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來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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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洗過澡的李明光在寬大的穿衣鏡前裝扮着自己。39歲的他是個講究儀表的人,像愛整潔的丹頂鶴,要經常梳理自己潔白的羽毛。雖然經濟不很寬裕,但寧可別的方面省,好衣服卻買了幾套,出門時總是衣冠楚楚。今天他格外仔細地裝扮,因爲要有一個行動,這個行動使他的內心浪花滾滾。在穿上T恤時他的手感覺到自己如摩托馬達般跳動的心。他穿上的是自己最好的一件T恤,真正的鱷魚牌,金黃和淡綠線條相間,耀人眼目。下身是一條金利來牌米色細麻西褲,褲型很好,充分展示他勻稱修長的雙腿。腳上是一雙老人頭牌褐色軟牛皮皮鞋。他對鏡前後左右打量着,臉上露出了自許的微笑。俊朗的外形加上名貴可體顏色協調的衣着,可以吸引任何一個女人的眼球。那麼高雅的趙沐雲呢?她肯定也會心動。今天就是要對這位貴婦人採取行動,把這個高傲的鳳凰俘獲在手。
鏡子裡李明光線條分明很男人的臉再次現出一絲笑容,高增福,你算不算是引狼入室呢?
大約在半年前,李明光下班後向家裡走,在馬路的拐彎處一輛黑色奔馳豪華轎車突然停在他的面前。
是李明光麼?坐在車後座的人搖開車窗對他喊道。
是我。他答應着走向轎車。是誰喊我呢?坐在豪華轎車裡的不是一般人物吧?走近轎車,李明光看到車後座坐着一個穿着皮夾克、羊絨衫,很富態的男人。講究衣着的他一眼就看出那皮夾克和羊絨衫像這輛車一樣都是高檔貨,價格不菲。可是這人卻如隔水霧印象模糊。
怎麼,不認識我啦?車裡的人咧開鮎魚嘴笑着說。
李明光睜大眼睛看着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我是高增福呀!
李明光又略加思索,想起來了,高增福,小學同學。那時他家庭困難,衣衫邋遢,因爲經常撿煤核,手和臉總是黑糊糊的,是同學嘲笑的對象。噢,是老同學呀。李明光笑着同高增福握手,高增福現在的手白胖細嫩,戴着很大的鑽石戒指,而且兩隻手都有。李明光想,真是今非昔比,鳥槍換炮嘍!
哎呀,有二十多年沒見了,今天碰上了,不容易呀!走,上我那坐坐,咱哥倆喝幾杯。高增福說着打開車門。
李明光有些猶豫,沒有邁動腿。
怎麼,氣(妻)管嚴吶?給家裡打電話請個假。高增福說着從衣袋中掏出手機。
我這有。李明光掏出自己的手機給家裡打了個電話,然後坐上轎車。
高增福的家在鏡湖邊的高級別墅區,一座面積近四百平方米的三層花園洋房,室內裝飾擺設富麗堂皇。李明光也算見過些世面,但內心裡還是不時驚歎,像劉姥姥進了大觀園。更讓他驚訝的是,室內的裝飾不像高增福這樣俗氣,很雅緻,牆壁上還掛着一些仿製的世界油畫精品,有莫奈的、塞尚的,還有雷諾阿的。你這家裡裝飾得很高雅啊。他稱讚說。高增福接道:是我老婆裝飾的,她好玩高雅,我可沒這個閒心。她去孃家了,得九點多回來。李明光對這位女人產生了興趣,她是個什麼樣的人呢?也像這室內的裝飾一樣高貴、雅緻麼?如果真是這樣,爲什麼嫁給了高增福這樣一個俗人呢?想想也沒什麼奇怪的,他有錢呀。
高增福打電話向附近的湖濱酒店叫了幾個菜,有白灼大蝦、蔥燒海蔘、清蒸螃蟹、甲魚湯,還有臘肉荷蘭豆、西芹拌腰果。酒是茅臺和青島啤酒。
這家酒店的海鮮很新鮮,都是空運來的,嚐嚐。高增福介紹說。
李明光知道這家酒店是全市最好、價格也最昂貴的酒店。夾起塊海蔘嚐嚐,果然味道鮮美。
來,咱哥倆碰一杯。高增福舉起酒杯。
李明光也舉起酒杯,盯着酒杯說,這酒杯好精緻典雅呀!
