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大鍋倉促出逃時攜帶的現金並不多,這成了刑警僅存的一線光明,銀行已經幫警方監控了他名下的4張銀行卡。除了等待和衷心希望這王八蛋從來不用別人的身份證給自己存錢,警方沒什麼能做的。
盛怒之下田春達帶人搜查了金大鍋的家,除了發現前天夜裡他家裡的座機和趙東仁的手機有過通話之外,毫無收穫。那是趙東仁生前最後一個電話,兩個小時之後他就死了。
對金雯的訊問也沒有實質性的進展,除了哭就剩下悔恨,不該和趙東仁吵架,不該沒打針就讓他出門。
儘管金雯有點精神分裂的前兆,刑警還是從她無休無止地懺悔中聽出兩件值得關心的事。
金雯手頭沒有403室的鑰匙。
電話機不是她放回去的。
在這個案子上刑警們再度面臨窘境,每次前方出現一點小火苗一絲小光亮,興奮不已的衝上去卻發現還是一片漆黑,一層半透明的東西橫亙在刑警們面前,怎麼使勁都撕不開扯不爛。
13
一個人的時候田春達總在琢磨403室那部神奇復現的電話機。
它重新出現的唯一目的,就是提醒我們這套房子和趙東仁之間的關係。
那天晚上究竟是誰用那把消失的B鑰匙開門進入建委家屬樓403室,留下了那部電話機。
肯定不會是金雯,在鑰匙這件事上她沒有必要再向刑警們隱瞞什麼。以她的身體素質,也不可能在刑警眼皮下逃之夭夭。
這種事金大鍋倒是在行,可他這麼做又是爲了什麼,把警方的視線引到趙東仁身上似乎有百害而無一利。
由此引申,如果真是金大鍋乾的,那麼他手上一定還有白梅那把A鑰匙,換句話說,白梅很有可能就是他殺的。三五煙和打火機從一個側面爲這個推論作出了旁證。
可動機呢?金大鍋爲什麼要殺死姐夫的情人?
還有一個疑問,金大鍋怎麼看都算有錢人了,半年前那兩起街頭搶劫不可能是他乾的。
按照警方掌握的情況,除了好色貪杯嗜賭如命,他沒有搶劫的癖好。
搶劫這事安在嶽東腦袋上倒是很靠譜,毒癮上來了,他看誰都是一攤肉。
可他殺白梅、偷社保局、夜入403室究竟又是爲了什麼?
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花錢僱傭了他,然後又殺了他。
14
趙東仁的死亡又出現了新的線索。
這源於一次停電。
市公安局停了電,刑警支隊辦公樓地下一層的屍檢中心也沒幸免。法醫擔心屍體會因停電發生變化,進行察看。拉開冷凍櫃之後法醫發現趙東仁本來凍硬了的屍體有點發軟。
法醫發現趙東仁手背上爲數不多的針眼中,有一個有問題。
從外面看沒什麼特別,但把表皮組織剝離開後,與之相對應的靜脈血管壁上卻又兩個針眼緊緊挨着。也就是說,有人在他手背那個針眼上又紮了一針。
這顯然不是正常的靜脈滴注方式。
法醫還對屍體肝臟做了切片化驗,儘管某些物質在人體內的代謝非常快,但他還是找到了極其微量的殘留。有七成把握認定,趙東仁死前靜脈注射過胰島素。
給低血糖病人注射胰島素,毫無疑問是謀殺。
那天夜裡剩下的時間,刑警一直在田春達的辦公室裡開分析會。
一開始大家都很興奮,趙東仁死於謀殺這個新情況讓刑警們覺得曙光初露。可沒高興多久就發現還是兩眼一摸黑。現場很乾淨,兇手沒有遺留下任何痕跡和線索。
