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啦。
推開大門,楊默一腳踏出,前腳頓時被數不清的金元幣徹底淹沒。
望着足足沒過自己小腿的金元幣,楊默的眉頭不自覺地皺了皺。
許久不來,第五層的金元幣已經積得如此之厚了嗎?
向着更深處望去,楊默的眉頭皺得更深了,整個五層一片漆黑,只有穹頂投下的一束黯淡月光,周圍一片死寂,側耳聆聽,似乎有一個孤寂而幽怨的聲音在虛空中迴響。
“四百零三萬七千二百八十一......”
“四百零三萬七千二百八十二......”
就在楊默面色古怪之時,銀先生的蒼老聲音在黑暗中響起。
“你來了。”*
楊默頓時周身緊繃,這並不是因爲銀先生突然出聲,而是因爲他察覺到,銀先生的聲音下還掩藏着一道細不可聞的破空之聲!
楊默腳下,淡青色的氣流升騰而起,他縱身一躍,身形已在半空之中,與此同時,一道半月形的水刃撕破黑暗,朝着他先前駐足之處飆射而來。
失去了目標,勁氣十足的水刃剛剛接觸到滿地的金幣,突然“噗”地一聲,化作了瀰漫開來的淡淡水汽。
在空中調整着身形,楊默藉着穹頂的淡淡月光,終於看清了銀先生的身影,那襲黑袍倒懸在穹頂的一處角落,雙腳吸附在穹頂卻並不掉落,嗡鳴之聲從他的黑袍下響起,似是劍鳴。
就在這時,銀先生開始快速移動,很難想象這種倒懸在穹頂的姿勢,他是如何能夠如履平地的,浪潮般澎湃的水系元力從他體內涌現,將整個五層籠罩在一團潮溼的冷意之中。
“上弦之形·波亂。”
話音未落,銀先生的黑袍下劍光連閃,一連七八道與先前相同的水刃飆射而出,幾乎成首尾相接之勢,朝着半空中的楊默攢射過去!
面對襲來的水刃,楊默卻並不顯慌亂,他腳下淡青色的風旋席捲而上,身形靈巧的在半空中騰挪,居然將七八道水刃接連閃避了過去。
攻擊沒有奏效,銀先生的身形依然在穹頂高速移動,顯然他知道先前那種程度的攻擊對楊默夠不成多大威脅,黑袍下的劍鳴聲愈發急促,又是十幾道水刃朝着楊默劈砍了過去!
楊默腳下的風旋淡青色更盛,他腳尖在堆積如山的金幣上輕點,騰躍之間,又將十幾道水刃依次閃過!
於是,在聚寶閣的第五層鎖清秋,一場明與暗,上與下,水與風的追逐戰正式上演,銀先生釋放出的水刃越來越迅疾,越來越稠密,而楊默腳下的風旋風勢愈加強盛,帶動着他的身影在空中也愈加繁亂。
銀先生的水刃一旦接觸到金幣,頃刻之間便會化爲一片氤氳的水汽,而楊默腳下的風旋每次點在金幣上,也不會捲起任何一枚,顯然兩人對勁力的控制都達到了巧到妙顛的程度。
而在角力之中,銀先生的優勢更加明顯,他的水刃開始不斷地剝奪楊默的閃避空間,而楊默的應對也越來越捉襟見肘,終於,銀先生的最後一波攻擊,足有上百道水刃徹底封死了楊默所有的閃避空間,最後,一道足有一人高的巨大水刃呼嘯而出,如同巨浪一般朝着楊默劈砍而去!
楊默神色凝重,手腕翻轉間,那把從不離身的摺扇已然在手,風系元力狂涌,這一刻他不敢再有所保留,元力涌入摺扇,開始在凝結出一些細小的淡青色結晶。
這名溫文爾雅的聚寶閣大主管,居然是一位元武師境界的御元師!
“去!”
楊默一聲清喝,手中摺扇扇出一道淡青色龍捲,朝着遠處密集的水刃席捲而去。
淡青色龍捲並沒有和遠處密密麻麻的水刃硬碰的意思,它呼嘯着,不斷撕扯周圍的空氣,在它的捲動下,水刃的角度居然發生了些微的偏移!
原本密不透風的捕網在龍捲的影響下,出現了一個小小的漏洞,楊默扭轉身體,從密集的水刃躋身而過,那道最大的水刃從他耳畔擦過,斬斷了幾根黑髮。
“做的不錯。”
不知何時,銀先生已經盤坐在穹頂的月光之下,那副安靜的姿態,就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楊默長吁一口氣,收斂了元力,來到銀先生面前,同樣盤膝而坐。
“往年你來時,每次都只能讓我出鞘半寸,這次我居然出鞘了整整一寸,看得出來,你在經營的同時,修煉也沒有落下。”銀先生淡淡道。
對此,楊默只能在心頭苦笑,雖然銀先生這席話是真心實意的稱讚,但交鋒許久,對方的劍卻並未完全出鞘,這對他來說實在不是一件值得自豪的事情。
更何況,他見過銀先生的佩劍,連鞘三尺五,出鞘三尺二,若是徹底出鞘,怕是第一輪的那道水刃,他就已經變成兩片了吧。
與元君強者的差距,實在是太大了。
“四百零三萬七千五百六十八......”
