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往事

餘額不足

就在牆角的暗影裡,默默看着王小明他們簇擁着大失所望的小蔣離開書店,往她家的方向走去,已經換過衣服的方榕在心裡暗歎了口氣後,又把目光定在了不遠處的葉楓身上。

十字路口的那盞昏黃的路燈下,伊人的背影此刻看上去依舊是那般的熟悉和動人,可是此刻,黯淡的燈光和夜色下,抱臂而行的背影裡那種幾乎和夜色一般顯露出來的寂寥和慘淡,忽然就讓方榕的內心抽搐了起來,冰冷漠然的眼神中不能自控的放射出一抹痛楚的灼熱。

“方榕!”全身忽然劇烈的一顫,正和小倩一起默默而行的葉楓忽然停住腳步轉身,有若神助的雙眼一瞬不瞬的瞪視着遠處牆角的那片暗影,瞬間高亢了起來的聲音帶着微微的顫抖喝了出來。

“楓姐,那裡有那傢伙的鬼影?他不是早,方榕?”明顯被葉楓忽然的冷喝嚇了一跳的小倩剛說到這裡,一扭頭,卻看到遠處那根本不可能藏人的暗影裡,正緩緩走出方榕微胖的身影,不由的瞪大了眼睛,驚叫了出來。

其實方榕的一切堅持就在那再也熟悉不過的喝聲裡轟然倒塌。一邊回憶着當年在這樣微顫的喝聲之後,葉楓珠淚盈盈的嬌俏神態和模樣,一邊不停強忍着狂濤似涌起的酸楚和痛苦,他面上帶着僵硬的苦笑,緩緩從暗影裡顯出身形。

“小楓,這又何必?”努力剋制着自己的情緒,他沙啞着的聲嗓裡硬繃繃的冒出的竟是這麼生硬的一句話。

聞聲臉上再無半點血色的葉楓身子又是微微一顫,帶着淚光的眼睛定定的瞅了方榕好半晌,這才緩緩的顫聲說道:“我來,是想你給我個理由,現在看來是多餘了。”說道這裡,再也忍不住心頭的酸楚,在低頭的瞬間,任由兩行清淚奪眶而出。

能刺穿夜色的雙眼清晰的帶回伊人臉上的那份黯然,狂雷般的轟擊着方榕的心防,終於使他躲避了十年之久的,已經自以爲麻木和冰冷的心防崩潰。

不能自禁的踏前起步,在同樣微顫的聲音裡,他首次舉起了白旗:“小楓,我是有苦衷的!”

聊城最好的賓館套房裡,被挪開桌椅和擺設的空地毯上,四十九支粗壯白色的蠟燭,不,正式的名字應該是冥燭,以每行七支的數字按着一定的規則長長的擺開,組合成奇異陣勢的四十九點燭火不見絲毫搖拽的把陣勢中間的人圈了起來。

套房內所有的用電設施全部被關閉,所有的窗和窗簾也被拉的嚴嚴實實,不見有絲毫的風和光線進來。此時就連聲音也似乎全被關在了門窗之外,寂靜若死的套房內,只有燭光和地毯上仰天躺着的人散發出的一絲絲熱氣,給這套房內帶來一點點的生氣。

就像來自無所不在的虛空,就那麼突然的,低沉縹緲又似乎帶着穿透力的喃喃語音緩慢而又綿長的在套間內響起。那是一種似乎帶着只有在空曠的原野上的迴音纔有的悠遠、綿長以及空洞的聲音,綿綿不絕又似乎飄飄蕩蕩的從四面八方齊齊涌來的聲音帶着種種常人無法理解的力量,被此刻同樣忽然開始延伸、拉長,並散發出明亮光芒的燭光所吸引,依着玄奧的規則,往躺在陣勢中間的人體內滲去。

低沉縹緲的聲音逐漸轉響轉實,喃喃含混但又速度飛快的奇異語言逐漸逐漸在套間內響成渾然一片,地上的燭火也隨着聲音的變化而拉的更細,更長、更明亮。尺長的燭火此刻散發着令人不敢凝視的奪目光亮,引臨着已經隱約在燭火頂端形成的淡青色光鏈不停的往陣勢中間的那人七竅鑽去,不絕如縷。

套間的門外走廊裡,幾個衣冠楚楚的幹練青年神色有些緊張的守在那裡,不敢寸離。

明亮到奪目的四十九點燭光忽然齊齊在迴盪在套間內的喃喃語聲一聲高亢的“固!”字輕喝裡爆出了刺眼的青綠色燈花,在映照着套間的慘綠色光芒一亮又暗的空裡,燭火頂部那似虛還實的淡青色光芒就在半空中忽然隨着出現的異聲而隱沒不見。