那一天距白梅被殺剛好一個月,先後又發生兩起殺人案,兇手的作案方式也越來越隱秘,如果不是運氣好碰上突然停電,外加法醫對細節的尋根究底,幾乎無法發現被害人死亡的真相。
刑警們只能假設,12月16日晚,趙東仁和金雯爭吵後離家出走,在街邊買了冥幣祭品來到建委家屬樓403室祭奠白梅。他沒有注意到,身後的黑暗中有一雙殺氣逼人的眼睛。
撕了封條進入室內,趙東仁一邊抽菸一邊緬懷昔日戀人。樓下的街邊,那雙眼睛還在黑暗中窺視。
覺得頭暈出汗,趙東仁吃了塊隨身帶的巧克力,還給金大鍋打了個電話,那會兒應該是晚23時。或許就是這個電話讓金大鍋第二天早上倉皇出逃。
趙東仁也許想在那間浪漫的臥室裡過夜,也許已經準備回家和金雯繼續爭吵或者和好。但他顯然沒有走成。因爲他的低血糖症狀發作了。
兇手這時來到了403室,給他注射了足夠劑量的胰島素,等趙東仁心梗被成功促發後,看着趙東仁痛苦不堪地死去。
其實即便趙東仁沒有心肌梗塞,他也會死於低血糖引發的重度昏迷。
兇手異常謹慎地清理了現場,不留任何死角。做完這一切,重新隱匿在茫茫的夜色中。
很明顯兇手瞭解趙東仁的行蹤,最起碼12月16日晚他跟蹤了趙東仁,一路來到建委家屬樓403室。
從作案方式上可以看出,兇手掌握一定的醫學知識,而且在作案前經過周密的計劃和精心的準備。
作案動機現在還不明朗,但肯定不會是衝動殺人,除了報仇泄憤,就只能是利益糾紛。
最後田春達又恢復了標誌性的笑容,從容不迫地提出了下一步的工作計劃。
一、梧桐路殺人案、社保分局盜竊案、制桶廠家屬院殺人案、建委家屬樓403室殺人案,四案正式併案偵查。
二、田春達和三名刑警負責調查趙東仁的社會關係,重點是趙是否有仇人。
三、郝東和安義着手調查胰島素的來源。
田春達分析杜蘭在姐姐慘死後就很悲痛,父親腦出血死亡後就更加悲痛欲絕,她可能對趙東仁有報復行動,於是帶着刑警向海洋和孟曉春秘密搜查了杜蘭的家。
這套三室一廳的住宅。
客廳裡沒什麼可疑之處,白梅和白父的房間已經整理過,被褥打包,傢俱上蓋着舊牀單。
輕輕推開杜蘭的臥室。窗臺上擺着一溜布偶,窗簾半拉着,房間裡的光線略顯昏暗。單人牀的枕邊放着一本精裝版的福爾摩斯探案集。一枚乾花做成的書籤夾在“五個桔核”那一章。
牀邊寫字檯前的扶手椅背上搭着一條白色睡裙。
寫字檯的抽屜沒有上鎖,裡面整齊的擺放着一些筆記本和影集之類的東西,大致翻了翻,沒有日記。很多流行歌曲碟片,大部分是英文歌,便攜式CD裡也插着一張。旁邊有個小巧的仿銀首飾盒,裡面放着一串項鍊,還有幾個胸針、絲帶扣和髮卡,造型別致材質一般,估計不會太貴。
從衣櫃裡的衣服看,杜蘭對淺色系情有獨鍾,尤其是白和乳白。爲數不多的幾件深色外套和鮮豔的毛衣都很久沒有穿過,一股濃濃的樟腦味。
靠門口的地方有個書櫃,裝着側滑的玻璃門。簡愛、呼嘯山莊、亂世佳人之類的外國小說擺滿了最上邊一層。下面的幾層碼放着一些工具書,全跟杜蘭的職業有關。
其中有一本94年版的《藥理學》,涉及胰島素的那一頁被折了角。
藥箱裡除了常用藥,還有兩雙一次性醫用手套,2只注射器和一套輸液用的針頭。這些東西引起了刑警的注意。
