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西南聯大校長的寶座離他只有一步之遙了。一個星期,也許一個星期都不要,按照計劃,他就可以坐上楚震東現在的位子了,爲了這個時候,他已經等了好幾年了,但越是接近目的的時候,他越是覺得時間難熬,在心裡,他巴不得紀檢監察小組下派到西南聯大的調查人員一天之內就把工作做完,好讓楚震東滾蛋。
外面的天空陰沉得很,但何強的心裡卻陽光明媚。到了這個時候,何強心裡深深的佩服起那個制定計劃的人來,和那個人一比,何強感到了自己的渺小,無論是智力上還是地位上的渺小。先是一個聲東擊西,利用生物科技公司總經理人選出現空當的機會,明目張膽的拋出那個人事任命,插手生物科技公司總經理的人選,生物科技公司是楚震東的心頭肉,楚震東的強硬態度完全在意料之內。接着,利用楚震東對人事任命的否決機會,挑動賈長軍的貪婪與對楚震東的怨恨,拉賈長軍下水。賈長軍是一個關鍵性的人物,通過他,可以結識到趙祥瑞,把趙祥瑞爭取過來,目前市值過億的生物科技公司絕對能讓賈長軍這樣的人瘋狂,由他去說服趙祥瑞配合這個計劃,比其他人去說服趙祥瑞配合這個計劃好一萬倍,在爭取趙祥瑞的這個過程中,賈長軍充當了一個最合適的保人與說客的角色,只要趙祥瑞一爭取過來,那麼整個計劃就成功了一半。前面的計劃,即爭取到了兩名有力的同盟軍,又麻痹了楚震東,接着自己再提出預算有一點超標的校園網改造工程也就順理成章了,按照楚震東對自己的瞭解,他一定會以爲這是自己想要得到的人事任命被他否決後的補償,因爲這種事情自己以前也沒少幹過,丟卒保車,楚震東也一定會批准自己提出的這個校園網改造工程,在與施工方的合同上簽字,只要他一簽字,那以後的事情就不由他了,到時候,就算他長着十張嘴也說不清了……
坐在辦公室裡,何強“哈……哈……”的笑了起來。
外面的天上打了一聲雷,陰沉了很久的天空稀里嘩啦的把上面積攢的雨水傾瀉了下來,西南聯大的校園裡不一會兒,就蒙上了一層雨霧。
教育部紀檢監察小組在昨天來到西南聯大的消息當天就在西南聯大傳開了,學校裡大字報的事藉着教育部調查組來到的消息更加的沸騰了起來,對於這個消息,有人歡喜,有人憂愁。
早上的第四節課終於上完了,下了課,因爲雨大,好多沒有拿傘的懶人停在了教學樓一樓的門口等雨停,當龍烈血和葛明還有顧天揚到達教學樓門口那裡的時候,那裡已經聚集了好大一堆人,原本寬闊的門口被擠得只留下一條窄窄的通道,擠在那裡的都是沒帶傘的,男生居多,也有幾個女生,大家擠在那裡,一邊看着外面飛瀉的雨線,一邊聊着各種話題打發時間,偶爾有一兩個猛男報着書,不顧外面瓢潑的大雨衝入了雨幕。
“喂,聽說了嗎?教育部的紀檢監察小組已經派人來到學校了,聽說好像就是爲了大字報的事。”
“屁!什麼好像,根本就是爲了大字報的事,他們的速度也夠快的,星期天學校貼出了大字報,星期一就來了。”
“我看這次楚校長糟了!”
“糟什麼糟啊?那些大字報明顯是有人故意陷害楚校長的,調查小組一來,事情一查清楚不就沒事了嗎?”
“那這樣看來,調查小組來得這麼快,對楚校長來說還是好事羅?”
“我看是這樣!”