沒有了喃喃語聲的套間裡,此刻完全被隱約響起的一片猶若百鬼夜哭的淒厲悲嚎所佔據,陣陣不知來處的陰風和悲嚎中,已經變成慘綠色的尺長燭火搖搖拽拽的逐漸開始回縮。

明滅不定的燭光照耀下,陣勢中間躺着的那個從開始就和死了一樣,從沒動過的人忽然由緩而激的扭動起身子來,脣齒間,低啞的悶哼聲就算在逐漸變大的悲嚎聲裡也顯得隱約可聞。

“奇陣牽魂,百福添壽!”隨着再次在套間裡忽然響起的低沉喝聲,陣陣陰風和已經響成一片的悲嚎聲就在燭光應聲一暗的瞬間齊齊消失,隨着所有的四十九支燭火就那麼怪怪的有若死灰復燃般的重新亮起,整個套間內再次恢復燭光最初剛剛燃起時的那種靜謐和明亮,唯一不同的,是此刻陣勢中間,地毯上那躺着的人身邊,多了一個身穿淡青色長袍的人影。

“呼吸平靜悠長,膚色隱透血色。應該是沒問題了。”輕輕的低語着,身着法袍的人鬆開搭在地面上沉沉睡去的人手上的脈門。隨後袍袖一甩,捲起不大不下的一股輕風,就在整個套間陷入黑暗的瞬間,跌坐在地上,陷入沉思。

“就爲這紋身,你逃避了十年?”氣的都快要笑出來的葉楓繃大了眼睛,不能接受的低聲叫道。

和神色忿忿的葉楓不同,小倩好奇的瞪大了眼睛,目不轉睛的盯着神情悽苦的方榕裸露的上身上那些如血般鮮紅的線條,依着她還稱的上銳利的眼光和還算豐富的閱歷,她已經大致看出方榕身上那大片大片的斑紋和線條組合成的可能就是傳說中的鳳凰。

凝神細細端詳着微微泛紅的肌膚上覆雜而又流暢生動的線條,在不到一分鐘的時間裡,小倩已經看到盤繞在方榕身上的紋路至少代表了三隻翱翔着的鳳凰。

後背上那隻瞧上去霸氣十足的鳳凰倒還漂亮,最讓她想笑的,就是幾乎盤旋環繞了方榕微胖的身軀左右胸肋和手臂的那兩隻看上去分外詭異好笑的鳳凰,因爲最後的兩隻風頭,張開的利嘴竟然就含着方榕胸前的兩顆乳頭,這讓她差點就失態笑了出來。

就在這時,隨着方榕身體微微因爲葉楓的喝問聲一動,小倩竟驚奇的發現那血紅的鳳凰居然好像活了一般的動了。她一驚,再次凝神細看的空裡,一陣發自腦際深處的眩暈迅速的在頭腦裡盤旋了開來,就在搖搖晃晃迷糊着將要倒去的瞬間,她眼前浮現出一片血紅血紅的天地,無數詭異莫名的獸性嘶吼就在她昏沉驚訝的神識裡響起,瞬間奪去她的意志,使她僅能在發出一聲尖叫後,仰天向後倒去。

小倩的忽然驚叫和昏厥讓站在她身邊氣的要死的葉楓猛的被嚇了一跳,就在她還沒醒過神的功夫,一直就像木偶一樣,神情悽苦的木然而立的方榕忽的就出現在她身邊,等她定住神的時候,纔看到方榕的臂彎裡軟倒着已經昏迷的小倩,和她忽然變得赤紅赤紅的臉。

“她怎麼了?”反手扶住小倩的葉楓強忍着心頭瞬間閃過的不悅問道。很奇怪,就在剛纔,她看到赤裸着上身的方榕搶過來攬住軟倒的小倩時,她心頭猛的就閃過一絲莫名的怒氣和嫉妒。儘管只是短短的一瞬,也讓她差點就表現了出來。

“沒什麼,她只是受不住五鳳印的刺激而暈過去罷了,沒什麼的,睡一會就好。”方榕木然的回着話,和葉楓一起把小倩放倒在了自己的牀上。

“五鳳印?就是你身上的這些紋身?”困惑的睜大雙眼,就站在牀邊,葉楓扭頭盯着方榕問道。

“沒錯,就是我身上的這些紋身,除了上半身的這三支鳳凰外,下半身還有兩隻。它不是普通的紋身,它的正式名稱叫五鳳伏魔印,是巫門秘傳的三大鎮魔正法之一。”方榕輕輕的點着頭,臉上悽苦的神色瞬間變得慘淡和黯然。此刻,他已經開始着手穿脫在沙發上的上衣。

“巫門?巫門是什麼東西?”儘管此刻心裡百味紛呈,但方榕奇怪的回答還是些微的分散開了葉楓的注意力。其實,她女性的直覺告訴她,方榕此刻要說的這些,都是揭開所有往事的關鍵,但隱隱的,她發現自己內心深處有種不安的東西在瀰漫和擴散。

“巫門?巫門簡單來說,就是修煉巫術的那些門派的總稱。”神色隨着衣着的整齊而平靜了不少的方榕聞聲輕嘆了口氣答道。現在,隨着最初的震盪過後,心神的逐漸穩定,他開始有些懷疑起自己再次回來的決定了。

“巫術?你是說那些荒誕不稽神神怪怪的東西?你怎麼會和這些東西扯上關係的?”葉楓一時間覺得頭都開始疼了。

“這世間,有很多咱們不瞭解的東西,有些並不是荒誕不稽。只是咱們不瞭解而已。”方榕掏出一顆煙點上,在煙霧繚繞中,微微苦笑了一下後說道。

“好吧,就算事這樣,但這和你的突然失蹤有什麼關係?當年你爲什麼一聲不吭的忽然失蹤?今天剛見面又要溜掉?”一提起當年,葉楓的聲音不由的就高亢了起來。

“小楓,我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其實,其實這些年來我自己心裡又何嘗好受過?”方榕的臉上閃過一抹激動,隨即又被一片深沉的悲哀和無奈所代替。長吸了一口深氣後,方榕勉強笑了笑:“算了,以前的事都已經過去了,再提也沒什麼必要。倒是小楓,這些年你過得還好嗎?”

