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方文山在自己的營地上舉行了一個隆重的告別晚宴,同學們破例點起火把,架子上烤着野味,同學們圍着篝火,唱着,跳着,四名美軍飛行員扭着寬大的四肢,跟同學們跳在一起,湯姆森用並不標準的漢語,唱着一支連他自己也聽不懂的歌。
威廉拉着一名女學生,兩人跳起了華麗的華爾茲,優美的舞姿贏得了陣陣喝彩。
快樂的日子畢竟是短暫的,只有傷別的滋味才最傷感,這個時候,無論是多麼剛強的漢子,眼裡也含着淚花,湯姆森拉着方文山的手,眼淚也在眼眶裡打轉,“再見了,我親愛的朋友!”。在他後面,由高玉磊率領的護送隊伍已整齊的站成一排,一個個全副武裝,神情肅穆。
分別的滋味真的很難受,湯姆森一行四人一步三回首的向衆人一一道別,他眼裡含着淚水,一遍一遍的喊着:“再見了,親愛的同學們,再見了!”方文山也揮着手,目送衆人消失在夜色中。
凌晨時分,他們終於比預定時間早兩個小時趕到了雲頭崮。高玉磊帶領着護送小分隊,四處查看了一下形勢,確信沒有鬼子的埋伏。
衆人埋伏在四周,等着約定時間的到來,高玉磊看着表,時針一點一點的走到了兩點的位置,天空中突然想起了“轟轟”的馬達聲。
“很準時啊!”高玉磊感慨道,急忙命令衆人生起火把,在沖天火光的照耀下,只見一架巨大的直升飛機拖着長長的尾巴,盤旋在衆人上空,直升飛機的大轉輪吹出一股強勁的大風,刮的衆人睜不開眼睛。
直升飛機緩緩降落在雲頭崮的一塊石坪上,威廉等三人不等飛機落地,便相繼跳到了飛機上,湯姆森握着高玉磊的手,“再見了,親愛的同學們,你們等一等,我有一件重要的禮物要送給你們。”說着跑到飛機上,不一會兒又跳了下來,手裡拿着一個巨大的東西。
湯姆森將東西交給高玉磊,“這是一個飛機的控制面板,我已找人進行了詳細的標註,希望能對你們有用!”“謝謝。”高玉磊緊緊握着湯姆森的手,“好了,我親愛的中國朋友,我不想說太多的再見,等戰爭勝利以後,我一定會來找你們的。”
高玉磊鬆開手,兩人來了個結實的擁抱,湯姆森抱着高玉磊的肩膀,“請轉告方文山軍長,這個飛機模板和兩部電臺是我送給他的禮物,還有一件禮物。”湯姆森說着從跨兜裡掏出一本厚厚的書:“一本牛津大詞典,希望能對你們有用。”
湯姆森將詞典遞給高玉磊,轉身向飛機走去,此時,他的心裡五味雜陳,他在後來的日記裡寫到:“那種分別,好像是告別親人,讓人依依不捨。”總之,他在學生軍的這幾天,這支年輕的隊伍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高玉磊看着飛機緩緩上升,淚水也模糊了雙眼,這個金髮碧眼的外國人,跟他們一樣,也充滿了溫情。
“高師長,我們也該走了。”王志凱走上前來。“好!”高玉磊強忍住淚水,“咱們也撤。”高玉磊說着第一個轉身衝入了夜色,其他人在後面緊隨。
“休息一下吧,這累的要命!”王志凱打着哈欠說道,高玉磊看了看錶,此時已是夜裡凌晨四點,自己也是忍不住打着哈欠。
“好吧,那就找個地方先休息一下。”高玉磊的話剛說完,衆人便躺在了地上,高玉磊本來想呵斥衆人,可看着衆人東倒西歪的狼狽模樣,又強忍住了,只見衆人頭一着地就傳出鼾聲,高玉磊搖搖頭,沒辦法,他只能親自站崗。他在原地走來走去,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可不爭氣的上下眼皮不住打架,他走着走着,突然碰到一棵樹,他頭靠在樹上便睡着了。
他這一覺睡的好長啊,直到他睡夢中翻身時,一頭摔在地上,這才清醒過來。高玉磊揉着睡眼醒鬆的眼睛,將衆人一個個用腳踢醒,
王志凱兩手搓着怎麼也睜不開的雙眼,嘰裡咕嚕道:“幾點了?”高玉磊嘆一口氣,“已是早上七點,我們睡過頭了。”衆人一聽,呼啦啦全站了起來,“這一覺睡得好長啊,怎麼感覺就像才睡了五分鐘。”
