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當刑警向海洋和安義跑完了所有分配下來的住戶時,已經是晚上了,兩人包裡放滿了裝有采集來的青草樣本的塑料袋。
安義自己也不清楚他們此行是否有所收穫,走訪過的所有家庭中,似乎都沒有住着一個看上去會殺害小女孩的人。在他看來,每個人都是如此平凡,雖然生活條件多少有些差異,但是他們都在努力地過好每一天。
“不會在這個街區。”安義一邊走路一邊說,“也只有變態狂纔會幹那種事,比如那些有着扭曲的性取向的獨居單身漢。你想想,他可是突然把正在走路的女孩子拖進車裡就地劫持了。雖然我不知道他準備幹什麼骯髒的勾當,可一般情況下總會想盡量逃得遠一點吧?然後他在不知什麼地方把人殺了之後,又回到這個街區棄屍,爲了使我們以爲兇手就住在這個街區。這麼分析的話,兇手就不會是這個街區裡的居民。我的推理有問題嗎?”
走在旁邊的向海洋沒有說話,他低着頭,表情像是在思考着什麼。
“我想去個地方。”向海洋說。
“你想去什麼地方啊?”
“有一戶人家挺令我在意,我想再去調查一下。”
“是哪家?”
“就是劉昭那家。”
安義跟着向海洋路過存屍的小公園,雖然警方已經解除了一般人禁止入內的限制,不過公廁周圍仍然圍着繩子。一點兒也感覺不到有人的氣息,天黑自然也是原因之一,但更重要的或許是因爲案子的事兒已經傳開了。
向海洋跨過繩子,走近廁所,然後駐足於入口處。“兇手爲什麼要在這裡棄屍?”他向安義問道。
“這個麼,夜裡的公園不容易被人看見,天亮之前也不用擔心屍體被發現,大致上就是諸如此類的理由吧。”
“可是到處都有不易被人發現的地方,就算不是去深山老林,只要到再遠些的地方,就能找到很多一段時間內不會有人踏入的草叢。如果扔到那種地方,屍體應該會更晚被發現纔對,爲什麼兇手沒有想到呢?”
“我剛纔不是說了嗎?他是爲了嫁禍於這個街區的人。”
但向海洋側着頭說:“真的是這樣嗎?”
“你覺得不是?”
“對兇手來說,使屍體難於被發現要比進行你所說的那種僞裝更有利。因爲這個案子一開始還有綁架案的可能性,所以警察也不敢公開行動。我的想法是,兇手是在無可奈何之下才把屍體扔在這裡的。”
“無可奈何?”
“對,兇手別無選擇,儘管他想棄屍於更遠的地方,但他沒有那種手段。”
“手段……你是指汽車?”
“沒錯,兇手不會開車,或是他沒有車。”
“是嗎?我倒覺得這不太可能。”
“爲什麼?”
“你想,如果沒有汽車他就無法作案了,光是搬運屍體就沒轍。他難道是抱着屍體來到這裡的嗎?就算是小孩子,也有二十公斤以上啊。而且屍體是裝在紙板箱裡的,那個箱子還相當大,要抱着走是很難的。”
“紙板箱這一說法是不是來自屍體身上的泡沫塑料顆粒?”
“嗯,所以才推測兇手是使用了包裝家電的空紙板箱。”
“屍體身上粘有泡沫塑料顆粒,說明兇手是把屍體直接裝在紙板箱裡的。”
“是啊。”
“你有車嗎?”
“有,不過是二手車。”
“不管是不是二手的,它總是你的寶貝車子。如果是你你會怎麼做?會不會在用車搬運時還把屍體放進紙板箱?”
“我是覺得沒什麼問題。”
“即使屍體是溼的?”
“溼的……?”
“被害人在被扼頸時小便失禁了,屍體被發現時裙子也是溼的。我比鑑定室的人還要更早來到現場,所以記得很清楚。”
“聽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調查資料上有記錄。”
“那我再問你,這樣的屍體你還會放入紙板箱嗎?”
“如果屍體的尿液滲出紙板箱而弄髒車子的話,確實很難令人樂意這麼做。”
“弄髒後會發臭,而且車上還會留下屍體的痕跡。”
“一般總會先用塑料薄膜什麼的包起來,再裝進箱子裡……”
“這起案件的兇手卻沒這麼做,爲什麼?”
“你是說……他不是用汽車搬運的?”