這是純水晶的,捷克進口。這套酒具近萬元呢,也是我老婆選的。她好玩高雅。高增福帶着些嘲笑說。
李明光卻覺得這女人不一般,品位不俗。
我老婆叫趙沐雲,跟你一樣,也是大學生。比我小5歲。她財貿學院畢業後經朋友介紹給我當會計,以後當財務主管。當了我的老婆以後就不上班了,給我管家。住這兒的人家老婆都不上班,在家養着。高增福點着一顆中華煙,看看李明光又說,趙沐雲是我第二個老婆。我第一個老婆沒福,我剛要發起來她卻出車禍死了。苦跟我吃了,福卻沒享着。人這命呀,真是不好說。
命運如麻將局,變化無常呀,誰能想到當年小氓流似的高增福如今成了大闊佬呢?李明光心裡有些泛酸地想。
幾杯酒下肚,高增福話更多了,說起了自己的發家史。李明光想,發家的人都好說發家史,正如項羽所說,富貴而不還鄉,就如夜間帶着珠寶首飾在街上走,別人看不到,可惜了。
你知道,我小時候家裡窮。我高中都沒上就去建築隊當小工了。可窮則思變,毛**他老人家說的,我就總琢磨怎麼能掙錢。後來我搞小包工,攢下一些錢,就去俄羅斯跑買賣,是第一批去俄羅斯掘金的人哪,哈哈!我什麼都倒騰,把俄羅斯的木材、鋼材、裘皮、載重卡車倒騰到中國,又把中國的羽絨服、運動服、電器、瓷器倒騰到俄羅斯。慢慢就發起來了,又在俄羅斯開了飯店、超市。近幾年咱們市搞經濟開發區,搞小區改造,我又投資搞建築,搞房地產,錢就像流水似的往裡淌,你想擋也擋不住。我有三億多資產,你信不信?高增福伸出手揮動着兩根手指,眼睛如麻將的一餅盯着李明光。
我信,我怎麼不信?看你這車,這房子就是大發了。
我家裡有四輛轎車,都是高檔進口車,奔馳、寶馬、雪佛蘭、還有卡迪拉克。我一輛,老婆一輛,孩子一輛,還有一輛備用。你看我樓邊那一溜平房,都是車庫,剩下的是保姆、司機住房。在俄羅斯我還有別墅,有轎車,我常去那邊住住。
李明光點着頭,增福,你不簡單,不簡單。套句麻將局上的話說,你是做莊連胡摟寶呀。
哈哈,比喻得挺好。看來你是麻將高手啊。高增福咧開鮎魚嘴大笑着說。
高手不敢,有時玩玩而已。
現在是十億人民九億麻,我也好這口兒。以後我找你玩。
李明光點點頭。
高增福又轉回剛纔的話題。我爺爺給我起名叫增福,可過去我總納悶,我增什麼福呀,窮得要命,在學校,在單位,總讓人嘲笑、欺負。可現在看這名字還真起對了,我真是增福呀,增加,一個勁增加,增加,一個勁增加……。他伸出手,把手掌一波一波向前推,好像在洗麻將牌。
嗯,你這名字起得好,名符其實。李明光點頭。他又想自己的名字,明光,我的前途明光了麼?我在小學、中學、大學都是尖子,可現在只不過是區文體局的一個小副科長,掙三千零點兒,住單位分的兩室的小房子。看看人家高增福……李明光心裡又泛酸,他舉起酒杯,來,喝!說罷將杯中酒一口喝乾。
明光,你酒量不賴,不賴!哥哥奉陪,奉陪!高增福也仰脖將杯中酒一口喝乾。
門外有汽車聲響。高增福笑說,我老婆回來了。
趙沐雲一進屋,李明光眼睛不由一亮,她比他想象的還要高雅。高挑勻稱的身材,着一身精緻可體的細格條紋紫色毛滌混紡西服套裙,肯定是進口名牌時裝。波浪式捲髮把她光潤的臉襯得更加白晳。她的眼神很亮,給人深不可測的感覺,讓初見的人不敢直視。
高增福把李明光作了介紹。又笑說,還沒見面,我這老同學就誇了你好幾次呢。
是麼?都誇我什麼了?趙沐雲說着看了李明光一眼。那目光如鐳射穿透李明光的心底,讓他的心一顫,他不由低下頭。
他誇你畫選得好,傢俱擺設選得好,餐具也選得好,有品位。高增福笑着說。
是麼?你對我選的畫感興趣?趙沐雲看着李明光微笑了。
是呀,你選的可都是大師的名畫,精品中的精品。
看來你很懂藝術呀。
不敢說懂,愛好而已。你選的傢俱、飾物也很別緻、典雅,可見你審美眼光不凡呀。李明光笑着對趙沐雲說。
趙沐雲看看高增福說,你帶來的朋友能有這樣審美眼光的不多呀。今天我這些精心挑選的畫和物件纔算見了天日。
聽到這位虞美人的稱讚李明光心裡很激動,美人一笑值千金呀。
明光可是名牌大學藝術系畢業,能沒有那什麼,什麼美的眼光?
