還有點不敢着地。

嘉葉笑說:“什麼時候變得這樣嬌氣?”說着用手拍了血櫻集的腿,他又大叫起來。

嘉葉說:“好了,快走吧!這裡可不能久留!”

血櫻集說:“哥,別走了,還是找個地方避下雨吧!我可不想再摔一跤啊!”

“讓你走你就走!哪那麼多廢話!”嘉葉瞪了他一眼。“這種天氣,又是在這種地方……”說着憂心忡忡地看看四周。

血櫻集說:“怕什麼呀?雷靈真得就會在打雷的夜晚出現嗎?不是從沒有人見過這種靈獸嗎?它可能只是個傳說!”

嘉葉抓住他的手臂硬拉着他往前走說:“那是因爲這種怪物從不留活口!”正說着,就聽到遠處傳來一聲巨吼。

血櫻集驚恐地看看嘉葉,嘉葉則深吸一口氣,說:“希望不是它!快走!我們趕快離開這裡!”說完拉着血櫻集就往山坡上爬。

他們費盡氣力好不容易爬到上面,就在這時,一道閃電在他們面前劈過,他們驚恐地擡起頭,只見兩道藍光,正凝視着他倆。

那是一對三角形的怪眼所放出的寒光,兩人屏住呼吸。嘉葉則悄悄握住血櫻集的手。

這時,那怪物發出一聲巨吼,把附近的樹葉都震掉了。

嘉葉大呼:“快跑!”

與此同時,兩人拼命地滑向坡底。又是一道閃電,那怪物撲了過來,山坡上滾落下無數石塊和斷枝。

“快跑!”嘉葉讓血櫻集在前,自己殿後。“別回頭!快跑!”

在嘉葉的身後是一陣陣翻滾的巨響,那怪物順着斜坡滑下來,那動靜簡直是地動山搖。

“快跑!”嘉葉不敢遲疑,呼喊着血櫻集向前狂衝。這時,他看到前面不遠處有個山洞,便對血櫻集大喊着說:“快進山洞!”

血櫻集大叫着衝了進去,一道閃電劈開石壁,巨大的石頭掉落下來,嘉葉向前一撲,趁着洞口還沒完全封死的瞬間撲了進去,再一秒,整個洞口都被石塊堵死了。

洞外傳來可怕的吼叫和轟隆的雷電聲。他們心神未定,癱坐在黑暗的石洞中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嘉葉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瓶子,擰了擰蓋子,瓶子便發出了光。

他舉起瓶子,小心翼翼地在洞裡照了照,然後拉起血櫻集說:“沒有受傷吧?”

血櫻集搖搖頭,拍着胸口說:“媽呀!這就是傳說中的雷靈嗎?嚇死我了!”

嘉葉拉住他說:“這隻還算小的!要是遇到一隻成年的,我們肯定跑不了!”說着拍拍他的肩,催促着說:“快走吧,還不知道這個洞是不是有主的!”他舉着小燈在前頭照路,血櫻集緊緊跟在他身後。

“這洞裡會住着什麼?”血櫻集驚恐地看看身後黑暗的四壁。

“不知道,希望什麼也沒有!”嘉葉儘量護着兄弟,十分謹慎地向前摸索着走去。

很快的,他們發現了出口,嘉葉鬆了一口氣,然後讓開身,讓血櫻集先爬上去。

“把行李先給我!”嘉葉說着接過血櫻集身上的行李,並用手託着血櫻集往上爬。

“外面的雨好像小了點!”血櫻集邊彎下腰拉他,邊說。

“別廢話了!”嘉葉準備把行李遞給他,但就在這時,突然有道閃電從血櫻集身後劈來,他瞪着眼睛,連吭都沒吭一聲就倒下了。

“我跟你拼了!”嘉葉哭喊着跳出山洞,抽出了武器。

可是就在他要衝上去還沒衝的時候,第二隻怪物出現了,它顯然要比先前那隻個頭更大,它是隻成年的雷靈。它發出山吼,震得整座小谷都在搖晃。兩隻雄性靈獸立即廝打在一起,頓時間,閃電迸射,石塊飛崩。

嘉葉趁機搶回血櫻集的身體,退回到山洞裡。山洞很快又被封住了,外面雷聲大作,兩隻怪物打得不可開交。他打開小燈,照亮着兄弟,用手摸摸他的身體,他已經沒有氣息。

他忍不住痛哭,並摟住血櫻集使勁搖晃。

“醒醒啊!起來!你怎麼這麼嬌氣!起來啊!”

可是,不管他怎麼搖晃、捶打,血櫻集都一動不動。

“血櫻集,你答應過我,要和我一起實現願望的!起來啊!起來啊!其實我跟你說我不恨自己的父親,那是騙你的……我被那保姆毒害得太深,那種仇恨是根本無法消除的……我好痛苦……我受不了那種揹負仇恨的折磨……你不活,我怎麼活?我沒有勇氣活下去……我不想再獨自面對那痛苦……我比你想象得要懦弱!”

嘉葉摟着他,涕淚滂沱地說:“求你了,再陪我走一段……”他哭啊哭啊,哭了大半夜,快天亮時,他突然想到了一個主意。

“我想到了!用我的身體,你的智慧,讓我們共同活下去!對!我們要共同活下去!”他說着,開始動用氣力,先將血櫻集的靈魂啓出來,吸到自己的身體裡,然後再把自己的靈魂移出體外。

只見一個透明的靈魂在兩個身體前飄浮,並對着嘉葉的身體說:“血櫻集……不,現在你就是嘉葉了!你就是我了!拜託了!帶着我的身體,活下去……你可以做到!因爲你沒有仇恨。活下去!回到我父親身邊,看看他眼中的我的母親是什麼樣子……你答應過我的!一定要替我實現願望……”

靈魂漸漸變得很淡,但他還是把這段記憶封存在一顆草種裡,然後支離破碎,消失在空氣中。

天光大亮,外面一切都恢復平靜。一縷強光射進山洞,照在血櫻集的臉上。他慢慢甦醒過來,卻發現自己的身體躺在一旁。

“這?哥!”他站起身,拾起那個用來照明的小瓶子。“哥!”

半空中漂浮着一顆草種,散發着微弱的光,他很驚訝,托起那顆種子,將記憶釋放出來。

完整的記憶被釋放出來,他驚詫萬分,原來哥哥用自己的身體拯救了他。

“哥!你救我幹什麼?你這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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