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血櫻的帝都城內一片寂靜。深色的巨大漩渦仍在空中旋轉,微風四起,穿過條條空寂的街道。黑色的城堡塔樓,掩映在暮色中,如同鋼鐵巨人般守護着帝都內的一草一木。而在塔樓最高塔的最高的房間裡,房間的主人還沒有入睡。他披着披風,坐在窗前凝視遠處的夜空。
他看上去還很年輕,但卻略顯憔悴,英俊消瘦的臉上,沒有多少血色,頭髮紮在腦後,梳成一個馬尾,他一直保持這種髮型多年不變,這幾乎成爲他標誌性的形象。
屋子裡傳來一些細小的動靜,他擡了一下眼皮,對着空無一人的房間說:“這沒人,出來講話。”
於是一個黑影現了身,那是一個身材魁梧的武將,不過卻穿着隱形斗篷。他露出半身,跪下來向王行禮。
王說:“起來說話。”
他這才恭敬地站起身,而後走到王跟前,悄悄向王咬咬耳朵,王聽了不由得皺起眉頭。
第二天,王下了一道旨意,將駐紮在西北邊境的塔地羅調了回來。
聖喻上是這麼寫的:王思念兒子塔地羅,盼速歸。
僅此而已。
塔地羅不敢怠慢,儘管他的部下一再勸他要慎重考慮,但他還是第一時間趕了回來。其實自從養母紫瀑去世以後,他也只是每年回來一次爲父親慶祝生日而已。
他回到王宮,立即向父親請安。
巖看到他,仍然是不冷不熱地衝他點點頭,而後說:“哦,你回來了。”然後什麼也沒說便打發他下去了。
塔地羅回到住處,輾轉反側地琢磨着,雖然他心懷坦蕩,但還是有些擔心,畢竟父親比以前更加疑心,也更加暴躁了,尤其是今年的父親的生日會,他的確沒有到場。
他在宮裡住了幾天,沒有什麼動靜,父親也好像完全把他忘了。其實他倒很希望父親能把他叫去,哪怕罵一頓,打一頓,這樣,他也安心了。可是,越是這樣安靜,就越讓他感到害怕。
他的貼身衛士守在他的宮裡,每一個人都格外緊張,因爲他們有種預感,主將這次被急召回宮,不是什麼好事。
這天,塔地羅在屋裡待得煩悶,便決定到外面走一走,他的衛士們都要跟隨,但他卻拒絕了。
他對他們說:“不管發生什麼,我不說話,誰也不許亂來!在這等着,我出去轉轉。”
大家很爲他的安危擔憂,但他卻很平靜。
他說:“如果有誤會,我負責解釋!”
他來到御花園外,站在門口駐足觀看。
昔日的鳳爪莉早已被雲團荷替代了,這種花雖然美麗,但卻與那小朵清麗的鳳爪莉相比,總覺得還是差一些。他不禁輕輕嘆惜,而後走進花園。
他站在花叢裡,回憶起當年與露西相遇時的情景,忍不住笑了起來。他站了一會,又笑着搖頭,然後走出花園。
這時,他聽到一陣笑聲,便停下來,原來走廊的一頭走來兩個女孩。他定睛一看,是自己的妹妹哈帝娜和另一個不認識的女孩。
哈帝娜看到他,高興地朝他跑來,並擁抱了他。
哈帝娜激動地說:“哦,我的天!你怎麼回來了?哦,我的天!”
塔地羅笑着說:“我剛回來的!你好嗎?我的妹妹?”
安走過來,微笑着注視着他們。
哈帝娜這才轉回身,向哥哥介紹說:“這是我的好朋友,安!”然後對安說:“這是我跟你說過的,我的二哥,塔地羅!”說着走去拉着安的手,異常的高興。
安很禮貌地朝塔地羅點點頭,說:“聽說過,你就是哈帝娜的哥哥吧?”