審美眼光。趙沐雲有些不屑地斜了高增福一眼。
我搞不懂你們那文明詞,反正是有眼光吧。
趙沐雲看看李明光又說,我從小就喜歡文學藝術,可考大學時卻拗不過父母,學了財貿,他們說學財貿好找工作。
業餘愛好也不錯麼。李明光說。
你們倆都有這愛好,以後可以多嘮嘮。我老婆在家經常發悶,以後你多來跟她嘮嘮,你們有共同語言,能嘮到一塊呀。
以後高增福就經常找李明光來家裡吃飯,玩。趙沐雲也經常同李明光聊天,聊小說、電影、繪畫、音樂。令趙沐雲驚喜地是,李明光不但對文學藝術有眼光,對時裝、化妝和現代時尚也很有眼光。兩人越談越投機。
時間長了,李明光感到趙沐雲不但對自己有好感,而且有了別的意思。上個星期天的一個舉動更證明了他的感覺。那天高增福又找李明光來家裡吃飯。吃過飯高增福說公司有個急事要辦就走了。趙沐雲笑對李明光說,今天是我讓高增福叫你來的,我新買了本畫冊想讓你給評點評點。
畫冊只看了幾頁趙沐雲突然說,我新買了幾套時裝也想讓你給評點評點,說罷將李明光領進了自己的臥室。她和高增福各有臥室,因爲高增福晚上經常有應酬,牌局、飯局不斷,很晚纔回來,她怕打擾。
趙沐雲讓李明光在臥室門外等着,她換好了時裝就讓李明光進屋觀賞評點。臥室裡瀰漫着高檔進口香水的芬芳,李明光嗅着心靈微微發顫。一個高貴的女人引領一個男子進她的閨房,這是很親近的表示啊,又讓他觀賞她的時裝,這就更親近了。
趙沐雲買的都是進口高檔時裝,錢多當然貨也好,李明光誇着時裝也誇着趙沐雲的眼光和身材。這令趙沐雲更加神采飛揚,如飛天女神展示着飄飄衣袂和翩翩風姿,眼神也一閃一閃放出電波。雖然這種放電不像一般俗女人那樣直接、露骨,很含蓄,但李明光還是感覺到了,他是個敏感的人啊。
可惡的電話打斷了趙沐雲的時裝展示。幾個鄰家富婆找趙沐雲打麻將,說是三缺一,非要趙沐雲去救局不可。趙沐雲無奈只好去了。
回到家李明光想,如果不是電話打斷了,他和她可能會有什麼事發生,就像麻將局聽牌了,隨時有胡牌的可能。
以往的歲月裡李明光也遇到過女人放電,但他沒有通過電,他很清高,一般女人看不上眼。可趙沐雲卻確確實實讓他心動。他別的什麼也不想了,只想俘獲她或是被她俘獲。
對着鏡子李明光最後又打量一遍全身,將已經紋絲不亂的背頭又梳了梳,毅然而然地走出了家門,像一個克格勃去執行神秘而重大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