“我過得好不好你不知道?一個被戀人莫名其妙拋棄了的人過得如何你會不知道?”悽然的一笑,葉楓又似幽怨又似憤怒的淡淡說着,眼眶裡又有淚光在閃動。她沒想到方榕到了這個時候,又再次把自己包裹了起來,企圖矇混過關。說實在的,她心裡對面前這個男人實在是不抱任何希望了。

這一瞬間,她不明白麪前這個不負責任的男人到底是靠什麼讓自己牽掛了整整十年?整整如花似錦的十年啊,一個女人有多少個這樣的十年?

想到這裡,就在眼眶裡打轉的淚水再次緩緩的流了出來,和流淌在面頰上的清淚一樣,她的心裡也是一片淒涼和冰寒。

愣愣的盯着手中的菸頭慢慢的燃到盡頭,方榕一動不動的呆坐在那裡,覺得心都要碎了。他這時竟不敢再看身邊葉楓的淚眼,他怕他看了後,會整個的崩潰。

房間裡鐵一般沉重的死寂終於在半晌之後,被輕輕抹去眼淚的葉楓打破,帶着一臉哀莫過於心死的淡漠和飄忽神情,她款款從沙發上站起身,輕輕說道:”對不起方先生,是我多事,打攪你了,對不起。”說完,再也不看方榕一眼,轉身就走到牀邊去推猶在沉睡的小倩。

“小楓!”方榕猛的站起身來,再無半點血色的臉上一片悽然,雙眼中更是有隱隱的淚光閃動。

“方先生還有什麼指教?”聞聲全身微微一顫,葉楓並沒有回過身子,只是淡淡的問道。

大口大口的喘了幾聲粗氣,方榕臉上激動痛苦的神色迅速被一種深沉的寂寥和冷漠所代替,沉默了半晌之後,這才緩緩說道:”小楓,還記得十年前在咱們青陽城郊區發生過的那次大滑坡嗎?”

“你是說城郊古洞峽的那次大滑坡?”微微一愣之後,葉楓扭轉身子,不解的打量着一臉冷漠的方榕反問道。

“對,就是那次滑坡。”方榕淡漠的笑了笑,伸手虛引,示意葉楓過來坐下。

“當然記得,因爲從那天開始,你也就忽然失蹤了。”神情寂寥的回了一聲後,葉楓心裡忽然一動:“難道你的失蹤和那次滑坡有關係?”

“其實那不是自然滑坡,而是人爲的事故。”方榕神情呆滯的停了一會後,就在葉楓的凝視中忽然冷冷的說道。

“人爲的事故?”葉楓強忍着心頭的迷惑,只想慢慢引導着神情明顯有些恍惚的方榕繼續往下說。她覺得現在的方榕好像特別的脆弱,生怕自己一着急,就起到適得其反的效果。

“嗯,那一次的滑坡,不但不是事後政府的公告裡說的只是自然的山體滑坡,而且也不像政府公告中所說,並沒有人員傷亡。起碼,就我知道,那次事件裡有一個人死亡,還有一個人遭殃,讓他過了整整長達十年之久生不如死的生活,而且現在這種生活還在繼續延續着,看不到希望。”

方榕緩慢而又沉重的說着,渾沒發現自己慢慢被身上散發出一股比寂寞的冬夜還要冰涼的孤寂和冷漠包圍。這讓身邊凝神細聽的葉嵐不由的就打了個寒顫!

“方榕!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既然你已經說了,就說明白點好嗎?求你了。”這時發覺往事大有蹊蹺的葉楓心裡一亂,不由的便伸手握住方榕的胳膊,搖晃着催促道。直到方榕的身子在自己手裡猛一震,這才發現眼前這舉動是那麼的熟悉。

兩人雙目相交,她心裡也是一顫,不由的心神有些迷亂,恍惚間,好似一切又回到了十多年前。

依稀,眼前彷佛又出現他自小陪着自己一起上學,一起嬉戲的點滴,閃過他在球場上專注和勇往直前的背影。依稀,又看到當年那繁星璀璨的純淨夜空下,在流動着清香的空氣裡,那沉靜美好凝視和相擁。還有夏日裡,溫暖芳香的夜幕中,圍繞在身邊一直飛舞的螢火蟲叢中,他爲自己撲捉那些閃閃發光的精靈時,眼中那一瞬閃爍着的光芒和溫馨。