“好了,趕路吧!”高玉磊招呼着衆人,他知道回去肯定得挨方文山的罵。
高玉磊迅速整理好隊伍,一行人向營地跑步前進。他們轉過一個山坳,突然,從大石後面傳出一聲槍響,子彈恰好打在高玉磊的胸膛上。
“師長!”王志凱一把抱住高玉磊,只見高玉磊當胸中了一槍,鮮血向外直淌,“快給師長包紮傷口,其餘人跟我從兩面包抄上去!”王志凱把高玉磊交給一個稍微有點醫療常識的士兵,他帶兵從兩面追了上去。
只見大石後傳來一陣馬蹄聲,幾匹快馬順着山路,向大山裡狂奔。“不要追了!”王志凱叫住衆人:“我們做個簡單的擔架,把師長擡回去。”
眼見護送隊伍遲遲未歸,方文山懸着的心怎麼也放不下來。“不會是碰上鬼子了吧?”方文山正胡思亂想,突然,營地東面傳來一陣激烈的槍聲,方文山一驚,“李微,快帶人去看看,到底出了什麼事?”
李微帶着一個小隊衝下山去,過了一個多小時,一行人急匆匆的趕了回來,王志凱臉上掛着淚,見了方文山“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軍長,是我害了師長,您槍斃我吧!”方文山哪有時間理他,他撥拉開人羣,“高玉磊到底怎麼了?”
只見高玉磊躺在一個擔架上,胸膛上還纏着紗布,鮮血染紅了他的上身,此時,他已完全陷入了昏迷之中。
“快把他擡進去!”方文山命令道,“劉亞楠”。“我在這兒,”劉亞楠就在他後面,“趕緊檢查傷口,一定要治好他!”方文山高聲叫道。
“是!”劉亞楠流着眼淚檢查了一遍傷口,可看完傷口,她竟坐在地上哇哇的大哭起來。方文山訓斥道:“你哭什麼?趕緊給高師長做手術!”
劉亞楠摸着眼淚:“做不了,高師長傷在心臟部位,只有洋醫生才能做這種高危險的大手術。”
“哪裡有洋醫生?”方文山已急的焦頭爛額。“以前洋人辦的教會醫院裡都有,可現在,日本人佔領了山西,把所有的外國人都趕走了。”
“這麼說--------”方文山頭疼的要命,“就沒有人能做這種手術了?”劉亞楠看着他怒火沖天的模樣,輕輕點了一下頭。
“文山,還有一個辦法。”說話的是李微。“快說!”方文山只恨他沒有一口氣把所有的話都說完。
“鬼子都有隨軍醫生,他們可都是優秀的外科手術專家,我想--------”李微話沒說完,便被方文山打斷,“好了,你就說哪裡有鬼子醫生?”
“縣城就有,下了山向南四十里!”李微指着山下。“王志凱!”方文山顧不上囉嗦。“到!”王志凱高聲答應。
“點齊二十個人,跟我下山去捉個鬼子醫生回來!”方文山大叫道。“是!”王志凱答應一聲,轉身就去找人。
“還是我去吧?”李微攔着方文山,“看好家,等我回來!”方文山沒有回頭,兩眼瞪得血紅,他整裝完畢,王志凱早已帶了二十個換過鬼子軍裝的學生等在那裡。“出發!”方文山揮揮手,衆人就像幽靈一樣消失在夜色裡。
來到鬼子的隨軍醫院,方文山叫人遠遠的停住車,方文山拿着望遠鏡,密切的注視着裡面的動靜,只見這隨軍醫院守衛極是森嚴,門口不但有隔離墩,還有幾十個全副武裝的鬼子哨兵,院子裡也有一排鬼子,來回巡邏,連醫院大樓門口也站着兩個鬼子,對進出行人一一檢查。
“查得太嚴了,不好進!”王志凱小聲嘀咕。“要不咱衝進去,不就十幾個鬼子,還不夠咱塞牙縫的!”一個學生不屑的道。
“不行!”方文山斷然否決,“我們不能亂來,醫院裡雖然沒幾個鬼子,但南面就是鬼子的大本營,住着鬼子的一箇中隊,一有動靜,我們來不及撤離,便被他們堵在醫院裡。”
“那怎麼辦?”兩人急的直跺腳,“你叫衆人埋伏好,我和王志凱從後面爬進去,見機行事。”方文山命令道,那個學生看着兩人,不確定的點了點頭,“好,你們小心。”說着帶領部隊找了個僻靜的地方。
“軍長,你想到辦法了嗎?”王志凱對方文山有一種莫名的崇拜,他知道方文山一定是有了主意。
