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立心掛掉田立國的電話,便去了陳光的網吧。
這個有着碧溪縣第一家網吧稱號的無名網吧,如今的電腦數量已經是最初的兩倍了。
可惜,陳光並不在網吧裡。
田立心離開這裡,便騎着車過橋去了南門街,這兒也是碧溪縣城的古城。
古城被兩條交叉成“井”字形的街道,分成了面積相似的九宮格,但這個九宮格的北面只有中間的一格還住着人,徐浩然家便在這兒。
到了徐家,田立心卻沒能看到徐浩然,問了他的祖母,才得知他和徐父扎龍衣去了。
舞龍、炸龍,正是年節裡在碧溪縣城舉行的傳統娛樂項目。
年前的兩天,古城的七個舞龍隊,就會分別前往縣城裡的各門各戶拜年。
舞龍拜年的年輕人,當然就會得到很豐厚的回報。
但在縣城的方寸之地,又是怎麼保證幾支舞龍隊不會擠到一起的呢?
這就要說起炸龍了。
顧名思義,炸龍就是將鞭炮扔到龍身上,直至將用布紮成的龍衣炸燬爲止。
從初一到十四,每天晚上都會有兩支舞龍隊在縣城的中心廣場鬥龍,他們的出場費是有關部門提供的。
鬥龍,當然會吸引縣城和各個鄉鎮的愛好者們,他們多半會帶着鞭炮前來狂歡。
到元宵節晚上,古城的七支舞龍隊便會同時登場,那時候碧溪縣城也是萬人空巷的。
這晚上,堅持到最後才被炸燬的龍,纔是這一年的最大贏家。
從初一到十四,每晚毀掉兩條龍,元宵節一晚則會炸燬七條龍。
也就是說,每支隊伍都得先準備好五件龍衣,這也是徐浩然此時不在家的原因。
舞龍、炸龍時,數萬人一起狂歡的場面是非常熱鬧的,同樣也會存在着安全隱患。
穿着全套防護服的舞龍隊員,被鞭炮炸傷已經是家常便飯了。
圍觀的羣衆也有可能被橫飛的鞭炮命中,更別說,有些人爲了躲避鞭炮而到處亂跑,從而引起的踩踏事件了。
而在這全縣年輕人云集之時,各村各姓之間發生的鬥毆,也是時有發生的。
儘管如此,這項流傳已久的傳統,還是在碧溪縣城年復一年地流傳着。
田立心很少參加這個活動,哪怕偶爾去一次,也是躲得遠遠的。
但他不能規勸徐浩然像他一樣,畢竟,這是他們街道的集體活動。
徐浩然現在已經是他們街道的舞龍隊的主力了,他要是冒然退出,必將成爲古城人口中的懦夫。
而他,則會一輩子在古城擡不起頭。
田立心慶幸自己沒有出生在這裡,但他也不是沒有幻想過,要是自己生活在這兒,說不定也是這兒的英雄呢?
尋徐浩然不遇,田立心便也只能悵然而返了。
田立心在路邊吃了碗螺螄粉之後就回到了浪潮網吧,一直等到九點多,田立國纔開着一輛嶄新的五菱宏光,風塵僕僕地趕回來。
看到這輛車的車標,田立心莫名就想起了秋名山的傳說。
田立國和二叔聊了擴大網吧規模的事,又被田立羣將筆記本電腦勒索走之後,兄妹三人才坐着新車回到河邊的小別墅。
後天就是除夕,也該是結工錢的時候了。
經計算,田立國在短短的兩週內,賣出了四百多分網吧計費軟件,他也因此分得三十五萬多元。
田立心的收入則超過了兩百萬,這當然是稅前的。
儘管如此,他身上的現金卻只有兩千多,今晚就就給田立國發錢是不現實的。
好在是兄弟,這錢遲都能給他,關鍵就在於把這賬算清楚。
第二天,田立心也沒有時間給田立國轉賬,畢竟他們一大早就要趕回老田村。
碧溪縣講究吃,過年時,幾乎每家每戶都是會殺豬的。
即便沒能力殺一頭豬的家庭,也會聯合幾家一起殺一頭。
殺豬時,主家通常會邀請旁系兩三代之內的親戚前來幫忙,同時吃一頓殺豬宴。
田立國和田立心家已跳出了農民的圈子,每年殺豬這種事也就不存在了。
但田父和二叔也有堂兄弟,每年的年關,都會被邀請去吃殺豬宴。
前天和昨天,田父、田母和田立民便回了田村,分別參加兩個堂叔伯家的殺豬宴。
田立心因爲覺得自己說家鄉話太生疏,便以看家爲由躲在青柳趕稿了。
賀知章寫的“鄉音未改鬢毛衰”,似乎並不適用於田立心。
但在年關,作爲男丁,不回老家拜一次宗廟是不合適的。
這天天才發亮,田立國便給田村村委會打去了電話,將自己兄妹和田立心會開車回老田村的想法,預先知會了住在田村的兩個堂叔。
若不打這個電話,他們的家人是會等到田立國等人到來纔開船的。
掛上電話後,田立國便將田立心、田立羣分別叫了起來,而後開始往車上搬菸酒糖果之類的,此外還準備了幾十個紅包。
這些東西,田立心是不必準備的,畢竟田父前天就發過了。
儘管田立心目前算是整個家族最有錢的人,但他是學生,還是收紅包的身份,自是無法給家裡的小輩和晚輩發紅包的。
這也省了麻煩!
至於長輩給他發紅包,田立心是必須要拿的,畢竟是禮尚往來嘛。
田父前天就給堂叔伯家的孩子發了,堂叔伯再返還回來這才叫往來,這纔是天經地義。
洗漱後,兄妹三人就上了車,先到浪潮網吧告別了二叔,之後就往東出了城。
一路上,田立心都在複習着老家的方言,的確是太久不說了。
這也難怪,碧溪縣的方言實在太多,有些相隔幾裡的村莊,都沒法直接用語言溝通。
能精通碧溪縣所有方言的,絕對是天才!
一個半小時後,五菱宏光便翻山越嶺來到了老田村。
老田村坐落在碧溪湖畔,一道兩千多米長的防洪堤將其圍在方圓數裡內,但每逢潮汛,村內半數的房屋還是有被水灌入的可能。
村裡也沒有多少耕地和水田,生活在這裡的二十多戶人家,多以捕魚爲業。
即便如此,他們依然在此堅守着,堅守着村後的鳳凰嶺。
數千畝之廣的鳳凰嶺曾是祖輩的基業,這裡的山林,也屬於每一個田氏子弟。
能以名義上的鳳凰嶺管理者留下的,無不是長房、長子、長孫,他們堅守的,正是屬於田氏一族的共產。
上大學前,田立心每年清明都會回老田村一次,但來這吃殺豬宴的次數卻很少。
跋山涉水的,走這條路實在太艱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