“那可不見得,校園網改造工程的差價擺在那裡,那些錢如果不是楚校長拿了,那麼它會跑到哪裡去呢?我相信楚校長的人格,但是這中間我覺得黑幕太多了,不是一句兩句話可以說得清楚的。”
“什麼黑幕,屁的黑幕,我相信楚校長,他絕不會做這樣的事情。”
“反正這中間總有貓膩!”
……
一些堵在那裡學生的討論傳進了龍烈血的腦中,龍烈血輕輕皺了皺眉頭,一些念頭在龍烈血腦子裡電光石火的浮現了一下,緊接着又消失了,龍烈血覺得自己抓住了一點什麼,但又說不上來。
“靠,那麼大的雨,這下慘了,我們都沒帶傘,要是等雨停了再走的話,估計食堂裡的飯菜都涼了。”葛明站在了龍烈血的旁邊,看着面前堵成一堆的人羣和外面的大雨,一臉的苦樣,“我們早上出門的時候只不過是一點毛毛雨,天還有點透亮,我還以爲今天有放晴的可能呢,唉……”
顧天揚笑了笑,“你就別抱怨了,我發現你們宿舍和我們宿舍一樣,七八個老男人加在一起都沒有一把傘,現在外面雨那麼大,我們……我們……”
顧天揚說到這裡的時候突然有些結巴了,葛明有些奇怪,順着顧天揚的視線看去,趙靜瑜和許佳兩個正說說笑笑的走了過來,她們也看到龍烈血他們幾個了。
趙靜瑜和許佳在學校裡無論走到哪裡都會成爲男生們關注的焦點,她們一來,原本堵在門口的那些男生的脖子都悄悄的向着她們兩個在的方向扭轉了一個角度,談論各種問題的聲音也
。
一羣老孔雀在那裡拼命的展示着自己的羽毛。
“喂,木頭人!”許佳調皮的從後面拍了一下龍烈血的肩膀,“你們沒帶傘嗎?”
葛明原本打算和許佳先打個招呼的,沒想到許佳丟給他一個衛生球以後根本不理他,葛明覺得自己有些委屈,真不知道是哪裡得罪她了,這一段時間許佳對他總有些愛理不理的。
顧天揚在趙靜瑜來的時候臉就紅了,他低着頭,看着趙靜瑜腳上那雙可愛的白色短筒小皮靴,心跳得厲害。
“是沒帶。”龍烈血也發現她們來了,收起了思緒,他笑了笑,轉過頭看了許佳和趙靜瑜一眼,趙靜瑜也正向他看來,龍烈血把自己的眼光收了回來。
許佳的眼珠轉了兩轉,“我和靜瑜帶了兩把傘,要不我和靜瑜用一把,分一把給你們,你們就可以先走兩個人了,留下一個人在這裡,我們宿舍裡還有幾把傘,等我們回到宿舍再送一把過來。”
“好啊,好啊!”葛明沒有多想就答應了。
“顧天揚,你怎麼說?”許佳又盯着顧天揚。
顧天揚擡起了頭,看了趙靜瑜一眼,“好啊!”
“你呢,木頭人?”
“不用麻煩了,讓葛明和顧天揚用一把,我跑回去就可以了!”
“那怎麼行……”
還不等許佳說完。龍烈血和幾個人打了聲招呼,懷裡夾着書,一閃,就跑出了門外。
趙靜瑜想叫住龍烈血,她剛剛有動作,龍烈血就已經消失在雨幕中了,趙靜瑜看着龍烈血消失地方向,咬着嘴脣。
“龍烈血還真是猛!”葛明摸了摸鼻子。然後他就涎着臉湊到了許佳的面前,“那我們的傘呢!”
許佳白了葛明一眼,接着就把自己用的小花傘賭氣一樣的打在了葛明伸出的手掌上,“諾,給你!”
