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明結結巴巴地說出了遊戲機房和便利店的名字,這都是他們爲防萬一而事先商量好要說的地方。那家遊戲機房是小明常去的,店面比較寬闊,說是很少會遇到熟人。便利店他們則故意選了一家以前沒怎麼去過的,如果是常去的店,營業員說不定會認得小明,就有可能提供他星期五晚上沒有去的證言。
“你在便利店都買了些什麼?”
“什麼也沒買,我只是站在那裡看了會兒商品。”
“那在遊戲機房你都幹了些什麼?玩了什麼遊戲?”
劉昭吃了一驚,這是他們事先沒有商量過的。因爲他們想不到警察會問得如此細緻,他只能望向低着頭的兒子,自求老天保佑。
“《狂熱鼓手》、《VR戰士》和《驚悚駕駛》什麼的,”小明嘰嘰咕咕地回答道,“還有……賭博機。”
劉昭知道賭博機指的是自動賭博機,而其他的遊戲他一概沒有聽說過,他想這些應該就是小明平時玩的遊戲了。
“你是幾點回到家的?”田春達接着問道。
“八、九點鐘吧,大致上是。”
“什麼時候離開學校的?”
“四點左右……估計。”
“有人和你在一起嗎?”
“我一個人。”
“你平時都是一個人放學回家?”
“嗯。”小明簡短地答道,語氣中有些許不耐煩。其中應該包含了對警察仍然盯着自己而感到的不快,並且這個問題本身也可能傷害到了他。
小明沒有什麼能稱得上是朋友的夥伴,從小學起就一直如此。無論是去遊戲機房玩遊戲,還是在便利店看動畫書,他總是一個人。反過來說,如果他能有哪怕一兩個知心朋友,這次的事或許就不會發生了。
“四點離開學校,八點到家,也就是說在遊戲機房和便利店逗留了四個小時啊。”田春達像是在自言自語一般地說道。
“他呀,一直都是這樣。”肖梅說,“我總是讓他早點回家,可他就是聽不進去。”
田春達看了看小明,“從離開學校到回家的這段時間裡,你有沒有遇見或者看到什麼熟人?”
“沒有。”小明迅速回答道。
“那麼在遊戲機房和便利店裡有沒有發生什麼令你印象深刻的事?比方說有人吵架,或是遊戲機出了故障什麼的。”
小明搖了搖頭。“我記不起來了,我想應該沒有。”
“請問,”劉昭又對刑警說道,“如果無法證明我兒子去過遊戲機房和便利店,是不是會有什麼麻煩?”
“不,這倒沒有。只不過要是能證明的話,今後會方便些。”
“您的意思是?”
“如果能證明這一點,你的兒子將和整個案件脫離關係,今後應該也不會再找他問話了。但若是不能證明,我想我們警方還是會多次向他確認情況的。”
“不,我兒子和這件事沒有關係,這一點我們可以保證。”
然而田春達卻搖了搖頭。“很遺憾,父母的證言不具有作爲證據的可信度,必須要有第三方作證才行。”
“我們可沒有撒謊。”肖梅的聲音有些發抖,“這孩子真的和案件毫無關係,所以請你們不要再牽扯他了。”
“如果這是事實,總會以某種形式得到證明。這你們不必擔心,遊戲機房和便利店一般都裝有防盜攝像頭,要是在那些地方玩了四個小時,就很可能會出現在錄像中。”
這一席話令劉昭感到恐慌,防盜攝像頭——這是他們從未考慮到的。
田春達注意到了劉昭和肖梅有些恐慌的臉色。他又把臉轉向小明。
“你很喜歡看動畫片、玩電腦遊戲吧?”
小明微微點了點頭。
“我們可以到你的房間看看麼?”田春達突然說。
小明有些不知所措地愣住了。
田春達又看看劉昭。劉昭知道這時如果拒絕更會引起警察的懷疑,只好點點頭。
田春達和兩個部下走進小明的房間。他看到屋裡的書架上堆着不少影碟。他過去翻看,只見裡面有動畫片的影碟,也有黃色影碟,心想,這個中學生看了這些黃色影碟一定會受不良影響吧。
肖梅看到田隊長看到了黃色影碟,有些尷尬,說:“這孩子就好亂看,不讓他看他就偷着看。唉,孩子大了有時也管不了。我也不能一天到晚看着他。”
田春達嚴肅地說:“中學生看這些黃碟可不好,會產生不良影響,導致身心不健康。”
肖梅點着頭說:“是,我們以後一定多管教孩子,不讓他受不良影響。”她看着劉昭又說:“孩子他爸,你也得管管孩子,不能只讓我一個管,有時我也管不了。”
劉昭說:“我一天上班忙得很,想管也沒有多少時間呀。”
田春達又看架子上擺着些動畫片人偶。他問:“小明也喜歡這些人偶呀?”
肖梅說:“他喜歡打電腦遊戲,看動畫片,也就喜歡遊戲和動畫片中的這些人偶。”
田春達看着電腦說:“我們可以看一下這電腦麼?”
劉昭也不知電腦裡有什麼,不想讓看,可他又知道沒法拒絕警察的檢查。只好點點頭。
田春達打開電腦,看到小明用“明天”的網名在微信中與網友聊天。這立刻引起他的注意,他檢查了星期五小明的聊天記錄。發現這天下午他同“新春”通了話,聊了一些關於動畫片和人偶的話題,又說要相互交流動畫片影碟和人偶。看到這田春達明白杜新春那天下午爲什麼突然從家裡溜出來了。他對劉昭說:“這電腦的硬盤我們要帶走。”
劉昭有些驚慌地問:“爲什麼?