“當然還不能下結論,也可能是兇手大大咧咧的性格使他不介意車子被弄髒,只不過我認爲這種可能性很小。”
“可如果他沒有用車,那他是怎麼搬運如此之大的紙板箱的呢?”
“問題就在這裡,要是你會怎麼做?”
“我剛纔也說了,抱着走是很困難的,有手推車的話倒是方便,但在三更半夜推着這麼個東西走,也太顯眼了。”
“同感,那有沒有什麼東西是既不顯眼又能起到和手推車相同的作用呢?”
向海洋微微一笑,取出了他的手機,做了一番操作後將屏幕面向安義。
“看看這個。”
安義接過手機,看到一幅用攝像頭拍攝的似乎是地面的場景。
“這是?”
“這張照片上是你現在站的地方的周圍某處。”
“這圖像怎麼了?”
“你仔細看看,應該能發現地面像是爲了消去某種痕跡而被擦拭過吧?”
地面上確實有幾根比較粗的線條。
“如果我的假設成立,那麼兇手沒有留下痕跡這點就會令人產生疑惑了。他應該是用手推車或某種替代品把屍體運來這裡的,而昨天一直下到上午的雨會留在地上,我們可以想象這一帶的地面在他到來時是鬆軟的。”
“那這說不定就是痕跡了,可是既然被清除了我們也沒辦法。”安義說着準備把手機還給向海洋。
“你再好好看看,被清除的寬度大約是多少?”
“寬度?”安義又看了看屏幕,“有三十釐米左右吧。那這是……自行車的痕跡?”
“十有八九。”向海洋說,“而且是帶貨架的那種,因爲近來有很多車型都不帶。再具體點的話,是輛不大的自行車。”
“你怎麼知道的?”
“你試試就明白了,把一個那麼大的紙板箱放在貨架上,然後一邊扶着一邊握住車把推車,要是大號自行車手就夠不着了。”
安義想象了那場面,發現向海洋說的話是合乎邏輯的。
“兇手的住處附近長有草坪,而且他不會開車或者沒有車,不過有一輛帶貨架的不太大的自行車……這讓我想起了那戶符合這些條件的人家,就是劉昭家。我看到了他家的自行車有貨架,可以搬運大的紙板箱。”
“原來如此,可是……”
“什麼?”
“就因爲這個原因鎖定一戶人家是不是太武斷了?也有可能兇手家裡有車,只是他自己不會開。”
向海洋聽完點了點頭。
“我也不是僅僅爲此盯上他們家的,還有一點也引起了我的關注,那是一副手套。”
“手套?”
“在第一輪調查中我曾去過一次那家,就是通過提供杜新春的照片來收集目擊信息的時候。當時我見到了他們家院子裡牆角丟着一副髒乎乎的手套。”
“當時,我還聞到了一股臭味。那是一種並不明顯的異臭,是尿騷味兒。”
“被害人的小便確實失禁了……你是說就是那股味道?”
“我可沒有狗鼻子,不可能判斷得如此清楚。不過我當時想,要是兇手戴着手套……不,他多半是戴着的,因爲直接用手接觸屍體就會留下指紋了。如果是那樣,那麼手套應該會被被害人的尿液弄髒。而當我得到有關泡沫塑料的情報後,就想到了剛纔我告訴你的這些,然後就越發懷疑起那戶人家。”
向海洋說到這又拿出手機將一張照片讓安義看。
安義看那張照片,發現那上面拍的是受害人,她雙腳都穿着運動鞋。
“這有什麼問題嗎?”安義問道。
“鞋帶的系法。”向海洋回答道,“細看就會發現兩隻腳上的鞋帶在系法上有微妙的差別,雖然都是蝴蝶形,但鞋帶的位置關係卻是相反的。並且一邊系得很結實,另一邊卻相當地鬆,而一般同一個人繫鞋帶是不會出現左右兩邊不同的情況的。”
“經你這麼一說……”安義把臉湊近照片,凝視了一會兒,向海洋說得確實沒錯。
“鑑定室好像說有痕跡顯示兩隻鞋都曾經脫落過吧?雖然不知道具體原因,不過我們是不是可以分析出這雙鞋是由兩個人分別給她穿上的呢?”向海洋說。
“家人合謀作案嗎?”
“即便殺人是一個人做的,我們也有十足的把握推斷他的家人在幫助他隱匿罪行。所以呢,我想應該再去調查走訪一下有關劉昭家的情況。”
“好,我們現在就去。”安義帶着敬佩的目光看着比他大十歲的向海洋刑警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