“四百零三萬七千五百六十九......”
正在這時,那個孤寂而幽怨的聲音再次響起,楊默的臉色也又一次古怪起來。
黑暗深處,一個模糊而蒼老的背影正蹲在一座巨大的金山腳下,正在一枚一枚數着,在他的右手邊已經堆起了另一座金山。
似乎是感覺到了楊默的視線,陳老回過頭,有些淒涼的回望了一眼。
平日裡只怕大主管賺的錢少,現在,卻又嫌他賺得太多了......
“不必管他。”銀先生冷冷打斷道。
楊默默默地移開目光。
“今日入閣的那個小子,你已經調查清楚了吧?”銀先生開口詢問道。
“嗯。”楊默點點頭,以他的能力獲取這些情報並不算難事。“元師七品,異變雷系元力,肉身強悍,還身負數種威力強橫的元技,血雲關那邊傳來消息,曾經查到過他的入關記錄,十六歲,名字似乎是叫......”
“齊浩。”
“齊浩嗎......”銀先生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那些灌了一肚子靈丹妙藥的世家子弟,這個年紀,最多也就元師三四品吧,十六歲的七品元師,真是......怪胎。”
楊默認同地點點頭。“而且從行進路線來看,他很可能來自域外,南蠻域資源匱乏幾乎是公認的,就算他想要效仿那些世家子弟,用天材地寶來淬鍊身體,小小年紀想要達到這般修爲,就算是南蠻域那些最強盛的大部落,怕是也拿不出如此巨量的資源。”
“哦?也就是說他能有這般力量,其實是另有緣由?”銀先生饒有興致地問道:“你不是跟那個小子打過照面了嗎,你覺得他如何?”
這個問題讓楊默陷入了沉吟,半晌之後他面色凝重地吐出兩個字。
“野獸。”
從少年踏入聚寶閣的那一刻起,楊默便察覺到了他的格格不入,並不是與聚寶閣的富麗繁華,而是整個人世,他打量每一個人的眼神都像是要用利齒將對方咀嚼,對他而言,靜謐時的古井深潭,奔放時的狂雷烈火,都只是狩獵成功的其中一環而已。
對這頭闖入塵繁的野獸來說,衆生皆是獵物。
“野獸嗎,的確是個不明來路的野小子。”銀先生笑了笑,不過他似乎並沒有理解楊默這個詞的更多含義。“聽說剛剛在第二層,這小子還想跟你動手來着?
這句話更多的是揶揄,雖說這個叫齊浩的少年的確是驚才豔豔,但是憑這般實力就想跟楊默一個元武師叫板,還是有些不自量力。
對此,楊默卻意外地猶豫了片刻。
“怎麼,一個元師七品的臭小子,以你堂堂元武師的修爲,難道還能拿不下他?”銀先生有些不悅,在他看來,以楊默的實力,不應該出現這樣的猶豫。
楊默回過神來,輕笑道:“這是自然。”
“哼。”銀先生冷哼一聲,似乎對這個話題失去了興趣。“你可以走了。”
楊默緩緩起身,朝銀先生行了一禮,轉身朝門外走去。
在來到第五層之前,楊默已經將少年留下的毛皮清點完畢,一共一千零七十三張,全部都是三階以上,而且剝離手法絕大多數都可以用完美來形容,剝皮之人似乎對元獸一切身體構造都瞭如指掌,下起刀來也是輕車熟路,得心應手。
真正令他在意的是,除了這些毛皮以外,箱子中還混雜着十幾張古怪的毛皮,與其說這些是毛皮,倒不如說這些是“碎片”或者“殘片”更恰當一些,十幾張毛皮,沒有一張是完整的,全部都是支離破碎,這樣的毛皮幾乎沒有能夠取用的地方,說白了就是一錢不值,據楊默觀察,這些毛皮早在剝離之前就已經遭受到強烈的打擊,變得破爛不堪了。
那殘存下來卻依然強烈的元力波動,怎麼看都像是......
簡直是個瘋子,不僅大量獵取三階元獸,就連四階元獸也敢與其硬撼,元獸的等階與御元師的品級相對應,四階元獸便相當於元武師修爲的御元師,毫無疑問,這名少年在十幾場與四階元獸的戰鬥中都取得了勝利,儘管戰況相當慘烈,否則以少年剝離的手法,這些毛皮也不至於如此破爛。
換言之,如果真的對戰少年,以他元武師的修爲,也沒有必然的勝算。
“哦,對了,最近你在離雲城的情報網有些活躍啊......”就在這時,銀先生的聲音突然從楊默背後傳來。
“我知道你在調查些什麼。”銀先生語氣幽幽地道。
“那個人,該不會死灰復燃了吧?”
楊默轉過身來,神色如常,他輕笑道:“銀先生請放心。”
“我曉得自己是誰。”
說完,楊默再度轉身離去,第五層的大門合攏,鎖清秋再一次陷入黑暗與沉寂之中。
陳老呆呆地望着大門的方向,一時間猜不透楊默與銀先生兩人在打什麼啞謎。
“喂。”銀先生的聲音再一次幽幽響起。“你是不是剛剛趁着我們談話,偷偷跳了十個數?”
“啊......這......我...我...”
“重新數!”
“嗚嗚嗚嗚嗚,銀老,我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