瀋海月心中一動,突地想到了那日尉遲姑娘所說之言,再想到女兒擅入後山,尉遲兄妹竟能優容不罪之事,不禁十分費解!
痛禪和尚既然這麼說,他內心忍不住大爲驚喜,倒覺得有必要問問女兒的交往情形了。
心念及此,只見沈雁容已然現身!
她頭上戴着一頂火狐皮帽,一身紅緞子緊身疾裝,原是快步行來,想是忽然發覺到父親丹房內那個高大和尚,步子一下子慢了下來。
瀋海月道:“容兒,你當是誰來了?還不快來見過大師嗎?”
沈雁容慢慢步入,一雙眸子註定痛禪,臉上似乎非常地驚訝!
但是她仍然彬彬有禮地上前參拜道:“參拜大師父!”
痛禪和尚伸手說道:“姑娘免禮,一旁請坐!”
沈雁客站起來,目注父親道:“爹爹,這位大師父是……”
痛禪呵呵一笑道:“老衲法號痛禪,與今尊多年故交,彼時俱是俗家,如今佛道在身,姑娘不必改什麼稱呼,稱呼老衲一聲大師也就是了!”
沈雁容垂首道:“後輩遵命。”
她說話時,鳳目上瞟,偷偷觀察着和尚的臉色,心裡總是掛記着什麼似的。
只是“痛禪”臉上卻並無絲毫異態!
沈雁容看了父親一眼,道:“聽說爹爹玉體違和,不知是……”
瀋海月一笑道:“不妨事!”
沈雁容道:“爹爹今天與那個姓岳的見過了?”
說到姓岳的時,她的臉上顯然紅了一下,而且有意無意地向着一旁的痛禪瞟了一眼!
瀋海月冷冷一笑,說道:“自然是見過了!”
“那麼他……”
“他業已落敗,眼看就將死在爲父之手!”
沈雁容驚懼地嚥了一下喉嚨!
痛禪大師的一雙灼灼眸子,自一開始就注視着她。
“後來……”
瀋海月嘆息一聲道:“卻落在了後山那個賤人手裡去了。”
“後山……的賤人?”
沈雁容微微垂下頭來,過了一會兒,她才又慢慢擡起頭來道:“爹爹說的是尉遲姑娘嗎?”
瀋海月登時一驚,道:“你怎麼知道那賤人的姓氏?”
“是她自己跟我說的!”
“可是你卻從來沒跟我說過!”
“是她不要我告訴您的!”
她顯然心裡還在盤算嶽懷冰的那件事,臉上表情是說不出的那種不着勁兒!
“容兒!”
瀋海月一本正經地道:“你是怎麼認識尉遲姑娘的?”
“我也記不清楚了……”
“你好生地想來!”
“這件事很要緊?”
“當然!”
瀋海月冷冷一笑道:“尉遲兄妹既收容了姓岳的小輩,眼下就是我們摘星堡的大敵!”
沈雁容搖頭道:“爹,依孩兒所見,這件事怕不可能,尉遲姐姐曾親口告訴我說,他們尉遲一家移居雪山已經數代,避世潛修,永不會捲入武林是非漩渦!”
“可是這一次卻是在所難免了!”
“爲什麼?”
“因爲她已殺了我們的人,你馬師兄已死在那賤人之手!這個樑子可就結上了!”
沈雁容臉色一變,垂下頭來!
“阿彌陀佛!”
一旁的痛禪和尚道:“有道冤家宜解不宜結,這件事或可藉助姑娘之力,化干戈爲玉帛也未可知!”
沈雁容面上一喜,道:“大師父說的是真的?”
“出家人不打誑語!”
“啊,那太好了。”
可是她立刻又皺起了眉頭,說道:“只是我又能做些什麼?”
“姑娘與尉遲姑娘不是很熟嗎?”
“只不過見了三次面。”
她輕輕皺着眉頭,回想着說道:“第一次在萬鬆坪……”
“那時我爲了這一隻兔子,不意越過了後山的禁區,忽然出現了一個怪人阻住了我的去路……”
瀋海月與痛禪和尚頓時一怔,對看一眼。
“怪人?”