“看到了沒有,穿白衣服的進出大樓,不用檢查。”方文山指着大門道。“對啊!”王志凱如夢方醒。
“我們從後院摸進去,醫院門口停着一輛軍車,你想辦法發動開,我找件白大褂混進去。”方文山小聲道。
“你一個人能行嗎?”王志凱不無擔心。“沒事!”兩人說着來到後院,從一個拐角處翻進院裡,由於兩人穿着日本軍服,一旦進入醫院就不會再引起鬼子的注意。
方文山從後院的一排房子走過時,透過窗玻璃看見牆上掛着幾件醫生的工作服,他小心的推開門,摸了一件,穿在身上,他順手拿起桌子上的帽子和口罩,也一股腦的全副武裝上。
方文山走進大樓,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懷疑,他兩眼四處查看,透過玻璃,他看見隔壁有一個女醫生正在做實驗,方文山悄無聲息的推開門,槍口頂在醫生的後腦勺上,用日語道:“不許動,否則我一槍打爆你的腦袋!”
女醫生並不驚慌,回過頭來,看見一個青筋暴跳的醫生,正用手槍指着自己,“你不是日本人。”女醫生用漢語道,顯然她從方文山蹩腳的日語裡聽出了端倪。
“原來你也是個漢奸!”方文山狠狠的吐了一口唾沫。女醫生笑了笑:“我只是個醫生,救死扶傷是我的天職,我纔不管生病的是中國人還是日本人。”
“那好!”方文山槍口一挑,“跟我去救一個人。”“你是什麼人?這麼大膽,大白天敢到皇軍的醫院裡來綁架醫生。”
“你別管?”方文山發現這個女人很不老實,一邊說着話手裡的活還沒停,“再亂動,小心我打爆你的腦袋。”
“你太粗魯了。”女醫生顯然很生氣,“我做實驗的時候不習慣有人用槍指着我。”
“我一向也不願意跟漢奸囉嗦,我斃了你,再去找別的醫生!”方文山說着槍口用力向前一頂。
“你太粗魯了,沒有一點男士的風度。”女醫生顯然很生氣,“如果我猜的不錯的話,你是學生軍的人。”
“你猜對了。”方文山奪下她手裡的東西,扔在地上,“你--------”女醫生氣的暴跳如雷,“跟我走。”方文山捉住她的胳膊,用力向外拉扯。
女醫生掙脫他的手,重新將帽子戴好,“你們有人受了傷?”她好像並不驚慌。“是的!”方文山臉上毫無表情。
“一定是很重要的人物,值得你們冒這麼大的風險,是方文山嗎?”女醫生摘下口罩,露出一張很漂亮的臉。
“差不多,你去不去?”方文山覺得有必要徵求一下這個女人的意見。
“他傷的很重嗎?”女醫生好像也十分擔心。“傷的很重,他的心臟部位中了槍。”方文山如實相告。
“你怎麼不早說,我救不了他!”女醫生很着急的樣子。“你不是醫生嗎?”方文山抓住他的胳膊使勁的晃着。“你真粗俗!”女醫生生氣的甩開他的手,“我只是實習醫生,只能做一些簡單的小手術,像這種大手術只有日本醫生才能做,他們是絕不會輕而易舉的教給我們的。”
“那怎麼辦?”方文山一時也沒了注意。“如果你有膽量的話,”女醫生看着方文山,“就去綁架日本醫生。”眼神裡滿是不屑的意思。
“這大樓裡有沒有日本醫生?”方文山軟了下來,話音裡明顯帶着請求的語氣。“今天值班的是武田醫生,他可是這個醫院裡最好的外科醫生。”女醫生說道。
“帶我去找他!”方文山推着女醫生向外走去,“別耍花招,否則我先一槍打死你。”方文山在後面警告她。
二人一前一後上了二樓,在二樓拐角處,方文山一把拉住她,“他在哪裡?你不要耍我。”眼裡露出憤怒的表情。
女醫生冷哼一聲,“沒有人要你跟着上來,若信不過我,你儘管開槍好了。”說着邁開大步繼續向樓上走去。方文山看着進進出出的人羣,只好無奈的跟了上去。
上到三樓,女醫生在一個門口外面停下,女醫生敲了敲門,裡面傳來一個日本男人的聲音:“哪一位?”“是我,小劉。”女醫生用日語回答道。
門被打了開來,一個矮胖的日本男人出現在眼前,方文山一把抓住他,槍口頂在他腦門上。
“放下槍!”女醫生奮力推開他的手,日本醫生倉皇站起身來,兩手在地上摸索着眼鏡,嘴裡嘟囔着:“支那人!”
