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樂細看室門外面分列二漢,靜如山嶽,面泛紅光,兩個太陽穴高高突起,一望即知是內外兼修的高手,心頭微感一震,不自覺翻手向肩上一摸,一把抓空,纔想起寶劍在昨晚已被人震落那靜院外面。
又有兩個壯漢聯袂躍入圍牆,同前兩人一樣,對幽室那鬚髮掩身的怪人一禮之後,分列在靜室門外。
孫樂看他們飛越圍牆的迅靈身法,已知四個壯漢都是身懷絕技的高人,即使讓自己和人單打獨鬥,亦毫無制勝把握……
轉臉看去,那鬚髮掩身怪人仍然閉目靜坐,對室外四人,渾如不見。就在他一轉臉間,圍牆外又輕輕飄飄躍入了三個人來。
正中一人衣着華麗,左右各有一個十四五歲面貌清秀的小童子,左面一人懷抱拂塵,右面一人手捧一根奇形短杖,緩步對着靜室走來。那正中之人,年約五旬上下,方面大耳,長眉入鬢,長袍飄風,貌像莊嚴,和藹之中,隱含攝人神威。孫樂不覺心頭一跳,暗道:這人氣度非凡,定然是莊中身份極高之人。
心中忖思之間,那人已到靜室門外,但見排列室外四壯漢一齊躬身作禮,神態恭謹異常。
只聽他咳嗽一聲後,合掌說道:“畢風晉謁師伯。”
說罷,屈膝拜下去,兩個小童子和四壯漢也隨着跪拜室外。
那怪人忽然鬚髮顫動,就座木榻,微一躬身,說道:“請恕老夫身帶刑具,此刻不便迎拜掌門師傅。”
畢風微微一笑,起身答道:“弟子不敢……”一眼看見地上硃諭封條。不禁臉色一變,接道:“弟子恪於莊中戒規,不便常來探望師伯,尚請師伯見諒。”
那長髮怪人冷笑一聲,道:“那也罷了,莊主有令,自難怪你,不知今日有何見教之處,親勞掌門大駕。”
畢風道:“弟子昨晚得到‘禁閉院’中報告,有人誤闖師伯靜修聖地,想此地乃莊主手創禁區,即本莊人衆也不得擅入一步,何況外人,弟子不敢背棄職守,特來查詢此事。”說完話,從右側小沙彌手中取過那根綠玉佛杖,高舉過頂。
那鬚髮掩身怪人,口中雖在和畢風說話,但始終未睜過一雙眼睛,單憑聽覺,分辨幾人動靜,但在聞得那綠玉佛杖之後,忽然圓睜雙目,兩道神光暴射而出,室外衆人吃他那眼神一逼,都不禁身子一顫。
只有畢風仍鎮靜如常,面不改色地笑道:“師伯!請驗明綠玉佛杖信物,弟子此刻要傳諭拿人了。”
孫樂定神看去,只見那綠玉佛杖,大約有一尺五寸長短,上端雕刻了一個佛像,通體碧光,晶瑩耀目。
那長髮怪人雙目註定那綠玉佛杖,足足一盞熱茶工夫之久,在這時刻中,他目光有着幾種大不相同的變化,忽而激動憤慨,忽而黯然神傷。終於,他緩緩閉上了眼睛,合掌拜伏在木榻之上。
畢風見他屈服,微微一笑,收了綠玉佛杖,吩咐列身兩側的壯漢道:“兩位請依本莊戒律拿人。”
兩個壯漢同時躬身說道:“遵命。”一先一後的進了靜室,緩步向孫樂逼去。
孫樂望着二人逐漸迫近的來勢,心中十分爲難,不知是束手就縛,還是奮力抗拒……忽聽耳際響起一個細小而卻清晰的聲音道:“你再後退一尺,和我觸接,然後發掌拒敵,不論對方攻勢如何強烈,均可放心拒擋。”
那聲音似是從遙遠的地方飄傳而來,但卻字字入耳,清晰異常,可是那兩個相距數尺的壯漢,卻似未曾聽得,仍然緩步逼來。
看兩人移動身軀的步法,沉穩如山,這在行家眼內看來,立即可以分辨出兩人都有着極爲深厚的內功基礎,雖在行動之時,仍可隨時抵擋對方強猛的攻勢。
如以兩人舉步的沉穩看來,至少有分辨兩丈內落葉觸地之能,但卻不知何故,兩人竟似未聽到那響在自己耳際的聲音……
就在孫樂心念轉動之間,二壯漢已逼近他兩尺以內,他不敢再多想下去,雙手撐地,原坐姿勢不變,身軀向後移動一尺,剛好把那鬚髮掩身的怪人擋住。
只見二壯漢同時合掌當胸,躬身一禮,說道:“奉了掌門口諭,擒拿擅闖靜修禁地的綠林盜匪,敬望師祖原諒弟子等放肆舉動。”
只聽那鬚髮蔽身怪人,冷冷地答道:“掌門師傅既請了綠玉佛杖,老夫焉敢不遵法諭,爾等既奉掌門之命,老夫自是不便干涉,但請動手便了。”
那鬚髮蔽身怪人全身都隱在孫樂的身後,無法看清他的表情,只聞其聲,不見其人,但從他冷漠的聲音之中,猜測他十分不悅。
二壯漢本來並肩垂首靜立,在聞得那怪人答覆之後,霍然擡頭,沉聲應道:“弟子等遵命而行,請師祖原諒了。”餘音未絕,站在左側的壯漢當先出手,右臂一探,緩緩向孫樂右肩抓去。