瀋海月奇怪地道:“莫非還有什麼外人不成?”
沈雁容道:“那人的樣子好嚇人,一顆大頭,滿頭滿臉都是鬍子頭髮……這個人武功極高,我竟然不是他的對手,被他一伸手就抓住了!”
“這件事你竟然沒有告訴我!”
“我怕您老人家罵我……”
“姑娘你說下去!”
痛禪和尚好像對這件事極爲注意。
沈雁容道:“那個大頭老人只一伸手,就把我吊在了空中,責怪我不該擅入禁區,他不知道是用了一種什麼法術,只在樹上畫了一個十字,我就下不來了!”
痛禪輕輕喧了一聲佛號,細目頻眨道:“姑娘你說下去!”
“是,大師父!”
沈雁容偷偷又看了父親一眼,見他沒有責怪的意思,才又接下去道:
“我在樹上吊了大概有一個時辰,簡直已經就受不了啦……眼看着就要昏了過去……
纔有一個白衣少年出來救我下來!”
“白衣少年?”
“是的……後來我才知道他是尉遲姐姐的哥哥。”
“原來尉遲兄妹你都見過了?”
痛禪和尚嘴裡又喧了一聲佛號,低低講道:
“汝負我命,我還汝債,互爲根本,以是孽緣,因果相續!”
沈雁容道:“大師父您說些什麼?”
痛禪只是含笑,搖頭不語!
“那位尉遲大哥雖是把我救下來了,可是對我極不友善,他本來要押我到摘星堡來見爹爹,後來尉遲姐姐來了,替我說情,纔算沒有事!”
“可是後來,你仍然常常越界到後山去!”
“我忍不住……”
“他們兄妹沒有阻止你?”
沈雁容笑笑道:“倒是沒有了,有一次在後山又碰見了那個怪老人,他大概是受了尉遲兄妹的囑咐,遠遠看見了我就避開了!”
痛禪和尚點頭道:“善哉,這就是姑娘你的一份緣份了!”
沈雁容本是懷着一番驚嚇,以爲定會被父親所責罵,卻沒有想到父親態度一反往常,她也就不再拘束,心裡想到哪裡就說到哪裡。
她笑了笑,道:“有一次又遇見了尉遲姐姐,她還帶我到後面玩了一會兒,唉,風景真是美極了……我看見了他們的家,好漂亮,只是她卻沒帶我進去!”
“爲什麼?”
瀋海月問着。
沈雁容搖頭道:“尉遲姐姐說她家附近都設有厲害的埋伏,她不能把進出的方法告訴我,怕我以後隨便進出!”
“不過……”
她笑了一下道:“她說她很會看相,看了我的手,說我將來也是她們一道上的人呢!”
“這就是了!”
病禪和尚道:“老衲看姑娘根骨亦極清奇,來日必有大成,可喜可賀之至!”
“那賤人還與你說些什麼沒有?”
沈雁容微微搖頭,沒有說話。
痛禪大師說道:“姑娘有話,直說無妨。”
沈雁容才道:“尉遲姐姐說爹爹……”她嘆了一聲,遂沒有接下去!
瀋海月冷笑一聲,道:“怎麼不說下去了?”
沈雁容吶吶地說道:“她說爹爹私心過重,且災難重重,如欲避過,須自求兵解!”
她妙目一轉又道:“爹爹……什麼叫做兵解?”
瀋海月登時面色如土……
痛禪和尚亦連聲喧着佛號道:“無量佛。尉遲姑娘未免太過言重了!”
瀋海月霍地站起身來,道:“一派胡言,那賤人自恃劍術高明,竟敢如此猖狂,信口雌黃,哼哼……我倒要看看最後鹿死誰手!”
說到這裡,轉向痛禪道:“大哥,我們這就起程上白金嶺,面謁無相老前輩去吧!”
痛禪微微頷首道:“使得,但老衲認爲卻要容姑娘陪同一行!”
瀋海月道:“她一個女孩子家……”
“不不不……”
老和尚道:“要她同去纔好!”
瀋海月知道拜兄既這麼說,一定有理,當下吩咐女兒道:
“你即刻收拾一下,隨同爲父與大師外出一趟!”