“死鬼子!”方文山一個箭步跨上,槍口頂在他太陽穴上,恐嚇道:“再叫一聲,我就打穿你的腦袋。”
“放下槍,讓我跟他談談!”女醫生極力勸說方文山,可方文山不爲所動。“劉小姐,你怎麼會勾結支那人?”武田醫生表現的難以置信。
女醫生蹲下身來,露出一臉的悲憤,“武田醫生,你別忘了,我也是支那人,你們日本人來到我們中國,殺我的同胞,燒我的家園,而我每天還要救助這些被我的同胞打傷的日本人,我的心每天都在滴血,你知道嗎?”武田醫生聽着他的話,慢慢低下頭來。
“現在,我的弟弟又被你們日本人無緣無故開槍打傷了,可子彈打中了他的心臟,我救不了他,我求求你了,武田醫生!”女醫生說着跪在了地上。
武田醫生一時不知該怎麼辦,他看了看方文山,又看了看女醫生,嘴裡嘟囔着,“讓我想想,讓我想想。”
武田是日本的王牌醫生,他從小就受日本的軍國主義教育,現在要他去救一箇中國人,他一時還真轉不過彎來。
過了好長時間,他才道,“我可以救你弟弟,不過我有一個條件。”“你說。”女醫生擡起頭來,“只要我能做到的。”武田醫生搖搖頭:“我現在提出來,可能有點不近人情,可劉小姐,你是知道的,我一直很仰慕你。”
“好!”看來女醫生早已心知肚明,“只要你肯救我弟弟,我就答應嫁給你。”女醫生說着眼角留下一串熱淚,方文山吃驚的看着她,他不明白這個女人竟會爲一個素未謀面的人做出如此巨大的犧牲。
“好!”武田點點頭,似是下了最大的決心,“希望天皇能原諒我的過錯。”他說着朝向東方深深一躬。
“這些都是我要用的。”武田找出了一大堆醫療器械,方文山統統裝進箱子裡,背在肩上,女醫生扶着武田,方文山跟在身後,槍口指在武田的後背心上。
三人出了大樓,王志凱早已等的焦頭爛額,方文山押着二人走進駕駛室,王志凱發動起車子,在醫院大門口,他們被守衛的士兵攔住。
“這是武田醫生。”女醫生幫武田取下口罩,“我們剛剛接到電話,奉命去軍營出診。”衛兵看了幾眼,擺擺手,“走吧!”王志凱長舒一口氣,駕車駛出醫院,在一處廢宅裡,王志凱拉上在這裡等候的二十多名同學,一行人風馳電摯的趕回了營地。
來到營地,眼見躺在牀上奄奄一息的高玉磊,武田醫生竟然拒絕施救,“劉醫生,你欺騙了我,你不是說受傷的是你弟弟嗎?可他們是作戰部隊,是抗日力量,是學生軍。”他不用猜也知道,在山西境內,有如此大規模的抗日武裝,那肯定就是學生軍。
女醫生走過來,竟比武田高出半個頭,“我知道,你從小受軍國主義的毒害,把殺人當成了遊戲,可我們都是醫生啊!救死扶傷是我們的責任,面對躺在牀上的日本士兵,想着他們在中國的所作所爲,多少次我都想結束他們的生命,但,最後,我都勸住了自己,因爲我是一個醫生,面對一個已經負傷的人,就算他從前幹過多少壞事,我又怎麼能再對他下手呢?一次又一次,我也不知道是對還是錯,我昧着良心,去救治這些曾經殺害我親人和同胞的士兵。”她說着已是淚流滿面。
“你是一個真正的醫生,不受任何政治勢力的擺佈,來,讓我看看他的傷。”武田小心的解開他的繃帶,仔細的檢查着高玉磊的傷口。
時間一長,兩人臉上都出了汗,大約過了半個小時,兩人四目相對的搖了搖頭,武田摘下手套,嘆了口氣道:“我救不了他!”