想着想着,奪眶而出的淚水瞬間再次模糊了雙眼,不能控制地,她開始捂着臉低聲地抽泣了起來。

“小楓,只恨天意弄人,是我對不起你。”半晌之後,她耳邊出現方榕暗啞的無奈的聲音。

“天意弄人?”勉強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葉楓擡起了淚眼。

“你也知道,古洞峽就在我奶奶他們村子邊,那座古洞的傳說想必你也聽說過。”無聲的長嘆了一聲,容顏慘淡的方榕取過茶几上的紙巾遞給她後說道。

“恩,這些我都知道。難道這些和你的忽然消失有關?對了,我見你最後一面的時候你就說要去給你奶奶報喜訊。這到底是怎麼會事?”擦乾了眼淚,葉楓紛亂的思緒敏捷了起來。

這十年來,她不止一次的在失眠和痛苦的暗夜裡,苦苦思索過這個問題。她始終不明白,一向好端端的方榕爲什麼會在自己的理想即將實現的前一瞬間,會一聲不吭的忽然失蹤,更不理解的是爲什麼居然對自己這個,他青梅竹馬感情好的要死的戀人一句交代都沒有的消失了個無影無蹤,而且一失蹤就是十年。

想想自己每次去他家追問的時候,他姑姑陪着自己泣不成聲的樣子和他姑丈仰天長嘆的黯然,都讓她心頭充滿了不祥的預感,可是憑着一個女性和戀人之間的直覺,以及方榕他們家人含糊不明的說辭,多少年來她一直都認爲方榕並沒有死掉。可能還一直纏綿在病榻,也可能在接受着痛苦的治療。

可她卻從沒想過方榕竟然會好端端的活着,所以在書店初次見到方榕的時候,心中那股被深愛着的人欺騙了的受傷感幾乎瞬間讓她崩潰和爆發。可當最初的激憤過後,無數疑問又迫使着她再次前來,因爲以她對當年方榕的瞭解,她怎麼也覺得方榕不是那樣的人。

但是,古洞峽和他的失蹤有關什麼?前面他還提到了巫門和什麼五鳳伏魔印,難道?難道這世間真的會有那些神神怪怪的東西?她一邊心裡琢磨着,一邊凝神等方榕的解釋。

“你也知道,當年古洞峽的那個古洞,在咱們青陽城附近的種種傳說。儘管因爲傳說的太過神秘和可怖,再加上進去探險的人們遭遇的渲染,那座古洞已經成爲衆人眼中的禁忌之地,但也不得不承認,咱們這些受過正規教育的人,在懂事以後,也都慢慢的不怎麼相信它那裡面真的鎮壓着什麼妖魔或者邪神。我記得當年咱們聊天的時候,還曾說過要去那裡探險,揭穿那裡的迷信,你還記得嗎?”緩緩的說道這裡,方榕又點起一顆煙,苦澀的笑了。

“當然記得。難道那裡真的和你的失蹤有關係?”聽到這裡,葉楓已經基本肯定方榕的失蹤和那裡有關係了。只是她怎麼想也想不出來那裡究竟會和方榕扯上什麼關係。

“那裡真的鎮壓着一個我到現在都說上來究竟是什麼的東西,雖然它已經在我身上折磨了我十年。”長長的噴出了個煙龍,方榕又似無奈,又似苦笑的看着自己的手掌淡淡的說道。

“什麼?它在你身上折磨了你十年?它究竟是什麼?方榕,你知道不知道你現在到底在說些什麼?”騰的一下,葉楓瞪大眼睛站起身來衝着方榕嚷道。

“我說了我不知道它究竟是什麼,但我說的都是事實,從十年前起,它就來到了我體內,要不是有五鳳伏魔印壓着,我早就不在人世了。”方榕無奈的苦笑着,眼神卻毫不躲閃。

“方榕,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這時已經發現似乎真有其事的葉楓急了,一伸手抓住方榕的肩膀,搖着催促到。

“十年前,在我回去給奶奶說我考上大學的第二天凌晨,我還是依照你的吩咐,按時起來跑步。”淡淡的苦笑着,方榕緩緩打開了記憶的閘門。一切的一切,至今還是那般的清晰和可怖。

“那天的早晨,天氣很不好,天空被一種很少見的灰黃色陰雲籠罩着。天色也比平時暗的多,臨出門的時候,我還猶豫了一下,但還是決定去跑了。因爲我自己清楚自己的性子,如果做一件像鍛鍊這樣的事情,一旦中途停一下的話,很可能就再也堅持不下去了。

那天說來也很奇怪,從跑起來開始,我就覺得自己的狀態非常的好,空氣中充滿着清新和農村特有的味道,所以我就決定多跑一會。但是村子太小,我怕老繞着村子跑會被早起的人們笑話,所以就跑出了村子,一直往古洞峽跑去。

就在我快跑過古洞峽的古洞口的時候,很突然的,天上就直直劈下的一道閃電,轟在古洞口上邊的山坡上。我當時就嚇得一跤跌倒,被捂住的眼前一片白光,什麼都看不到。緊接着就在我還沒醒過神的空裡,耳朵也被天上響成一片的雷聲震的發聾,那瞬間,就算我雙手抱頭趴在地上,都能感覺到流淚不止的眼簾前一道道的閃電連成了片,整個大地都在連續不斷的炸雷聲裡顫抖,一時間,我都以爲要地震了。