沈雁容心存疑惑,卻也不敢再問,當下匆匆轉出,準備一切。
“白金嶺”距離摘星堡不過七百里的腳程。
三騎快馬在日出之前出發,日落時分已來到了“白金頂”萬丈冰峰之下!
顧名思義,這座山峰的頂頭終年都積壓着一層白雪,遙望上去,銀光燦然,是以纔會得了這麼一個通俗的稱號!
這裡居民極少,只有部份漢蒙雜居,散亂的遊牧民族,在此過着散亂的類似放逐生活!
白金嶺原是天山大雪山的一個系列,山上有終年不斷的積雪,日出雪落,匯成流泉!
這類泉水,分百千股,四面流下,在廣大的草原上,形成了所謂的沃野,即水草地。
山下有一家小食店,名叫“雪家餅號”,這裡賣麪粉磨製的烘餅,還有馬肉,專供出售給本地牧人吃食,很少有外人來此照顧生意!
可是今天卻是例外得很。
好像這個小店裡已老早地來了不少的人!
小店一共只有三張破桌子。
三張破桌子上,都已坐滿了人!
最裡面的那張桌子上坐的是一個面色焦黃的黃衣道士,道人年歲在四旬左右,一身黃色葛衣道袍,其上多處都磨損了,人不高,背上卻揹着一把裹着黃色布條的長劍,劍極長,武林罕見!
黃衣道人正在津津有味地吃着一塊馬肉,不時地喝上一口酒。
可是由他的面色上看去,他並不快樂,顯然內心積壓着重重的心事!
第二張桌子上坐的不是外人,一個和尚,一個修士,一個絕色少女。
痛禪大師、摘星老人、沈雁容,這三個人來了有一會兒了,要的只是茶水,未進飲食。
現在說到最後的這個座兒上。
這個位子上坐的是一個身材中等、年在三旬左右的微醉婦人。
是個漢人!
衣飾、外套,無論哪一方面看上去,這個女人都不像本地的漢人。
本地漢人固是不算少,可是看上去和蒙古人的裝束早已混成一片,女人看上去更是邋里邋遢,很少能讓人看上一眼的!
可是眼前這個婦人,無論衣着、風度,甚至那特有的白嫩膚色,看上去都大異一般。
她身上穿着一件湖水色的百折長裙,裙子上繡着朵朵梅花,望之分明是上等湘繡,潔淨得一塵不染!
足下是一雙天足,穿的是同色的一雙繡花弓鞋。
婦人白紗扎頭,剩下的髮梢兒不長,似乎用一節串有珠花的箍子箍着。
這樣讓人一眼就可看出來她是個結過婚的婦人!
她的年歲很令人難以猜測,說她三十幾歲絕不嫌大,若說二十幾歲,也不嫌小,總之,那是一種很能吸引男人注意,而具有高貴風華、氣質典型的婦人!
她獨個兒地坐在位子上,面前放着一杯茶,可是茶具卻是自備的,青花小瓷的蓋,配着她春蔥般的玉指,看上去真是相配得很。
這樣風華蓋世、雍容華貴的一個美婦人,即使在紫禁城的上苑春郊出現,也毫不遜色。只是擺在眼前這個雞毛小棚店裡,可就顯得太招搖一點兒了。
所幸,這店裡僅有三桌人;而且看起來,三個桌上的人,都有些自命清高,誰也不會多答理誰一句話兒!
女人特別注意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也許是惺惺相惜吧!
沈雁容自第一眼開始,就特別注意這個座頭上的婦人,那婦人也曾間歇地向着她瞟上一眼。
她們已經彼此注意很久了。
現在,當沈雁容再一次向着美婦人注視時,那婦人終於露出了一口貝齒,微微地笑了。
沈雁容點頭迎笑。
這附近,沈雁容是鋒頭最健的一個姑娘了。
誰都知道她是摘星堡堡主的掌上明珠,誰都知道她擅於飛馬騁馳,她的人漂亮固是遠近馳名,本事好更是人人皆知!