塔地羅看到安,吃驚不小,但很快就恢復平靜,說:“抱歉,我差點把您當成……”
“露西!”安笑起來。
安的平靜與大膽令塔地羅更加驚訝,因爲在這宮裡,除了父親,還沒人敢直呼那位夫人的名字,不過這倒使他對她大爲起敬。
哈帝娜說:“哥哥,我不會放你走啦!你得陪我們好好轉一轉!”
塔地羅看看安說:“恭敬不如從命。”於是他陪着她們轉了好大一圈,直轉到快天黑,哈帝娜才放他走。他回到住處,他的衛士們都急壞了,圍着他問長問短。
他笑着說:“不用緊張,我只是陪兩位小姐去散步了,而且其中一位是我的妹妹。”
他的副官說:“下次,您還是帶上屬下吧。”
塔地羅笑着說:“您不必太擔心了!我自己能照顧自己。而且,都過去幾天了,不是也沒什麼事麼?”
副官說:“可是屬下總是覺得……反正,您多加小心吧!而且,陛下也不說什麼時候讓您回去!那邊的戰事可是非常……”
塔地羅擺擺手,說:“有似靈舞將軍在,不會有事的!”
副官說:“可是……”
“不必擔心了!”塔地羅笑了笑,走到窗邊坐了下來。
副官走過去,站在他身旁,聽候差遣。
他笑笑說:“聽說父親身邊又來了幾個人類女孩……是從凡間弄來的,一共有六個。”
副官沒有出聲,靜靜地站着。
塔地羅接着說:“自從那位夫人去世之後,父親始終對人類女人念念不忘。不過好在咱們九南層距離低位級層不遠,否則哪能弄到人類,不過就是這樣也是難爲他們了。”
副官說:“您是說這次是通過低位級層麼?”
塔地羅說:“應該是吧,又沒有人到凡間去,只可能是通過低位級層,趕在有人類遇難的瞬間,將她們直接轉進中位層。”
副官點點頭,憂心忡忡地說:“屬下聽說,平民間也開始販賣人類女子了,尤其是那種骯髒的交易。”
另一個衛士則走過來,說:“是啊,卑職也聽說,就算是相貌醜陋的,也是價格不菲呢。就那,很多富商貴胄們還爭着往裡送錢呢!”
第三個衛士也走過來說:“可以想象的到!人類本來就來之不易,再加上肉體脆弱,生命短暫,沒幾年就要死了。我也聽說,如今衡量高級場所的唯一標準,不是看你家裝潢的好不好,而是看你有沒有一兩個撐門面的人類的妓女壓場了。這種外來物種,可真是吃香啊!”
塔地羅笑着看他們閒聊,也不去打斷。
第一個衛士說:“那是當然,就因爲是稀罕物種,才顯得珍貴,大家趨之若鶩,不過是圖個新鮮罷了。”
副官笑笑說:“不過,要想看絕代佳人,也只有在王宮裡纔有吧。”
塔地羅笑起來,然後用手枕着頭,靠在窗沿上。
晚上,塔地羅接到一份請帖,是王后舉辦的舞會,她希望他能參加。他來到舞場,發現那個下午見到的人類女孩也在,他本想和她說話,但又發現她是御前侍嘉葉的妻子,於是乾脆躲進角落,不願被人打擾。
王后故意把嘉葉叫到跟前說話,使他無暇照顧安,這令安非常生氣,她不會跳舞,也不想跟別人講話,便準備到平臺上去透氣。路上,遇到一個很像丹妮的女孩,便跟了過去。
她看清了,應該就是丹妮,她正要叫住她,卻又見一個男子出現了,那男子長着紅色的頭髮,因爲是站在角落裡,又被陰影擋着,所以看不清長相。
安趕緊躲到一旁,心想:“真是的,差點就當成燈泡了!算了,還是不要攪了朋友的好事,下回再跟她說話吧!”
