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的人。”楊曉珊即使在吃快餐,依然嘀咕了兩句,她沒有化妝,面容上也沒有容易被人記得的特點,看起來十分普通。
丟在人羣裡找不到,這是監視人員的必備條件之一。
坐在她旁邊的鄧宇也是一副再普通不過的長相,慢悠悠地喝了口咖啡,接着說道:“她可憐?坐在商店裡的可不是咱們,都監視這個柳淑媛兩天了,白天烤人晚上死冷的,馬上就要到國慶節,肯定沒有休息的時候,誰更可憐?”
現在是晚上七點整,這二位都是負責監視劉昊那間小商店的國安成員,相比於那些衝鋒陷陣抓捕罪犯的同事,坐在一輛空間狹小地桑塔納轎車內,幾個小時都只能觀賞同一種景色確實會讓人感覺到無比厭煩。
“拜託,咱們再辛苦也是拿國家俸祿地工作,成天坐在這裡盯着門口順帶聽聽電話就成,你看看她,家裡親人是精神病,自己一個人替人看商店,成天從早忙到晚,中午連口飯都吃不上……”所以說女人都是水做的,楊曉珊感慨幾句語調就低沉下來。
“得,你好心,我冷血,人和人不一樣,要不你下車去照顧照顧她的生意?反正再有兩個小時就換班了。”鄧宇笑道:“等等,她好像要關店出門。”
楊曉珊聞言立刻進入值勤狀態,舉起小倍數望遠鏡觀察着,嘴裡說道:“她在掛電話,是商店內的固定電話,打開監聽頻道。”
鄧宇順手接通車內音響,電話內柳淑媛的聲音很平淡,先是問了問父母身體情況,再就是哥哥有沒有好轉,接着說自己會去超市買點打折菜,明天讓父母來取云云。
“我查了一下監視記錄,她在兩天前也去了趟超市。”楊曉珊順手關上筆記本,感嘆道:“這女人真節省,能住在商店裡絕對不會回家住。”
鄧宇沒接她的話茬,打開對講機說道:“目標馬上出來了,動一組請求跟蹤。”
監視組組長的沙啞嗓音從對講機裡傳來:“同意請求,動三組協助。”
柳淑媛從商店出來,並沒有走近道前往位於商店五百多米外的家家福超市,而是特意走了有路燈的街道,無非是圖個安全。
以冰城的緯度,晚上七點已經是夜色深沉,路上行人已經開始減少,有不少居民樓內飄出的飯香也開始減弱,取而代之的是電視裡傳來的各種聲響,佔據主流地位的依舊是新聞聯播。
在主要街道上慢悠悠地開車自然是最愚蠢地跟蹤方式,楊鄧二人從車裡出來,裝做一對情侶,跟在目標後面,另外一組跟蹤人員在街道對面,也使用目視跟蹤,相對楊鄧這一組距離更遠一些。
聽到居民家中傳來的嬰兒啼哭聲,楊曉珊沒頭沒腦地問道:“最近奶粉那事你怎麼看?”
“奶粉?你是說外國人喝了結實,華夏人喝了結石那事兒?”鄧宇順腳踢開一粒小石子,隨口說道:“我還沒結婚,更沒孩子,沒看法,反正食品安全這事叫囂了好幾年了,蘇丹紅、大頭娃娃也不是沒有過,前兩天報紙還捅出個超市蜂蜜用硫酸加澱粉勾兌什麼的。”
楊曉珊擡頭瞄了一眼還在前方三十多米處晃悠的目標,笑了笑,說道:“我也就是隨口一問,要我說,這事兒就該咱們出手,下狠勁兒收拾!”
“得了,國安也不是萬能的,再說,咱們這種特殊部門如果管的太寬,那纔是招忌諱的事情。”鄧宇嫌目標走的慢,跟蹤不能靠的太近,索性停下腳步裝做和搭檔親暱地樣子,“咱們搭檔有三年了吧,也不見你那份什麼惡什麼仇的性格有改變,也不處個對象。”
“作爲最高級的狗仔隊臨時成員,談婚論假可不着急,怎麼,你對我動心了?”楊曉珊的臉色沒來由地一紅,還真給那張平淡無奇的臉上增添了幾分嬌羞。
“就算想也不能承認,搭檔談戀愛只有一個後果,你我中間有人要退出國安,你想回家帶孩子?”
“喂,上次考覈我比你分數高,憑什麼我回家?你這是歧視女性啊!”
“回家不回家無所謂,你剛纔是默認要做我老婆了?”
“好你個小凳子,在這兒等着戲耍老孃!”
“你纔多大,就叫自己老孃?”
