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鄒龍有點不耐煩。
曲曉美忽然轉頭,問馮醫生:“醫生,有沒有報警?”
馮醫生期期艾艾,他真是不願意把事情鬧大了:“那瓶安眠藥已經送去藥檢了,我們想等藥檢結果出來,再跟家屬商量一下——”
曲曉美忽然眼如寒冰:“醫生,請幫我報警。我媽媽不能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死了。”
2
市刑偵支隊接到報警。隊長田春達帶着部下來到案發現場。
田春達一見到馬華芸的屍體,看到她僵硬的脖頸上一塊暗紅色的屍斑,立即知道這個死亡事件有蹊蹺。
他不動聲色地環視了一圈病房所有的人:眼睛腫如桃子的死者女兒,神色複雜的死者侄子,尷尬的醫生,並排站在一起、表情哀傷的穿病號服的兩個年輕姑娘,還有一個端坐在37號牀上,略有點事不關己態度的病人……
他帶上了塑膠手套,初步檢查了屍體臂膀、手肘、大腿後側、腳後跟等處,心下了然。
田春達打了電話給局裡的法醫林鋒:“林鋒,我這裡有一具屍體,十五分鐘送到你那裡,我希望能立刻解剖檢查。”
鄒龍聽到她的話,叫了一聲:“解剖?爲什麼解剖?我姑姑……”
田春達見他穿了白大褂,說:“你是醫生?這種醫學常識應該知道吧?”
他把屍體的手肘擡高一點,那裡也有塊暗紅色的屍斑:“屍斑是在什麼情況下呈現紅色,我想你也應該清楚吧?”
鄒龍一瞬間變了臉色。
馮醫生大驚:“是氰-化物中毒嗎?”
葉露發了脾氣:“我今天上午就出院了,爲什麼讓我留下?那個人中不中毒,關我們病人什麼事啊?”
刑警孟曉春負責爲病房裡的三個病友做筆錄,她耐心地說:“葉露,請你配合警方調查,等筆錄一結束,你就可以回家了。”
葉露冷若冰霜:“真是煩死人了,怎麼這麼倒黴,跟她住一個病房。”
祖麗煩了,瞪她:“你有完沒完,馬阿姨人都死了,你叫什麼叫,對死者起碼的尊敬都沒有。”
葉露冷笑:“你倒尊敬體貼,給人家吃安眠藥,現在出了事,誰知道有沒有你的干係。”
祖麗跳起來:“喂,你給我說清楚,你什麼意思?我的安眠藥已經檢驗過了,根本就沒有問題——”
葉露冷冷地說:“剩下的藥是沒有問題,誰知道她晚上吃得那粒怎麼樣?”
祖麗漲紅了臉:“你別血口噴人!我看啊,如果我們中有一個有兇手嫌疑的,就是你了。哼,昨晚你還跟阿姨和我吵架呢,你是不是被阿姨戳到痛處,懷恨在心了?”
葉露臉色大變。
孟曉春注意看着她們兩個:“吵架?昨晚你們吵架了?”
曲曉美愣愣地看了孟曉春一會兒,眼睛裡忽然有了內容,她暗啞着嗓子問:“我媽是怎麼死的?”
3
在解剖結果出來前,田春達決定跟死者的女兒曲曉美先談一談。
自從聽說自己媽媽有可能死於氰-化物中毒後,曲曉美便停止了哭泣,臉色鐵青,雙拳緊握在膝蓋上,眼睛裡寒光閃爍。
田春達料定,如果他不找她,她也會馬上找自己的。
談話在隔壁一間醫生值班室進行,曲曉美一上來就有點迫不及待地說:“警官,我知道是誰殺了我媽媽,你們一定得動作快一點,他很狡猾,也許會消滅證據。”
田春達鼓勵她:“嗯,你說。”
曲曉美咬着牙:“是鄒龍,我媽媽的侄子,我的表弟。”
田春達並不意外地說:“就是剛纔在病房的那個醫生?”
他早就看出了曲曉美對那個鄒龍的難掩的敵意和恨意。
“沒錯,他是這個醫院的醫生,就在樓上的婦產科。媽媽住院的這個牀位,就是他幫忙安排的。”
“曲曉美,你爲什麼會認爲他有可能殺了自己的姑姑?”