這裡她住已久,幾乎沒有人沒見過她,她也很少有沒見過的人。
是以,眼前這個雍容華貴的婦人,大大引起了她的注意力,也引起了她的好奇。
如果不是因爲父親和痛禪大師在身邊,她真想過去與對方好好地聊聊才過癮。
美婦人只是淡淡地飲着茶,目光除了窗外的山景以外,絕不留戀着什麼地方!
倒是那個四旬左右的黃衣道人,顯得有幾分沉不住氣了。
他原本是大筷子吃着肉,大口地喝着黃湯,現在卻放下了筷子!
小店是由兩個年老漢人夫婦所經營,掌櫃的漢子姓馬名三奎,是個駝子,一雙眼睛長年地被火烤油薰,看上去虛眼紅腫,也許一上來就水土不服,弄沙了嗓子,現在一說話,簡直就像是躁了雞脖子一樣,別提多麼難聽了!
裡座上的黃衣道人這時拍了一下桌子道:“來,老頭,道爺有話要問你!”
馬老頭擦着一雙油手走了過來,腰彎得跟蝦米一樣地說道:“道爺,有什麼吩咐?”
黃衣道人冷笑道:“你這老小子,別是騙人吧!道爺已等了兩個時辰了,怎地還不見山上的人來?”
馬老頭一隻手摸着頭皮,擠巴着他的一雙火眼道:
“是呀……今天是有點怪,平常,這位先生,總是在日落前後,由這條路上賞雪而過,今天是怎麼回事?”
道人冷冷一笑.道:“白金頂高數千仞,你確定那人真的就住在上面?”
“這個……誰知道呢!”
中座的瀋海月心中一動,偏頭向道人注視,卻爲痛禪和尚用腿輕輕一碰,他也就掉回頭來!
黃衣道人兩隻手按着桌子,緩緩地站起身子來,把一雙細長的瞳子,隔着窗子,遠遠向着山上望去。
沈雁容注意到,那個美婦人這時臉上帶着一種淡淡的微笑,一雙剪水瞳子打量着那個道人。
道人注意窗外良久,忽然拍了一下桌子道:“來了!”
這“來了”二字,使得舉座皆爲之一驚!
似乎是大家等待着的都是一個人!
美婦人是唯一能保持着鎮定的人,可是在她聽到道人說到“來了”二字時,那雙眸子卻也禁不住向着窗外瞟了一下!
道人似乎有一種特殊的聽覺能力!
因爲在他說“來了”二字時,根本什麼也沒有來,人不說,連鳥也沒有一隻!
可是大家確確實實地就是相信有人來了。
事實上道人的確也沒有騙人。
是有人來了。
“人”沒有來之前,先聽見的是那麼清悠遙遠的一串小鈴鐺的聲音。
不是馬脖子上的那種串鈴聲,而卻像是驢子頸間那種小小串鈴的聲音——
“叮叮……”
聽在耳朵裡,真是有說不出的悅耳!
就在大家乍聞這陣清悠鈴聲的時候,沈雁容忽然有一個奇怪的發現——
那個美婦人失蹤了。
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非但是那個美婦人失蹤了,就連婦人座前桌上的那個講究的青瓷蓋碗也失蹤了,好像那個地方根本就從來沒有坐過那麼一個人似的!
沈雁容這一突然的發現,趕快扯了父親一下衣角,瀋海月也發現了。
痛禪和尚也發覺了。
大家誰也沒有說什麼!
道人依然全神地注意聆聽嶺陌間傳來的那陣小小銅鈴聲!
鈴聲,越來越清晰,證明來人越來越近!
道人臉上泛起了一陣子凌人的氣焰,黃焦焦的面門頰上,刻劃出兩道極深的皺紋。
任何人看見了他這種表情,都不會會錯了意。
那是一種仇恨的表情!
就在這個時候,那個響着鈴聲的牲口出現了。
僅僅是一匹“烏雲蓋雪”的小毛驢而已。
儘管是驢背上鞍具齊全,甚至搭在驢頸上的一個裝有書籍的布袋兒都完整地搭在那裡,獨獨缺少的是驢背上的那個人而已!