忽然,就在這被雷聲和閃電控制了的天地中,很突然的響起了一陣淒厲慘烈到能讓人身上的血都爲之凝住的怪聲,緊接着我就聽到轟隆一聲沉悶的巨響。當時儘管心裡怕的要命,淚流不止的眼睛也疼的厲害,但在那怪聲響起的時候,我還是忍不住擡頭去看了。在閃電奪目的光華閃爍中,我模糊的雙眼只看到一道青灰色的光芒一閃而致,隨即全身一疼,就失去了知覺。在昏迷過去的瞬間,我模糊的記得古洞那邊的山崖全部坍塌了。”

“那後來呢?”看到方榕只見夾着香菸,呆呆的陷入了沉思,忍耐不住的葉楓伸手輕輕的推了他一把。

“後來等我醒來,已經是半夜了。”方榕一醒神,趕緊把手裡已經熄了的菸頭扔掉,又把落了一身的菸灰撣去,這才繼續說道:”我醒來的時候,全身上下從裡到外都在劇烈的漲痛,頭也像被頂滿了釘子一般撕心裂肺的疼,身體睏乏的要命,當時的感覺就是全身好像忽然被漲大了三倍一樣的沉重和呆滯,我想說話,卻發現全身根本不受我的控制。睜開眼睛,其實已經用盡了我全部的力氣。

那會我不知道我自己身在那裡,只是靠着屋頂上的茅草,我知道我在一間陌生的茅屋裡。昏暗的屋子裡很靜,空氣中瀰漫着一股說不上來的怪味。但是很奇怪,吸入那怪味後,我全身的疼痛好像又減輕的跡象,於是我當時什麼都顧不上了,只是拼命的吸,根本來不及想自己到底是怎麼了。因爲那疼痛太難忍了。就這麼吸着吸着,我又昏迷了。

等我再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

我全身被脫光,泡在一口大缸裡。只有頭露在水面,全身還是一動都不能動,也出不了聲,但全身的疼痛卻減輕了許多,屋子裡還是一個人都沒有。

缸裡的水很熱,散發着古怪噁心的味道,我能感覺到,水裡面好像有什麼東西不停的鑽入我的身體裡,使我全身的疼痛逐漸逐漸的得到緩解。

這次很清醒了很久,儘管全身還是一動都動不了,也說不了話,就連轉下頭都不可以,但我的神智卻慢慢回覆了清醒。儘管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出了什麼事,我知道這是有人在幫我。

我在缸裡泡了很久,缸裡散發着怪味的水不但沒有涼下去,反倒越來越熱了,後來我才知道,當時那口大缸下面就有火不停的在那裡加溫。

難以忍受的沉寂終於在我醒來好久之後,就在水缸裡的水快要煮開了的時候被打破了。

“他還是童身吧?”很突然的,我身後傳來了一個沙啞蒼老的聲音。

“我孫子一向很乖,應該是。”身後居然傳來了奶奶的聲音。雖然當時聽起來非常的沙啞和疲倦,但我還是聽出來就是她的聲音。

我當時一聽到她的聲音,不知怎的眼淚就鑽滿了眼眶,當時我就拼命掙扎着想叫想回頭,可是全身忽然猛烈了起來的劇痛讓我再次昏迷了過去。

就這樣,我醒醒昏昏的折騰了好幾次,每次醒來全身還是泡在大缸裡,但全身的疼痛就會減輕幾分,也不時能聽到奶奶和那那把沙啞的聲音,可我就是一動都不能動,一句話也都不能說,就連想看看奶奶的樣子都做不到。當時我記得我都快要瘋掉了。”

長長的吁了口氣,神情變得很是恍惚方榕雙手緊緊攥着自己的頭髮,痛苦的呻吟了起來。

一邊設身處地的想着方榕當年的苦痛,葉楓一邊伸手輕拍着身邊方榕的肩膀,就覺得自己心裡亂糟糟的,說不出來是種什麼味道。

儘管到現在爲止,她還沒完全明白方榕當年到底是怎麼了,可是方榕已經說出的這些和訴說時臉上的神情,卻已經告訴她方榕當年所遇到的突變和打擊是如何的沉重。

沒拉上窗簾的窗外,夜色已經很深沉了,就連前面不時能聽到的街上的小販們的叫賣聲,此時也沉寂了下來。無端的,葉楓忽然就覺得這夜有些太過寂靜了。

“還好,在我第七次醒來睜眼的時候,我看到了憔悴的不成樣子的奶奶和姑姑,還有同樣削瘦了不少的姑丈。我的眼淚一下就涌出來了,同時,我終於發現自己也能說話,能轉頭了。

當時我就哭着喊着想掙扎着從水缸裡出來,但是我掙扎的身子卻被身後的一雙鐵鉗似的手摁住了,緊接着我就很奇怪的發現,儘管奶奶、姑姑還有姑丈他們也都哭的一塌糊塗,但沒有一個人上前來接近我,幫我。