“這裡面有重要的證據。”
“什麼證據?”劉昭忐忑地問。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田春達轉頭對安義說:“你把這電腦裡的硬盤拆下來帶回去。”
“是。”安義開始行動。
田春達又吩咐:“取下硬盤後你再檢查一下屋裡的指紋,特別是影碟和人偶上的指紋。”
“是。”安義又回答。
田春達再對劉昭說:“我們去見小明吧,有話要問他。”
小明一直坐在客廳裡,見到警察回來,他有些惶恐地低下頭。
田春達盯着他說:“星期五下午你在電腦的微信上同“新春”通話了吧”
小明知道警察檢查了他的電腦,他沒法掩蓋,於是不情願地點了一下頭。
“之後你把她領到家裡來了吧,名義是給她看你收藏的動畫片碟和人偶,並同她交流。”
“我,沒有。”小明知道承認了這點一切也就都暴露了。
“可你在電腦微信中說了,要同她交流動畫片和人偶。並在小公園裡碰頭。”
“可我沒把她領到家裡。”
“如果沒領到家裡,你怎麼讓她看到你收藏的動畫片影碟和那些人偶,你能把這些東西都帶到公園裡去麼?”
小明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哆嗦着嘴脣說不出話來。
“你還是老實地坦白吧,你那天下午究竟對杜新春做了什麼?”
“我,我沒做什麼。”小明低着頭開始哭起來,越哭越兇,抽泣起來。
肖梅這時說:“孩子還小,不要再嚇他、逼他了!”
田春達板着臉說:“事關重大,我不能不問。再說他也是初中三年的學生了,也知道世事了,不是小孩子了。”
小明的哭聲更大了,抽咽起來。肖梅忙過去給他捶背。
田春達也不好馬上再追問,想等他平息些再問。
二十幾分鍾後安義過來了。他對田春達說:“小明房間裡的指紋似乎被擦拭過,可在一隻人偶上還是發現了一枚小女孩的指紋,我用手機傳到鑑定室比對了,是杜新春的指紋。”
田春達看着小明問:“這回你還有什麼說的?”
小明嗚咽着,嗓子已經啞了。
田春達說:“你還是都說了吧,否則我們把你帶回公安局,你也得都說出來。你現在說,還可以向坦白從寬上靠。”
劉昭聽了這話也說:“小明,事已至此,你就聽警察叔叔的話,都說了吧,爭取個寬大處理。”
小明喝了幾口水,開口了:“那天下午,我是把杜新春帶回家了。讓他看了我的動畫片影碟和人偶。她看得很高興,還說要借點兒碟和人偶拿回家玩。她長得好看,笑起來更好看。我就,就想像黃碟裡那樣親近她。可她,她不讓我摸她,我,我就想嚇唬她,掐了她的脖子。可沒想到,沒想到她就沒氣了。我真的沒想害她,只是想嚇唬她一下,沒想到,真的,我不是故意的,沒想害她,我……”小明語無倫次地說到又痛哭起來,哭得撕心裂肺。
田春達看出來,這痛哭不是裝出來的,是有些沉痛的成分。
肖梅這時又說:“別再問孩子了,再問他就受不了了。”說着她把小明的頭摟進懷裡。
田春達說:“那你就把他領進臥室休息一下吧。我還要同劉昭談談。”
肖梅扶着小明離開了。
劉昭這時主動說:“對不起,我們前面隱瞞了情況。我們,我們只有這麼一個孩子,他還是小孩子,我們不想,不想讓他進監獄……”
“你是什麼時候看到杜新春的死屍的?”田春達看着劉昭問。
“快下班時,肖梅給我打來電話,說家裡出了事,讓我趕快回家。我趕回家,剛進門時肖梅指着院子讓我看,我就看到院牆角有塊黑塑料布包着什麼,掀開一看,發現了小女孩屍體。一問肖梅,是小明乾的,當時肖梅也沒在家。”
“那你們爲什麼拋屍到小公園呢?”田春達問。
“也沒有什麼很深的理由,只是想不出還能去別的什麼地方。我家沒有汽車,到不了多遠。”
“是什麼時候去拋屍的呢?”
“我們一直等到很晚,那時都已經是凌晨了,大約兩三點鐘吧。”
“那麼,把當時的詳細情況告訴我們吧。”
劉昭敘述着,從他的話裡感覺不出絲毫刻意加入的演技。他的表情因痛苦而扭曲,聲音有些發顫。他的妻子在一旁垂着頭,時不時地發出抽泣聲,不停擦拭着雙眼的手帕早已被淚水浸透。
敘述完了劉昭又說:“警官們來了我家多次,還向我確認了家庭成員的不在現場證明,當時我就想這實在是瞞不過去的。可想到孩子還小,又只這麼一個,我和妻子商量了一番就想掙扎一下……給你們添了這麼多麻煩,真是非常抱歉。我想我們也必須向女孩的雙親謝罪。”
說完之後,劉昭的雙肩立即鬆垂了下來,也流出了眼淚……
肖梅這時哭泣着問:“孩子還沒成年,最後也坦白了,又不是故意要殺人,能不能從輕……”
田春達說:“這些我們會考慮的。不過,你們夫婦也擔着罪責。你們收拾下,跟我們去公安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