“不是有可能,而是肯定是他殺的。”曲曉美恨恨地說:“他是爲了我媽媽的財產。”
田春達打開了記錄本。
曲曉美吸了一口氣說:“鄒龍的爸爸,我的舅舅,去世很早,舅媽帶着他改嫁了,他們不顧我外公的反對,改馬姓爲鄒姓,是擺明了要跟馬家割除一切關係的,我外公曾爲此很痛苦。他後來把遺產都留給了我媽—當時是一套石庫門的房子和幾件古董,後來,這套房子拆遷,我媽得到了一套二室二廳的高層公寓房。”
“其實鄒龍母子跟我們是最近幾年才又聯繫上的。他們過得並不怎麼好,鄒龍的繼父經濟條件有限,又有自己親生的兒子,並不怎麼把鄒龍放在心上。我聽舅媽說過,鄒龍有個交往數年的女友,卻一直因買不起房子不能談婚論嫁,他們很爲此煩惱。後來,大概是在我婚禮上吧,他們又跟我媽恢復了正常親戚間的交往——”
曲曉美煩惱地說道:“我媽對她馬家這個唯一的男後代還是很重視的,他們的關係一下子熱絡起來。鄒龍還對我媽表示,以後有機會,會再把姓氏改回來,他還是馬家的孫子,媽媽很高興,她還找我商量過,她住的這套房子本來是外公的,理應由馬家的子孫繼承。我反正生活優裕,不把這套公寓房放在心上,以後就給鄒龍好了。我當時立即反對,說媽媽如果把房子給了他,自己住哪裡?難道還要跟鄒龍小兩口同住?媽媽也覺得有困難,纔沒有再頭腦發昏提這件事——”
她嘆氣:“我想,這一定是鄒龍母子外交攻勢的終極目的,想把外公名下的房子要回去,他們看媽媽爲我帶女兒,多次慫恿着媽媽搬到我們別墅去。因一直未能如願,便遷怒我,老在媽媽耳邊說我沒有本事轄制住老公,不僅不能讓媽媽享福,還帶累了她。這話聽得多了,我們的母女關係也很受影響,媽媽覺得我不爭氣,我又認爲媽媽不夠理解我——”
曲曉美咬了下嘴脣:“說實話,我對鄒龍這個表弟真是厭煩透頂,覺得他們真是陰險。要不是他們,我跟我媽的日子應該過得更開心。”
田春達提出疑問:“你認爲是鄒龍害死了你媽媽,可他的動機是什麼?殺了你媽媽就能得到房子了嗎?”
曲曉美紅着眼圈:“是媽媽昨晚告訴我的,她答應鄒龍,等他結婚,會把外公的幾件古董賣了。賣的錢給他交買房子的首付。”
田春達目光一閃:“你媽媽爲此立遺囑了?如果殺害你媽媽,他會立即得到那幾件古董麼?”
曲曉美神情猶豫了一下:“嗯,也許吧,媽媽沒有跟我仔細說,她連家裡的古董會值多少錢,也是昨天晚上才告訴我的。”
田春達問:“哦?爲什麼昨天晚上會談起了那幾件古董?”
曲曉美低下頭:“是我要離婚,從丈夫家搬了出來,跟女兒一起住到了媽媽家。鄒龍昨晚很爲此惱火,我想他還是沒有對我媽媽的那套房子死心。我們母女說起了將來的生計,媽媽爲了安慰我,才告訴我說,外公的幾件古董也值二十來萬,雖然她已經答應鄒龍,可如果我想做個小生意什麼的,她肯定會先支援我,等經濟再寬裕些了,再支持鄒龍買房。”
“那麼,鄒龍知道了你們母女的計劃?”
曲曉美撥拉下頭髮:“其實,也算不上什麼計劃,我也沒有真想做小生意。我要離婚,我老公看在女兒的面子上,也不會一分錢不給我們,還不至於跟他爭那幾件古董。可是,他昨晚看上去非常擔心,也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爲我這一回孃家,肯定媽媽的財產沒他什麼事了,才惱羞成怒,報復地殺了我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