“你說什麼?”方文山掐住他的脖子,將他摁在地上,槍口頂在他太陽穴上,“給他動手術,否則我一槍打爛你的頭。”
武田微笑着搖了搖頭,沒說一句話,此時,他好像已不再把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
“放開她,你這個魯莽的傢伙!”女醫生奮力去奪方文山手裡的槍,方文山左手一甩,竟將她甩倒在地上,可她又爬起來,爬到方文山跟前,雙手抱着槍口,對在自己的太陽穴上,她直視着方文山:“開槍啊,你這個懦夫,爲什麼就不能聽聽別人的解釋!”他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方文山咬着牙瞪大眼睛,卻沒有說話。
女醫生知道方文山已恢復了平靜,繼續道:“剛纔我和武田醫生已看過這個人的傷口,子彈穿透了胸膛,打進了他的心臟,這樣的手術,除了在美國和蘇聯,還從來沒有聽說過有成功的先例。日本的醫學雖然突飛猛進,但由於發展比較晚,現在還做不了這種大手術,怨我們醫術不精,你開槍吧!”
方文山兩手抱頭,“啊啊”大叫,“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說着兩行清淚順着臉頰淌下,滴在他腳下的泥土裡。
武田醫生整理了一下衣衫,走到方文山跟前,深深鞠了一躬,“對不起,對你親人的傷勢,我真的是無能爲力,若是不解氣,你可以殺了我,不過在你殺我之前,我有一句話要告訴你。子彈打入了這個人的心臟,使他心臟受到了壓迫,造成了血液無法正常流通,這才使他陷入了昏迷之中,如果我幫他把彈頭取出來,他會重新甦醒,但只能活幾分鐘,要不要取出彈頭,你自己拿個主意。”
方文山抽泣了一聲,他用衣袖擦乾眼淚,強作鎮定,他右手在高玉磊臉上撫摸着,使勁點了點頭,“動手吧!”
“想好跟他說什麼了嗎?記住,他只有幾分鐘!”武田再一次提醒方文山,方文山擦乾眼淚,強擠出一絲笑容,使勁的點了點頭。
“過來幫忙!”武田拉了一下身邊的女醫生,兩人小心翼翼的打開傷口,武田用鑷子小心的在裡面工作着,突然,左手放在嘴脣上,做了個讓衆人閉嘴的姿勢,小聲道:“他馬上就會醒來。”說着右手用力向外一帶,只聽高玉磊“啊”的一聲,睜開了眼睛。
“高玉磊,高玉磊。”方文山說不上是哭還是笑,只是臉上一直掛着眼淚。看見方文山,高玉磊強忍住痛苦,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文山,我知道自己不行了,對不起,沒能陪你走到最後。”高玉磊已是氣若游絲,說完帶起了一連串的咳嗽,胸口也不斷往外冒血。
“你沒事的,你沒事的,高玉磊,你一定要挺住,你看,我幫你請來了洋醫生!”方文山轉過頭去,不讓他看自己的眼睛。
“文山,我要去找小迪大洪他們了,我們鋼鐵三人組要在那邊團聚了。”高玉磊對自己的傷勢非常清楚。
“你們都是好樣的,都是學生軍的榜樣,我們還要在一起打鬼子呢!”方文山緊緊抓住高玉磊的手,似乎這樣就能阻止他往那邊走。
“打鬼子,打鬼子!”高玉磊說着流出兩行淚來,方文山知道他的時間已經不多,忍痛說出了那句話:“你還有什麼要說的,我一定幫你實現。”這無異宣判了高玉磊的死刑。
“沒有!”高玉磊笑了笑。“是不是要我照顧好你的父母,你放心,你的父母,還有小迪,大洪的父母,我都會找人去照顧的。”方文山流着淚說道。
“謝謝,我沒有遺憾!”高玉磊臉上突然泛出一股紅光,武田用力抓緊了方文山的肩膀,他是在提醒方文山,這是迴光返照,高玉磊的時間已到。