葛明甩着一隻手,不明白自己剛剛又怎麼得罪這位姑奶奶了。
“靜瑜。我們走!”許佳挽着趙靜瑜的胳膊,趙靜瑜對着葛明和顧天揚笑了笑,兩個人打着趙靜瑜的傘走了。
一直到趙靜瑜走了,顧天揚還在對着趙靜瑜地身影出身,葛名拍了拍顧天揚的肩膀,“我們兩個可真是難兄難弟啊,別看了,人家都走了……”
……
一個陰謀籌劃,發動需要很長時間,但是要看到他的結果。只需要很短的一瞬間,就像做愛。摩擦的時間可以很長,但射精就是那麼幾秒鐘的事情。
在調查組來地時候。龍烈血爲楚震東感到了不安,但當龍烈血明白自己爲什麼感到不安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那些流言並不能對除震東造成半點傷害,隨着時間的推移,幾周之後人們就會把那些流言當作笑話來講,流言僅僅是流言。
但是,如果流言不僅僅是流言,它變成事實怎麼辦?
那它就會發揮出比謠言更勝百倍的殺傷力。
龍烈血以前就明白這個道理了。在對付劉祝貴的時候,他讓事實變成了流言。兩相映照,借勢而爲,劉祝貴被“口誅”了。現在,有人卻讓楚震東的流言變成了事實,這和龍烈血以前做的有異曲同工之妙,它的殺傷力也豪不遜色。
這是一個必殺的殺局,殺局中的人是楚震東。
調查組來到西南聯大,何強把和大字報內容一樣地小傳單作爲證據拿給了調查組。(那些貼出來的大字報已經不知所終了,這讓何強多少有一點遺憾。)
星期二,也就是昨天地時候,調查組就把西南聯大財務室相關的賬目調走了,同時調走地,還有西南聯大和承包西南聯大校園網建設的瑞網公司的承包合同,瑞網公司的法人代表正是趙祥瑞。
星期三下午,作爲大字報事件中的另一名當事人,調查組的人傳喚了趙祥瑞,想從趙祥瑞這裡瞭解點情況。
當何強知道趙祥瑞在和調查組的人談話的時候,坐在辦公室裡地他不可抑制的大笑了起來。
星期三傍晚地時候,一個消息如同十二級地震一樣的顛覆了西南聯大,小胖混身溼透衝回宿舍把這個消息告訴給了龍烈血,那時龍烈血正站在宿舍的窗戶面前,看着外面陰沉的天空,臉上沒有一絲的表情,像一尊石雕,小胖說完,龍烈血沒有轉身,他只淡淡的迴應了一句,“知道啦!”
“老大!”小胖有些着急的叫了一聲,龍烈血沒有轉身,但窗臺上龍烈血右手手扶處的水泥磚塊卻傳來了碎裂的聲音,小胖的激動停止了,他怔怔的看着龍烈血的右手,龍烈血的右手手掌下,有蜘蛛網一樣的裂痕,隔了良久,龍烈血才轉過了身,看着靜靜站在他身後的小胖,“看來我們還不夠瘋狂啊!”
……
“啪……”的一聲,怒不可遏的楚震東的秘書第一次在楚震東的辦公室摔了茶杯,他看着坐在椅子後面低頭沉思默默無言的楚震東,雙目通紅撕心裂肺的大喊了一聲,“校長……”
楚震東擡起了頭,看着他,笑了笑,楚震東的笑容中滿是無奈與苦澀,“可惜了,今天我已經聯繫到了老譚,在電話裡說了半天,老譚都已經答應了,我已經和他約好這個週末見上一面呢,有了他
,這個聯名上書的分量就大了許多。”
“校長……”楚震東秘書的眼淚流了下來,他大叫着,“我去找調查組,我要和他們說,這全是何強和趙祥瑞的陰謀,校長您怎麼可能會收那個趙祥瑞的黑錢,那個趙獻瑞一定是得了何強的好處才如此誣陷校長您啊,我就是拼了這條命也不許他們這樣毀掉校長您清白的名聲!”