這一突然的發現,使得各人都怔了一下。
當然每一個人的反應不一。
瀋海月這一方面,是專程候駕來的,現在發現來的只是牲口,主人沒來,當然微感失望。
黃衣道人的表情可就不同了!
他嘴裡罵了聲:“臭窮酸!”
一隻手在桌子角上輕按了一下,瘦長的軀體箭似也已躍了起來!
身法之快,就連在場的痛禪、瀋海月、雁容幾個輕功上有極深造詣的人,都未能看清楚他是怎樣出去的。
像是一支黃色的箭矢“噗”的一聲,已落在了對面的峰巒之上。
那座峰巒與茶座彼此間距離少說也在八九丈間,道人竟然只憑着單手輕按之力,就把身子騰了出去,這種輕功,實在的嚇人!
痛禪和尚看到此況,匆匆丟下了一塊碎銀子道:“走!” шωш ⊕тt kān ⊕C〇
三個人先後各自縱身而起,循着那黃衣道人身後,跟撲了過去!
他們的身法不謂不快了,可是與那個黃衣道人比起來,可就差遠了。
當他們先後抵達到那片山巒上時,非但未曾看見那頭小毛驢,甚至連那個黃衣道人的蹤影也消逝了。
痛禪大師左右打量了一眼,目光立刻聚集在當前數十丈的一片梅林之間,身形微晃,便芒鞋輕點,像是一隻展開翅膀的大鳥般地,只是幾個翻撲,已翻出十數丈外!
瀋海月目睹着昔日的這位拜兄輕功至此,十分欽佩!
他雖說三年苦練的劍術根基,已爲尉遲青幽破壞,可是元力尚存,並不礙他的輕功身法施展,這時一隻手輕提女兒右腕道:“快!”
父女二人各自展開上乘身法,倏起倏落,緊緊隨在痛禪之後,剎時間已翻出數十丈外!
前行的痛禪大師身形猝然向下一落,大袖起處,如同一隻巨鳥似地已落在了沈氏父女身前。
他輕叱一聲道:“伏身!”
這時沈氏父女身子剛剛縱到,聞聲即速向下潛身。
三個人伏身之處,正好是一片崖坡,藉着前面的一片坡影,正好可以遮住三人的身形。
眼前是大片梅林!
很少地方能看到這麼美的梅花林子,放眼過去.一片晴梅豔雪,梅樹蒼勁,弓伸臂張,加藤如蟒,或低生伸延,或怒茁擎空。
萬株梅樹,紅白相襯,一片香光,萬種芳菲。
誰也不會想到,如此大山深處,竟然會有這麼一處所在!
尤其是沈雁容,當時詫然而驚,忍不住發出了一聲讚歎。
痛禪和尚立刻回頭以目示意她不許出聲。
同時,沈雁容自己也發覺出不對了。
三個人頭都低得很低,而且藉着一層山藤,掩飾住他們露出的頭部。
他們都看見了——
那頭“烏雲蓋雪”的小毛驢,正在地上嚼食着樹根旁邊的嫩草芽,鞍轡上的白銅釦花,被雪光映襯得一片銀光燦然!
氣氛乍看起來是那般的寧靜,事實上卻是大謬不然!
先時小店所見到的那個黃衣道人,赫然在場。
只見他瞪着狼也似的一雙眸子,先是在小毛驢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遂即把目光投向梅林之間,但是由於這片梅花樹林佔地極大,他的目光也就很難在某一處地方固定下眼!
可是這道人顯然是極爲精明之人。
痛禪和尚與瀋海月都可以稱得上見解閱歷極豐之人。尤其是江湖武林中,凡是略有特徵名望之人,按說他們都應該有個一知半解。
可是眼前這個道人,他們竟然是一點都不知道,事實上道人的身手又是那等驚人,如以傳說的武功而論,僅僅憑着他剛纔施展的那一路輕功而論,幾可獨步武林,無人能出其右。
即使是痛禪,以及素日自負極高的瀋海月也自認弗如,雙方相去甚遠。
黃衣道人似乎守定了這頭小毛驢。
他也準知道找到了驢,必定就能找到人。
是以,看起來他絲毫也不急,就在一顆梅花樹邊的一塊大石上坐了下來。
他的衣袖甚長,這時略略地挽起來一些。痛禪等三人才發覺到道人十指留有甚長的指甲,人家的指甲卻是直伸出去,講究的人還戴得有指甲套子,可是這道人的指甲都是捲起來的,而且每一根指尖上,都套着一截竹製的指帽。
道人黃衣黃帽,黃臉黃眉,全身上下,除了頭髮是黑的外,幾乎無一不黃,看上去真像個土地爺爺似的。
小毛驢不時踢動着白色的蹄子,忽然引頸長嘶了起來。
道人冷冷一笑道:“我瞧你這個畜牲,莫非還敢在本道爺面前賣弄什麼玄虛不成嗎?”