田春達分析,以杜蘭的身體和心理素質,無法想象她能制服趙東仁然後殺了她。但她有動機和足夠的作案條件,從時間上看也存在重大的嫌疑。還有那本《藥理學》和注射針管,幾乎把所有的疑點都提升到可怕的高度。
刑警在調查中走訪了東平區建委的門衛勞朋,建委的家屬樓就在辦公樓後面,門衛也捎帶着加以警戒。勞朋的警惕性很高,除了耳背,基本可以勝任夜間盯梢的工作。他有個毛病,前列腺不太好,夜裡老上廁所。
11月12日凌晨,勞朋的確看到有個穿白色大衣的苗條女人站在馬路對面。當時的直覺是這丫頭的男朋友跑到建委辦公樓的牆角撒尿來了。趕緊打手電出來找,沒見人。白衣女子什麼時候走的他也不知道。
田春達想,杜蘭就穿着白色的羊絨大衣。
勞朋還隱約記得,街邊一根不亮的路燈下停了一輛出租車,車號沒看清。
在交通治安分局的幫助下,刑偵支隊的刑警找到了那輛出租車所屬的公司,然後又找到了那輛車的夜班司機。
和他談話用了整整一中午,費了不少勁他纔回憶起16號晚上的確載過杜蘭(刑警給他看了杜蘭的照片)。在建設路上車後杜蘭最初的目的地是回家,經過梧桐路時她突然提出讓司機停車,沒找錢就讓車走了。
田春達下令傳訊杜蘭。 在談話不久田春達提
到趙東仁死於胰島素謀殺。
杜蘭聽了這話露出驚
恐神色,對她家的《病理學》書摺頁到胰島素這頁她也沒法給出合理的解釋。
田春達知道,作爲一個系統的接受過6年醫學專業學習和培訓的內科醫生,杜蘭顯然具備作案所必需的專業知識和技能,也有機會和渠道獲得胰島素和注射用具。
她有足夠的理由痛恨趙東仁,同時也知道建委家屬樓403室對白梅和趙東仁的意義。
作案動機和作案手段都具備了,剩下的就是時間。
12月16日晚,杜蘭外出直至次日凌晨1點纔回家。而這一時間段恰好與403室謀殺案相吻合。
摺頁的《藥理學》也從一個側面證明,杜蘭曾經爲作案進行過準備。
建委的門衛勞朋和出租車司機都證明杜蘭那晚半夜時分來到建委家屬樓。
田春達把他的分析和了解到的情況說給杜蘭聽,這個年輕又單純的姑娘再也繃不住了,流着淚承認了是她殺死了趙東仁。
她說她那晚跟蹤趙東仁來到了建委家屬樓403室。
她進屋後看到趙東仁正焚煙祭奠杜梅。看到杜蘭他也沒太驚慌,說我想你可能會懷疑我,跟蹤我。我對他說,我的姐姐和父親都因你而死,你要把事實都跟我說清楚,否則我會跟你拼命的。這時趙東仁因爲心慌和緊張低血糖病發作了。他痛苦地倒在地上抽搐着,求我給弄些升糖食品救救他。我說我的揹包裡就有升糖藥品,你說了實話我就給你注射。
爲了得救他說出了真情:杜梅再次懷孕了,她不想再打胎,逼迫趙東仁離婚和她結婚。而他又離不了婚,金雯不會答應。這時上面又要查賬,他和杜梅合夥侵佔公款的事可能暴露。他指使司機盜竊了單位財務室,偷走了單位賬本。又害死了司機以滅口。杜梅又藉此脅迫他離婚。他沒辦法,只好讓金大鍋害死了杜梅以滅口。說完了他就抽搐得更厲害了,哀求我給他打升糖針劑。我就給他注射了胰島素,要了他的命。我給我的姐姐和父親報了仇,可以告慰他們的在天之靈了。
說完這些杜蘭鬆了一口氣,似乎對一切都釋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