安想到這,便跑開了。她往回走,卻越發心事重重,她在想:“丹妮怎麼會和一個陌生男人約會呢?那男人是誰呢?好像不是巖啊!那他會是誰呢?”
正想着,迎面撞上一個人,擡頭一看,竟是下午一起散步的哈帝娜的哥哥塔地羅。
安笑了笑,說:“不好意思啊,我光顧着想事呢!”
塔地羅說:“怎麼您一個人跑出來了?怎麼不跳舞?”
安說:“我不會跳,怕別人笑話!你怎麼也來了?”
塔地羅說:“莎殿下邀請我的。”
安本來就對塔地羅印象很好,況且他又是哈帝娜的哥哥,所以便把他當朋友一樣。
她笑了笑說:“那你爲什麼不跳?”
塔地羅說:“我不喜歡這種場合。”
安笑說:“那幹嗎還來?”
塔地羅說:“因爲王后殿下請我,我不能駁她的面子。”
安擡頭看了一眼塔地羅,然後笑了笑。
塔地羅明明看透安的心思,卻故意問:“您笑什麼?”
安說:“我在想,像你這樣的人也會趨炎附勢嗎?”
塔地羅笑得很燦爛,說:“真抱歉,令您失望了!我承認,有時候出於禮貌,我也不得不去做一些違心的事情。”
安說:“嗯,失望算不上,不過還好!你給人感覺挺好的!”然後揹着手,笑呵呵地走了一會,說:“我聽說過你的故事,我很喜歡!”
塔地羅悄悄看着安,然後笑起來。
安也看看他,問:“怎麼了?笑什麼?”
塔地羅說:“沒有,只是覺得您挺像那位夫人的。”
安點頭,說:“我知道,大家都這麼說。”
塔地羅忍不住又看了看她,笑起來。
安問:“這次爲什麼又笑?”
塔地羅說:“沒有,只是覺得很奇妙。”
安說:“嘉葉說,我只是和她的五官有點像!只是一點,而且還得是猛一看。神態嘛,就不一樣了!”
塔地羅說:“是不一樣,所以我才覺得奇妙。”
安問:“你相信會有轉世的事嗎?”
塔地羅看看她,說:“不知道,您怎麼認爲?”
安說:“我想大概是有吧!不過,我不認爲我是她!因爲我覺得我們很不一樣!當然,儘管我不是她本人,但很可能是她的一個姐妹的轉世,要不然怎麼會有點相像呢?”說着擡起頭仰視着窗外的夜空。
塔地羅點頭,而後說:“您還回舞池嗎?”
安說:“不了!我不想回去!我不想看到她糾纏嘉葉的樣子!所以還是不看得好!”
塔地羅問:“那我送您回去吧?”
安點頭說:“好吧。”然後看看塔地羅,饒有興趣地問:“其實,我很想知道你和那個叫絲添的女孩的事,我覺得好浪漫啊!”
塔地羅笑起來,說:“我們之間沒有什麼事啊。”
安把嘴巴縮成一個很小的“O”形,這就表示她很懷疑。
塔地羅看透了她的心思,但是如果硬說沒有,那就沒什麼可聊了,所以,爲了能繼續和她講話,便大度地說:“好吧,您想聽什麼?”
安說:“哈帝娜都不用‘您’了,你是她哥哥麼,也用‘你’吧!”說着笑了笑。
塔地羅有點驚訝,但卻欣然接受了。
他說:“好吧,你想聽什麼?”
安揹着手,像小孩一樣蹦跳着走起來,說:“都行啊,我喜歡那個女孩!不過說真的,你們沒在一起實在太可惜了!要是我當時在場啊,一定會撮合你們的!”
塔地羅笑着說:“你可真是個熱心腸啊!”
安笑說:“還好啊!剛纔,我就成全了一對情人呢!”
塔地羅笑了笑,悄悄看看安,沒有說話。
塔地羅陪着安,一直把她送回到住處,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