既然是搭檔,這種稍有點曖昧地閒聊與鬥嘴就是打發時間的最好工具,兩人邊走邊聊,一直跟着目標進入超市,動三組卻沒一組這麼好的運氣,他們需要把守超市地車輛出口同時在那裡待命,應付特殊狀況。
兩人推着購物車在超市閒逛,兩雙眼睛中總有一雙時刻盯着柳淑媛,眼見這個女人只買寫快到期的打折蔬菜,楊曉珊又因此發表了一番諸如‘可憐’、‘社會底層’之類的論調。兩人心裡都清楚,這個任務多半是一次‘白水煮麪條’行動——翻騰的再厲害也沒什麼味道,純粹是上面的某些大人物吃飽沒事做才吩咐下來的。
就當是實戰演練吧。
今天是週一,七點半左右的超市裡沒幾個人,跟蹤一個單身女子確實沒什麼難度。除了跟蹤途中鄧宇被一個顫巍巍老大爺的推車不小心撞了一下,一切正常。等到柳淑媛結完帳拎着購物袋走向衛生間,顧客越發稀少,超市已經到了下班時間,連收銀員都開始整理當班的帳目。
五分鐘後,遠遠盯着衛生間出口的二人有些按耐不住,楊曉珊低聲問道:“她進衛生間之前是不是掏出了個化妝盒?”
“是啊,怎麼了?女人整理妝容不是很正常的嗎?”鄧宇有些奇怪地反問道。
楊曉珊皺着眉頭,憑着女人的直覺,她感覺事情好像不正常,卻又說不出異常在什麼地方,搖頭道:“不,衛生間裡有大鏡子!而且這個時間補妝做什麼?事情不太對,目標進裡面已經超過五分鐘了,我進去看看。”
“要我通知三組進來嗎?”鄧宇追問道。
“不用,有情況我隨時通知你。”楊曉珊嘴裡說着,人已經向女衛生間的入口走去。
與男衛生間持久不散的氨水味不同,女衛生間相對乾淨許多,爲了不引起目標人物的注意,楊曉珊只是將手槍抽出來貼在體側,作爲女子組考覈第一的獎勵,這把零七式手槍到她手裡還沒超過一個月,還沒開過‘葷’。
楊曉珊並不希望在一個外表柔弱內心堅韌地女性身上使用這把槍,這段時間的監視下來,她多少對身世可憐地柳淑媛有些好感。
衛生間裡寂靜無聲。
楊曉珊先是悄悄推開第一扇隔間的門,空無一人,然後是第二扇、第三扇,等到第五扇的時候,多疑的女人忽然聞到了一股讓她十分熟悉的味道。
同爲女人,她當然知道這種味道代表着什麼。
將手槍收起,楊曉珊微微鬆了口氣,剛巧第六個隔間裡傳來沖水與整理衣服的聲音,調查員索性轉身來到洗手池旁邊裝做整理衣着地樣子,輕聲對着耳麥說道:“一切正常,目標來月事了,我會跟在她身後出來,不用擔心。”
“收到。”
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楊曉珊下意識地鬆開手腕上隱蔽通話器,擡頭藉着鏡子打量已經走過身後的目標。
她呆住了。
除了衣着不同,兩張完全一樣的臉出現在鏡子中,四目相對。
是幻覺嗎?
鄧宇沒有產生幻覺,他感覺有些眩暈,奇怪,自己當班時間從不喝酒,難道是感冒了?正在狐疑的時候,一陣強烈的眩暈感傳來,回想起剛剛與那個大爺相擦的情景,鄧宇意識到事情不對!他踉蹌着靠到牆壁上,勉力伸出痠軟地右手去按左手腕上的通話器。
一隻手從鄧宇身後伸過來,徑直攥住他的手腕,根本容不得進入半昏迷狀態的調查員反抗就噴了他滿頭滿臉地液體,聞味道是高濃度酒精,略微有些古怪的聲音大聲叫道:“說了別喝這麼多,就是不聽,還跑到超市裡找什麼醒酒茶!趕緊,要吐別吐這裡,到裡面吐!”
恍惚間意識到事情不對,鄧宇只能看見一個身影對聞訊而來的超市保安說道:“我兄弟,喝多了就亂跑,我讓他上裡面吐,絕對不會給你們找麻煩,對不起啊!”
保安也不好說什麼,點了點頭補充道:“保潔員已經下班了,你們吐完了麻煩用水沖沖。”
“抱歉,抱歉,一定,一定。”身影急匆匆地將他‘兄弟’扶進了衛生間。
“動三組,我是動一組,一切正常,目標正從超市出口向外走。”
“目標回到商店,一切正常。”
“哎呀,你們終於來了,蟑螂,這裡交給你們了,我可要回去好好洗個熱水澡。動一組申請脫離監視序列。”
“動一組撤離,返回總部。”
如果負責監控的總指揮稍微警醒些,他就會發現監視過程的後半段,除了動一組沒有人見過目標的正面模樣,使用對講機的始終是楊曉珊。
這一夜,註定不會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