巖剛起來沒多久,就開始唸叨嘉葉,吃過飯,便催人把他叫來。
嘉葉走進御書房,向他躬身施禮,他擺擺手說:“免了免了!”而後坐到沙發裡,說:“知道我叫你來幹嗎麼?”
嘉葉搖頭,說:“卑職不知道!”
巖站起身把他拉到跟前,很神秘地問:“你知道我和露西的事吧?”
嘉葉點頭說:“是,不僅宮廷裡盛傳,就連民間也將那段故事奉爲佳話!可以說,幾乎所有血櫻的人都知道您和那位夫人的事!”
巖擺擺手說:“不是說傳說的,而是說真實的!你所聽說的那些,不一定都是真實的!只有我這裡的,纔是最真實的!你想不想看?”
嘉葉沒有說話,但猶豫了一會又說:“卑職看過紫瀑大人的記憶,見過那位夫人的樣子了。”
巖說:“很好,那就再看看我的記憶吧,看一看我眼中的她是副什麼樣子。”說着摟着嘉葉,把他拉到一邊,說:“今天我讓你看我的記憶,我要你和我一起重睹那段往事。”說完,他從珍視的盒子裡取出一條項鍊,然後輕輕轉動上面的一顆寶石,於是他的記憶被釋放……
嘉葉看完了那些往事,不禁感同深受,的確,很多細節都是不爲人知的,只有看了當事人的記憶,才能徹底明白。
巖注視着他,留心觀察他的神情,然後跟他說:“你看到沒有?你母親就是那個樣子。”
嘉葉點頭,心想:“果然和安有幾分相似,但也只是五官相似,神態卻大不一樣。”
嘉葉不說話,等王發問。果然,巖問他說:“你不想說點什麼嗎?”
嘉葉說:“安的確是和那位夫人有點像,這真是她的榮幸。”
巖說:“還叫‘那位夫人’麼?不是應該尊稱她爲母親大人麼?”
嘉葉趕緊跪下來說:“您弄錯了陛下,卑職並不是烏蘿椰殿下!卑職也只是有幸長得與殿下相似罷了。”
巖很生氣,點指着嘉葉罵着說:“你這個軟弱的東西!你連承認自己的勇氣都沒有!怎麼辦得了大事?”
嘉葉低下頭,說:“卑職能有什麼大事要辦?”
巖氣憤地搬起他的下巴,說:“如果我要你辦呢?看着我的眼睛!”
嘉葉擡起眼,注視着他。
巖盯了他一會,咬牙切齒地說:“爲什麼?心裡明明已經承認是我的兒子了,嘴上卻不肯說?你還要嘴硬到什麼時候?”
嘉葉說:“卑職無法完成您的重託,卑職只想作嘉葉,而不想作烏蘿椰。”
巖打了他,然後氣乎乎地坐到沙發上。
嘉葉低下頭,擦了擦嘴角。
巖問:“你在擔心什麼?”
嘉葉說:“我做不來。”
巖說:“我說你可以就可以!”
嘉葉說:“這應該是由烏蘿椰殿下來完成的事!但我不是烏蘿椰殿下!”
巖說:“我明白,你是因爲恨我,所以一直不肯認我這個父親對嗎?可是剛纔你不是已經看了我的記憶了麼?你應該清楚,你母親其實是非常愛我的!”
嘉葉說:“我知道。”
巖說:“那你爲什麼還不肯原諒我呢?爲什麼還要相信那些人的話!她們是爲了挑撥我們的父子關係!那只是她們的陰謀!”
嘉葉說:“我知道,我沒有信,所以我逃走了。”
巖吼:“那爲什麼還這樣對我?”
嘉葉擡起頭,注視着王,說:“您從我的眼睛裡,看到的是仇恨嗎?”
巖說:“就是因爲不是,我才無法理解!自然你並不恨我,爲什麼還不肯承認你就是烏蘿椰?你到底想要什麼?”
嘉葉說:“我什麼都不想要,我只想知道那段悽美愛情的真實情況。而現在,我已經實現願望了。”
巖問:“好吧,先不說這個!我問你,那之後都發生了什麼?”
嘉葉說:“卑職不知道您指的是什麼?”
巖說:“就是你離開那該死的保姆老太婆,獨自生活的那段日子。你都是怎麼生活的?我要聽!而且要聽實話!”
嘉葉剛想低下頭,巖就擡起他的下巴,厲聲道:“看着我說!別想說謊!”
嘉葉張開口,還沒說話,巖又警告着說:“別找藉口!別說自己不是或是不知道!我知道的事,比你想象得要多,就看你老實不老實了!聽到沒有?別想騙我!我不管你現在想扮成誰?也不管你以前對我說過多少謊話,但你今天必須告訴我,否則你就別想走出這扇門!聽到了?”
嘉葉輕輕摸了一下眼睛,巖卻打了他的臉,說:“認真點!”