楚震東搖了搖頭,制止了此刻衝動的秘書,“沒有用了,到了現在我們就是渾身是嘴也說不清楚了!”
在一個小時前,調查小組的小組長單獨約楚震東見了次面,那個組長什麼都沒說,只把和趙祥瑞談話時做的筆錄以及到銀行調查取證的結果拿給楚震東看了。
楚震東的銀行賬戶上,多了四十萬元錢,這些錢,正是通過趙祥瑞的瑞網公司的賬戶匯到楚震東的工資賬戶上的,匯款時間,正是西南聯大預先支付給趙祥瑞一半校園網改造工程款後的第二天。
筆錄上記載着趙祥瑞的原話:
“……那些錢都是在簽訂合同之前我和楚震東商量好的,在西南聯大付給我一半工程款後,我就將這些錢匯到楚震東的賬戶上,在工程完成,西南聯大付給我另一半的款項後,我再將另一部份款項打到楚震東的賬戶上……”
……
“……對,對,對,這些錢都是西南聯大校園網改造超額的款項,事先我已經和楚震東商量好了,這一部分錢作爲回扣,將分兩部分返還給楚震東……”
……
“……我的瑞網公司只不過是一家小公司,市場競爭又那樣的激烈,我們平時在接一些工程的時候,都會有一些回扣或者介紹費給到相關的當事人,這是行業慣例,但這一次西南聯大的校園網改在工程設計到的數目太大了,楚震東的胃口也太大了,我一直有些惴惴不安,在知道那張大字報貼出來以後,我很害怕,我一直是一個本份的生意人,沒有什麼前科,這一次知道調查組來了,我就想把我知道的都交代出來,希望爭取組織的寬大處理……”
……
看完筆錄的楚震東一下子老了很多,還沒有等他回到他的辦公室,在一些有心人的煽動下,這個消息就在學校裡傳播開來了。
到了現在,楚震東才真正體會到老友勸告他的那句“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是什麼意思。
對某些人的無恥,他低估了。
但現在已經來不及了,無論是人證,還是物證,都擺在那裡,只靠他一張嘴在那裡說,也許有人會相信,但又有什麼用呢?
楚震東不是一個貪戀權勢的人,對於西南聯大校長的這個位置,他有感情,但並不貪戀。對楚震東來說,這件事給他最大的打擊並不是失去了校長這個位置,而是另外一個方面的。
一個揹負着貪污污名的校長,由他主導的那份反對教育產業化的聯名上書,只是一個笑話,這纔是對楚震東最大的打擊。雖然上面的處置結果現在還沒有下來,但楚震東知道,這一戰,他是真的打輸了。
“唉……”楚震東嘆了一口氣,“我到底只是一個教書匠啊,好久都沒有在學校裡轉悠了,幫我準備一把傘,現在我想到校園裡走走。”
“好的!”秘書含着淚,看着楚震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此刻楚震東的身影透出一股蕭索。
走出了自己的辦公室,楚震東怔住了,在文欣樓的走道上,他的辦公室外面,已經過了下班時間,但好多在文欣樓辦公的老師都沒有走,大家都站在走道上,看着楚震東,好多人的眼眶有些發紅。
“校長……”一個站的離楚震東較近的一個老師喊了一聲。
楚震東的嘴脣顫抖着,最終他什麼都沒說,他只揮了揮手,“我沒事,下班了,大家都散了吧,明天還要工作呢。”
工作人員慢慢的散去。
秘書拿着一把黑傘,隨楚震東下了樓,走到文欣樓大門口的時候,楚震東再一次站住了。
此時,就在文欣樓門口外面,在他的面前,黑黝黝的站滿了人,有男生,也有女生,雨還是在下着,有的人打着傘,有的人沒打傘,各式各樣的傘如同一朵朵五顏六色的花,在這裡匯聚成一片花的海洋,在遠處,還有一些花朵象這裡聚集過來……
“校長……”學生們喊了一聲。
楚震東的眼淚這一次沒有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