摁住頭的那隻手有太大的力氣了,只一下,我全身的力氣似乎又被他摁走了,我只能拼命哭着,喊着掙扎,身子卻一點都動不了。

就在這時,我聽到身後這隻手的主人說話了。“你們都出去,等晚上再進來。如果再這樣下去,他就救不回來了。”

“救不回來了?這是在說我麼?我到底怎麼了?”看到奶奶他們根本就不和我說話,只是默默的抹着眼淚一步三回頭的消失在我的視線之外,我紊亂的心裡忽然就浮了出了這些念頭。

“年輕人,安靜下來聽我說,別掙扎了。”

“我到底怎麼了?我這是在那裡?奶奶他們爲什麼不理我?”隨着他的蒼老空洞的聲音,我激動的情緒慢慢的平息了下來。

“你運氣不好,碰上倒黴事了。你就在離你出事地方不遠的山裡。你奶奶他們是因爲我不讓他們和你說話,纔不理你的。其實他們已經在這裡守了你七天了。”隨着他刻板語氣的回答,他摁着我頭的手收了回去。緊接着,他轉到了我的眼前。

出現在我面前的是個看上去很古怪的老人,他身上穿的是鄉下老年人穿的最常見不過的深灰色土布褂子,可不知怎的,那衣服穿在他削瘦修長的身體上就能顯露出一股很飄灑的味道,甚至嚴格點來說,就是有點那種仙風道骨的感覺。可實際上那衣服看着並不是很乾淨,再加上他亂糟糟看起來非常散亂的頭髮,按理我是不該有這種感覺的。但是那一刻,很奇怪,他給我的印象就是那樣的。

現在想想,可能給我這種感覺的主要就是他的眼睛和他臉上的神情,他的眼睛不是很大,可是那眼睛中的精神和那種光芒是當時的我從來沒有見過的,充滿了寧靜和智慧,似乎還充滿了一種無所不包的寬容的灑脫。

他的臉上也和很多老年人一樣有不少皺紋,可是臉色很好,而且那臉上也充滿了很飄逸的,有些恍惚的淡泊神情,和他的眼睛一配合,就形成了他身上那種很奇特,又很容易讓人信任和安靜的氣質。所以我當時就覺得他很古怪。

“我運氣不好遇到了倒黴事?奶奶他們守了我七天?我到底怎麼了?你又是誰?”打量着面前這個讓我聽了許久聲音,卻一直不見人影的老人,我連珠炮似得問出了心中最迫切的疑問。

“我是誰並不重要,你只要知道我是眼下唯一能救你的人就是了。你時昏時醒的過了七天,你奶奶他們當然也就守了你七天。”一邊仔細的打量着我的臉,這個奇怪的老人一邊不緊不慢的回答道。

“老伯,我到底是怎麼了?”已經逐漸醒過神來的我眼下第一想知道的是我到底怎麼了。

“你還是過些日子再問這個吧,我怕拍你現在知道了會受不了。來,先讓我給你扎幾針,免得你回頭亂動。”老人輕輕搖了頭,從懷裡掏出個盒子打開,抽出一根三寸左右的針對我說道。

看到這裡,我急了。因爲你也知道,我從小就怕打針,更別說扎針了,而且我從他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憐憫和惋惜。再想想我自己現在的症狀,我真的急了。

“老伯,求求你先告訴我我到底是怎麼了吧,不然我會急死的。求你了。”

“唉,你真的現在就要問明白?”他停住了手,盯着我問。

“真的,求你了。”“那好,不過我希望你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不然你就會有生命危險。能做到嗎?”“能做到!”當時心急火燎的我想都沒多想就答應了。

“你運氣不好,那天碰上天雷收妖了。”沉吟了一會,他忽然這樣對我說道。

“天雷收妖?”聽到這裡,葉楓忍不住打斷了方榕的回憶,皺着眉頭問道。眼神裡全是困惑和不解。

“嗯,就是像以前聊齋那類小說裡說的,老天用雷來消滅一些成氣候了的妖魔鬼怪的那種,一般修行的人稱它爲雷劫。其實雷劫不一定是專門正對那些精怪的,有時候也針對人。”方榕看着她眼神裡的困惑和不解,不由的多解釋了幾句。

說實在的,這一會盡管心情很低落,不過他還是很享受能夠再次和葉楓這般說話的場面,因爲他知道,這樣的情景以後再也不會有了。

“你什麼時候對這些這麼有研究的?”在點頭表示明白的同時,葉楓忽然又問道。她記得當年的方榕對這些很是不怎麼感冒的。

“都是後來慢慢看書知道的,當時我也不懂。”方榕的慘淡的臉上再次出現瞧着讓她覺得心碎的那種苦笑。

“那後來呢?”輕輕的低下頭,葉楓沉默了一下後,又問道。

“天雷收妖?那是什麼東西?”當時我也聽不明白,所以也和你一樣,忍不住追着問了。他當時的回答就和我剛纔告訴你的一樣。

“那這和我又有什麼關係?”我聽了他的回答,再想想自己當初感受到的場面,也就大略的明白了他說的是什麼,可是我不明白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只能怪你自己運氣不好,一般天雷收妖,就是有人遇上,只要不在雷擊區,一般都不會有什麼問題。可是你這次遇上的,是被鎮壓在古洞裡已經成了氣候的妖物,再加上適逢其會,有貪心人在那裡偷煉成了五鬼,所以妖物並沒有被天雷收了,它,唉,它跑進你身體裡面了。”