“高玉磊--------。”方文山用力搖晃着,高玉磊斷斷續續的說出一句話“一定--------要--------照顧好--------自己!”說着他頭一歪,倒在了枕頭上,臉上露出溫和地笑容。
“高玉磊!”方文山撲在高玉磊身上,哭得死去活來,兩位醫生,以及在列的每一位都摘下帽子,向死者表示深深的致敬。
劉亞楠招呼衆人陸續退了出去,他知道,兩人感情很深,她要讓方文山靜靜的送高玉磊最後一程。
女醫生接過劉亞楠遞過來的一杯水,喝了放在桌子上,問道:“小妹妹,你叫什麼名字?”“劉亞楠,”劉亞楠回答道。
“是嗎?”女醫生露出誇張的表情,“我也姓劉,我叫劉豔萍。”“真巧啊!”劉亞楠也附和道。
“剛剛走的是學生軍的師長高玉磊?”劉豔萍試探着問道。“是的!”劉亞楠點點頭,“他是學生軍舉足輕重的人物,死的太可惜了。”
“哪,哪一個是方文山,我怎麼沒看見他,聽說,他纔是學生軍的軍長!”也許,這纔是她最想知道的問題。
劉亞楠吃驚的看着她:“你,不是跟他一起回來的嗎!”“你說什麼?”劉豔萍指着裡面,那個被她稱作“粗俗”“魯莽”“懦夫”的人,竟然就是令鬼子聞風喪膽的方文山,打的清真一郎一病不起的人,打的野田正人心驚膽戰的人,“這--------”劉豔萍看着四周,“太不可思議了吧!他就是方文山。”
“是啊!”劉亞楠不住的點頭:“只要有他在,學生軍就不會倒,連高玉磊臨走的時候都沒有忘記。記得我們在翻雲山,我們被1200多名鬼子包圍,連高玉磊都垂頭喪氣,一心只想跟鬼子拼命,但方文山輕描淡寫就讓鬼子全軍覆沒,不愧爲一個神人。”
“他是怎麼做到的?”這是鬼子乃至全山西全中國都遲遲解不開的一個迷,劉豔萍很想知道答案。“這是軍事機密,恕小妹難以奉告。”劉亞楠很不好意思的說道。
“對不起,對不起!”劉豔萍一不小心觸到了人家的軍事機密,連連道歉。這時,方文山突然從屋裡衝了出來,他兩眼鼓得像銅鈴,猶如是剛從地獄裡鑽出來的凶神惡煞,看得衆人心裡直發毛。
“王志凱!”方文山高叫一聲,王志凱趕忙答應,跑到方文山跟前。“是誰殺了你們師長?”方文山眼裡噴着火,瞪得王志凱不敢正面看他,“是,是------馬雲山的土匪。”
“是馬騮子!”方文山恨得咬牙切齒,“是-------的”王志凱小聲答應。“好!”方文山狠狠的道:“好,王志凱,召集第二師的所有弟兄,我們要給高師長報仇!”王志凱答應一聲,剛要轉身,卻被李微拉住,“文山,你要冷靜啊!高玉磊死了,我心裡比你還難過,可馬雲山三面都是懸崖峭壁,只有一條山路能通到山頂,而且這條路九曲十八彎,之前無論是中央軍,晉綏軍還是日本人,都曾派兵征剿過,可都無功而返,馬雲山仗着天險,易守難攻,你可要三思啊!”
“怕死就留在營地!”方文山瞪了他一眼,“王志凱,我的命令難道你不聽了嗎?”王志凱轉過身來,“我這就去召集隊伍。”說着邁步走了出去。
“方軍長!”劉亞楠也走了過來,“這件事,我覺得李微說的有道理,我們還得從長計議。”
“從長計議?”方文山瞪着她,“多長?要是計議上一百年,不用打,他們也死光了。”劉亞楠見方文山發着脾氣,怯生生的退了回去。
“你這人怎麼打仗的?”劉豔萍實在看不下去了,跳出來指責方文山。
“怎麼打仗,我有分寸,不用你教,別說是二三百名土匪,就是二三百名鬼子,我今晚也非打不可!”方文山已下定了決心,可他的思緒一點也沒有亂,他掃視了衆人一眼,目光最後落在李微身上。“我走後,任何人不得下山,否則格殺勿論!”方文山露出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各人都低下頭來,不敢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