孫樂只覺隨着對方緩緩抓來之勢,有一股極強潛力,掌勢未到,勁道已自逼人,不禁心頭大駭,右臂一振,疾速出手。哪知對方正是要孫樂如此,倏忽一翻右腕,隨掌潛力由緩變快,迅若電光,翻轉之間,便扣住了孫樂的右腕。
孫樂一掌擊空,已知不妙,再想收住急出之勢,哪裡還來得及,只覺得右腕一麻,如被扣上一道鐵箍,全身勁力一齊消失。
孫樂看對方出手一擊,就擒拿自己脈門要穴,不禁氣餒,正待認輸就縛,忽覺一雙手掌,緊按背心之上,一股熱流急攻丹田,心知已得身後怪人以本身真力相助,登時鬥志大增,吐氣出聲,振腕一甩。但聞對面壯漢沉哼一聲,高大魁梧的身軀,竟被那一甩之力,震退了四五步之遠,扣在孫樂右腕上的五指,也同時被一股內家強勁的反彈之力震開。
這變化不但使壯漢感到震驚,就是一側觀戰的他人,也同時臉上變色,連那站在靜室外面的畢風掌門師傅,也不覺聳然動容,想不到對方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竟有這等精深的內功。
只聽對面壯漢冷笑一聲道:“年輕人果然不凡,在下也領教幾手高招。”說是領教,其實當先出手,舉手一掌,當頭拍下。
剛纔孫樂在揮手一甩之間,把那壯漢震退,掙脫了被扣脈門,連他自己也不敢相信,不禁呆了一呆,待他聽到對面壯漢之言,掌風已當頭罩下,這次擊來之勢,和先前大不相同,不但迅決無比,而且不帶一點風聲潛力,輕飄飄的拍擊而下。孫樂來不及出手變招化解,只得一舉左手,硬把擊來的掌勢接住。
對面壯漢早把全身功力,運集掌上,但卻蓄勁不發,所以那擊出掌勢,絲毫不帶風聲,直待和孫樂左掌觸接之後,才陡然把含蘊在掌心的勁力,發了出來。孫樂的功力和壯漢相差極遠,如何能受得住他這排山倒海而下的全力一擊,只覺血氣翻動,頭暈眼花,左腕上骨疼痛欲裂。但他知道只要自己一收抵擋對方掌力的左手,對方那強猛絕倫的內力,立時將疾沉而下,自己當場就得斃人掌下,只得拼盡全身真力苦撐。
忽覺那觸在背心的手掌一緊,又是一股熱流,衝入丹田,催動全身真氣,驟然力量大增,不自覺振腕向上一擡,只聽壯漢悶哼一聲,身軀忽的凌空而起,砰的一聲,撞在牆壁之上,只震得全屋搖動,落屑如雨。
這座房屋,已有十年沒人打掃,除了大梁之外,很多椽木都已朽爛,如何還能經受得這極強的一震之力,落屑滿目之中,只聽得咔咔幾聲,屋上椽木連斷了十三四根,落了下來。這時,幽室中的二壯漢和孫樂等,都被那滿室亂飛的積塵弄得雙目難睜,不知對方有何舉動。
靜室外的畢風掌門師傅,內功本極精深,運足目力看去,也只隱隱可辨大概,撞壁壯漢似乎受傷不輕,在撞壁之後,就未再站起身子,另一壯漢卻用左臂寬大的衣袖,遮去頭臉,右手當胸而立,衝在前面。孫樂仍然盤膝而坐,用雙手掩住面門。
大約有一盞熱茶工夫之久,那滿室落塵才逐漸消失……站立壯漢不再攻敵,翻身抱起倒地壯漢,一躍而出。
畢風眉毛微蹙,仔細地察看了倒地之人的傷勢後,道:“他震及內腑,傷勢不輕,快送‘醫療院’去療治傷勢。”
另一壯漢合掌低聲答道:“遵命。”探臂抱起倒地壯漢,急奔而去。
畢風回顧兩個隨侍身側的小童子一眼道:“你們守在門外。”伸手取過綠玉佛杖,緩步進了靜室。又兩個壯漢,緊搶兩步,一左一右的隨在畢風身側。
孫樂目睹掌門師傅親自臨敵,心頭大感震驚,只覺對方舉動之間,威嚴攝人,竟不敢發掌拒敵,瞪着雙目,看着畢風一步一步逼近。忽覺那觸及背心的手掌一緊,耳際又響起一個微小清晰的聲音:“快些出手發掌,別讓他逼近身邊。”餘音未絕,一股熱流,又攻入丹田之中。
孫樂右掌一舉,正待擊出,忽見畢風停止腳步雙目一瞪,湛湛神光,直注臉上,威凌逼人,不禁心頭一震,舉起的右掌,又緩緩的放了下來。兩個跟隨畢風的壯漢,忽的雙雙躍出,一左一右疾撲而到,迅如電射,一閃而至。孫樂看二壯漢撲擊的來勢奇猛,哪裡還敢怠慢,雙手齊出,分拒二壯漢。他這發掌拒擋之勢,只是一種防護的本能,哪知掌勢出手,忽覺一段真氣由丹田直貫雙臂,但聞兩個護法壯漢,同時哼了一聲,身軀一齊凌空向後飛去。
作家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