“什麼?!”我一下子驚呆了,同時也快氣胡塗了。這是什麼和什麼啊,都什麼年代了,還和我說這麼荒誕的故事。我當時就想掙扎着站起來說他。

“你不信?”他眼睛一瞪,兩眼變得很亮,一伸手,又把我的頭摁住了。

“當然不信,這世上那有什麼妖怪?還居然跑到我身上?這些你講給那些村民也許他們會信,但別想來蒙我。”儘管我全身都不能動,但我還是用自己最大的力氣喊出了我對他的不屑。

“那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顯然,我的話讓他生氣了,他一隻手繼續摁着我的頭,一隻手從懷裡摸出個小鏡子,送到了我面前。

那是一面很少見的小銅鏡,式樣看上去還挺古樸,當時心裡激動,也沒顧上多看它的樣子。只是想着看看鏡子裡自己的模樣,看看自己到底怎麼了。

“那鏡子裡的你到底怎麼了?”葉楓此刻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了,緊追着問道。

“當時我對着鏡子一看,整個人就傻了。鏡子裡的那還是人麼?那簡直就是一個妖怪啊。”方榕說道這裡,痛苦的閉上了眼睛,仰天長吁。

“妖怪?”心咚的劇烈的跳了一下,葉楓睜大了眼睛。

“一張起伏不平,覆滿着青灰色細密鱗甲的人臉,一雙閃爍着青綠光芒的眼睛,張着一張血紅血紅雙脣的大嘴,滿頭灰白色亂髮。這樣的東西不是妖怪是什麼?”

閉上眼睛,葉楓在腦子裡設想了一下方榕的描述,不由的打了個寒戰。是啊,這樣的東西就算不是妖怪,也就是野獸了。可是又有那種野獸的臉是這樣的?

“鏡子裡的東西真的是當時的你麼?”猶豫了一下,葉楓小心翼翼的問道。

“就是我。儘管我當時也不相信,可是在立時抓狂了的我稍微平靜點,再三的驗證過後,我還是發現那就是我。”

“那後來呢?”

“在我折騰的期間,他都一直靜靜的站在一邊,任由我的瘋狂的哭喊着發泄,沒有阻攔,也沒有勸過我一句。一直等快要瘋了的我少許平靜之後,那老人才收了鏡子。然後問我:“信了?”

我傻傻的楞在那裡,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當時滿心想的,就是去死。那樣子的我,如何能再面對世人,面對你?”說道這裡,方榕的聲音低了下來,到最後三個字的時候,幾乎低不可聞。

強忍着心頭的驚駭和酸楚,不由自主的,葉楓伸出手握住方榕寬厚的手掌,再不肯鬆手。

“後來他也不等我回答,只管摸出針盒,連着給我紮了好幾針,沒過一會我就睡了過去。

等再次醒來的時候,我已經躺在茅屋裡的牀上了,赤裸的身體上只蓋了一塊牀單,牀周圍成把成把的點了無數藏香,牀頭前還擺了張供桌,上面擺滿了一大堆稀奇古怪的東西和一個硃紅色的神龕,和一隻公雞。

整間屋子裡除了這些和心如死灰的我之外,只有穿着樣式古怪的寬大紅袍的老人,他日前零亂的頭髮此時梳的一絲不亂,整整齊齊的在頭頂挽了個像古人一樣的髮髻,髮髻上還插着一隻飛鳥形狀的硃紅色髮簪,配着紅衣紅鞋,總之整個人那會看上去就像一團火焰。

奶奶他們自白天見了一面後就好像消失了,屋子裡看不到他們。這讓我更有了去死的心思,加上那會全身動都不能動,又說不了話,所以只能躺在那裡不停的流淚,滿心都是聽天由命的絕望念頭。根本沒理會那老人神情肅穆的在一邊又拜又唸的在那裡鬼畫符。”

“鬼畫符?”葉楓握着方榕的手一緊。

“嗯,他在那邊又拜又念忙了半天后,就用硃砂不停的在黃草紙上寫符,寫了一

大堆,然後在神龕上的燭火上點燃了那堆符,最後把那些符灰和桌上的一些粉末樣的

東西全部放到了神龕上的一個碗裡。

接着他又殺了那隻公雞,用那碗接了一碗雞血。隨後端着碗過來扶起我的頭,不等我明白便給我灌下去了大半碗。

我的神智在那大半碗雞血下肚後就變得恍惚了起來,迷迷糊糊中就覺得他不停的用雞毛沾着雞血在我身上畫來畫去。隨後又是一段很長時間的唸叨和叩拜。

最後他從佛龕上拿起一個很尖的東西在我身上不停的刺,不停的刺。當時我覺得很疼很疼,隨着他不停的刺我,我身體裡面已經基本消失了的那種漲痛又開始發作了起來,結果到後來,他越刺我越疼,到最後我終於疼的昏了過去。