嘉葉說:“不是,剛纔真得有點癢……”
巖說:“再耍花招,我就讓人強行調出你的記憶!不想受苦的話,就老老實實地跟我說!別逼我動怒!你是知道我的脾氣的!”
嘉葉輕輕嘆一口氣,說:“好吧,反正您遲早也會知道的,繼續向您隱瞞也沒什麼意義。但我求您一件事,您答應我,我就說。”
巖很狡猾地說:“你先說完了,我才能答覆你。”
嘉葉說:“那我就不說了。”
巖瞪了他一眼,說:“你現在真是越來越大膽了,你就不怕我抽你?”
嘉葉說:“您要打就打吧,反正我也不是沒捱過。就算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但您還是可以像打罵小孩那樣打罵我……”
巖氣得直點頭,說:“好小子,你都悄悄記着帳呢?”
嘉葉說:“那倒沒有,只是做了不少記憶盒子,您要嗎?”
“多少錢?”
嘉葉說:“您惹喜歡,倒是可以免費贈送。”
巖被氣樂了,而後輕輕在他臉上拍了一下,坐到沙發裡,抱着臂翹着腳,說:“往前來點,再靠過來些。離我那麼遠幹嗎?還怕我吃了你?你跟我老老實實地說,我保證今天不打你!”
嘉葉笑,往前走幾步,然後蹲到他膝旁。巖坐着,而嘉葉則靠在沙發旁,離他很近。
其實嘉葉真得很敬愛他,他也真心希望他就是自己的父親,但因爲他清楚自己並不是嘉葉,而只是用了嘉葉身體的血櫻集,所以總覺得在欺騙他。這也正是他一直矛盾的原因。但他又不能說出真相,他怕巖誤會。萬一對方誤以爲是他謀害了嘉葉呢?現在的他,是說不清的,而且也沒人能替他證明。
嘉葉說:“我是保姆帶大的,從來沒見過父親母親。保姆說,我母親是個人類,長得很漂亮,她是被父親搶來,硬逼着嫁給他的。她還說,母親一直不習慣這裡的生活,一直很痛苦……”他按照王的要求始終注視着對方的眼睛,並按照記憶中嘉葉所說的話進行復述,因爲確實都是真話,所以並不擔心眼睛會說謊。他靠在沙發扶手上,擡頭仰視着王,而王則託着腮專注地聽他講話。
總侍長並不知情,他走進來替王添茶,見到如此溫情的畫面,不禁感慨良多。他不忍心打擾,便悄悄退了出去,而在此過程中,那對“父子”始終沒有注意到他。
真正的父子可能還沒這樣的默契與情懷,因爲作兒子的,往往憑藉血緣的關係而變得驕縱。但嘉葉不同,他知道巖所愛護的其實是真正的嘉葉,而不是有着嘉葉外表的血櫻集。但同時他又渴望得到這種父愛,所以他對巖,完全只有敬仰,而沒有絲毫的驕縱。也正因爲此,他能夠很安靜地聽他講話,也能夠很溫順地服從他的命令,這恰恰是真正的兒子難以做到的。
嘉葉說:“保姆叫我‘嘉葉’,她說我的胎記像嘉葉樹葉。還告訴我,我的原名是‘烏蘿椰’,但是不能再用了,而且也不能跟別人說,否則就會有生命危險!她說,我是被救出來的,因爲父親要殺我。她還說,母親是父親害死的,因爲父親太多疑,他懷疑母親對他不忠,還懷疑我不是他親生的。她讓我記住仇恨,讓我將來一定要報仇……”說着看看巖的神情,他以爲他會生氣,但他卻露出悲傷。
巖問:“那你恨我嗎?”
嘉葉說:“不恨……”
巖問:“爲什麼?”
嘉葉說:“因爲您愛母親,而母親也愛您……在您的記憶裡,你不是已經讓我看過了嗎?”
巖說:“那也是剛纔的事,在這之前,你一定非常恨我吧?”
嘉葉說:“小時候的確有過,但後來我開始懷疑了,所以我逃走了,離開了那個保姆。我想自己去尋找答案。”
巖不吭聲,他此刻很難受。
嘉葉想安慰他,便輕輕握住他的手。巖靠在沙發裡,眼神很空洞。
嘉葉輕聲說:“陛下……”
巖看看他,示意他繼續。
嘉葉便繼續以一種輕柔的聲音說:“我來到血櫻集,那時我十四歲,紫瀑大人得知我逃走了,便派人追殺我,我躲了起來。再後來,紫瀑大人也過世了,莎大人當了王后……在那期間,我遇到一個孩子,他叫血櫻集,我們在一起相依爲命生活了八年。但後來,他死了……”他說到這,不禁低下頭,因爲這一句是假話,他怕被巖察覺,所以想掩飾一下,不過好在巖正陷入沉思,沒有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