也不知道他究竟刺了我多長時間,反正等我迷迷糊糊的再次醒過來時,我眼前唯一出現的是我的在這世上唯一的三個親人。奶奶,姑姑和姑丈。

後來從奶奶他們口裡我才知道,從我在古洞峽暈倒之後,到現在已經過去了整整十三天,在缸裡泡了七天,被那老人紋身紋了六天。直到聽到紋身,我才發現自己全身被刺上了五隻血紅血紅的從沒見過的大鳥,奶奶說那是鳳凰。

也就在那時,我才忽然發現原本覆蓋我全身的那層青灰色細密鱗甲神奇的消失了,鏡子裡的容貌也基本回復了原樣,全身也開始有了點力氣,儘管渾身覺得無力,但起碼我的身體微微能動了。

還沒等我從狂喜中醒過來呢,那個在另一間茅草屋裡休息的老人又出來冷冷的告訴我眼下只是治標,並沒有根治。如果想要根治,還必須去自己尋找機緣,隨後他又在私下交代了我一些事情後,一個人悄悄走了。

後來我按照他的吩咐,在山上那兩間他臨時搭就的茅草屋裡住足了整整一百天,在經歷完了他說的所有事情後,就告別奶奶姑姑他們,開始了一個人的漂流,一直到了今天。”在心裡暗歎了口氣後,方榕匆匆結束了他的訴說:”看我胡塗的,都到現在了還沒給你泡杯茶。”說着話,他輕輕的把手從葉楓的手中抽開。

“你剛說給你紋身那是治標?那就是說還有後遺症了?後遺症是什麼樣的?如果僅僅是你現在說的這樣,你根本就不用一聲不吭的丟下我跑掉。方榕,你到底還要給我隱瞞到什麼時候?你說呀!”很突然的伸手,使勁把想要站起的方榕拉坐在沙發上,葉楓氣呼呼的提高了聲音。

她發現方榕說到後半截關緊的地方,竟還是想很含糊的帶過去,這讓她心頓時火大了起來,再加上這多年心裡的憋屈,更是讓她不能輕易罷休,決心就在今天問出個究竟來。

“小楓,求求你就別問了。後遺症是非常可怕的,如果僅僅是容貌變異,就算我不敢再面對你,也不會離鄉背井的在外面流浪上十年之久,在奶奶,姑姑,還有姑丈他們去世的時候都不敢回去。”說道這裡,方榕的眼中留下了今夜的第一行眼淚。

半晌,在伸手輕輕抹去面上的淚痕之後,方榕勉強一笑:”小楓,我知道這些年來是我對不起,自奶奶他們不在以後,這世上唯一叫我牽掛和負疚的,也就是你了。

因爲負疚,所以今天見了你我又想逃避,可也是因爲牽掛,所以我今天又掉頭回來。

“說道這裡,方榕暗淡了一晚上的目光變得深邃銳利了起來。就在葉楓一愣的空裡他面色一正,一瞬不瞬的看着葉楓的眼睛,緩緩問道:”小楓,劉英奇是你現在的男朋友吧?”

“不光是男朋友,而且是未婚夫。”葉楓心裡一惱,迎着方榕的目光,故意加重了未婚夫三個字。其實這一刻,她自己也不明白爲何自己會忽然這樣說起話來。

“他對你好嗎?”方榕心頭一痛,眼神深處閃過一抹黯然。

“身爲一個大集團公司的繼承人,數家大公司的董事和總經理,一個公認的商界奇才,從認識我開始,整整鍥而不捨的追了我五年,到今年我才答應他的求婚,你說他對我好不好?”體會着心內滴血的快意,葉楓似笑非笑的說道。她不明白自己究竟想做什麼,難道只是爲了想看到方榕眼中那一閃而過的那麼黯然麼?

“明白了,這樣我也就放心了。小楓,祝福你們。”心一橫,方榕臉上露出真誠的笑容,緩緩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在這一刻,他已經下了決心,所有的一切後果都自己背了!就當是回報這些年來對葉楓的虧欠。

原本,在郊區和劉英奇搏命的最後一瞬,從瞬間擴展開來的神識裡,他已經把握住了周圍方圓千百米內的一切異像,自然也不會漏過不遠處小河溝裡被那些虛土掩埋着的那三具乾屍所遺留下來的強烈怨念和嫉妒恐懼的氣息。以他這多年來的識見與認知,幾乎在感應到的瞬間,便分析出了他們死去的原因。與此同時,在與劉英奇最後的接觸裡,他還感應到了劉英奇身上潛藏着的那種血腥秘術特有的氣息。

正因爲這樣,所以他纔會在決定離去的最後關頭,割捨不下對葉楓的牽掛和擔心,再次掉頭回來,想的不過是提醒葉楓小心一下這個人。以他的閱歷,他不認爲像劉英奇這樣人會是葉楓最好的歸宿。

但是眼下葉楓的話和態度,顯然他是多慮了。既然這樣,那麼就讓自己來揹負所有的一切吧,爲了小楓的幸福。

在做了這個決定的瞬間,他沉重黯淡了一夜的心田裡,這纔在隱痛中體會出一絲安慰來。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