說時一雙眼睛現出了厲光,右手二指倏地向着驢身上隔空一指。
那頭小毛驢本在昂首長嘶,不意才叫了一半,登時就停聲而止。
怪的是,它非但停住了聲音,竟然連全身的動作也停止了,彷彿全身上下一下子受了禁制,剎時間,只見它目凸涎流,全身戰瑟不已,那副形象看起來顯然是痛苦到了極點。
道人哈哈大笑,揚聲四野道:“無相老兒,道爺知道你就在附近不肯出來,卻拿這頭畜牲耍勞什子花槍。今天道爺就給點厲害你瞧瞧,再不出來,你這匹素來愛若性命、形影不離的小毛驢,可就保不住,要命喪梅園了。”
沈雁容登時一驚,這才知道,敢情那頭小毛驢兒,原來被道人隔空點了穴道,或者是施展了什麼禁制。
道人嘴裡笑着,手指連連向着那頭毛驢揮動。
每指一下,那頭小毛驢必將全身一陣子戰抖,聲音雖是被禁住了,可是卻有一種悶啞的嘶鳴之聲,發自喉間,那種形象,看在眼中的確是慘不忍睹。
黃衣道人卻似一下子抓住了竅門,自信對對方有了有力的威脅,一時哈哈大笑。
“無相老兒。”
他大聲道:“我這‘小千刀’的手法,你是知道的,要不要我先拿你的愛驢開刀?”
說話時,一雙眸子四下張望着。
想是這一招沒有能達到預期的效果,黃衣人霍地大怒道:
“好吧,老兒,看來這頭畜牲你是不想要了,我就宰了它,弄下山到馬駝子店裡,來個風乾辣驢肉吃了!”
說到這裡,兩隻手一搓一揚,正待向着那頭受禁制的小毛驢身上虛按下去。
驀地,嶺澗間颳起了一片旋風。
風勢一轉,捲起了一天的白雪。
那片白雪乍起時,像是一層薄薄的白紗帳子,又像是一面透明的玻璃罩子,不偏不倚地向着那頭飽受禁制的小毛驢身上罩了下去。
頓時間,黑色的驢身子,像染了一層白粉般的雪花,怪異的是,那頭毛驢子的禁制,就在這層白雪的覆罩之下,突然之間被解開了穴道。
剎時間,它活蹦亂跳地嘶叫着,向梅林之內狂奔而去。
黃衣道人先是一怔,遂即大怒,目光一轉,道:“什麼人?”
四野肅然,除了有些風濤聲外,看不出有何異狀。
道人狂笑一聲道:“無相老兒,我料定了你就在這裡,果然不錯。你我三十年前黃山谷的那檔子事還沒有解決,道爺言而有信,說來就來,怎麼來了之後,你這老兒藏頭縮尾,算是怎麼回事?”
山野無聲,加以道人嗓門又大,這幾句話說得四山齊應,餘音迴盪。
如果梅園內有人,萬萬是不會聽不見的。
果然,就在他的話聲方一落下的當兒,就聽得一人用着極其輕鬆悅耳的笑聲發話道:
“黃衣道兄,貧道在此候你多時了,你自己有眼無珠,又怨得誰來?”
聲音分明就在眼前。
可是在聲音未出之前,任何人都不會注意到這個地方,而在聲音發出之後,任何人卻又覺出,那人不過是近在咫尺之間。
原來是梅園之內,各色梅樹何止萬千,如非特別注意其中一株,很容易目光錯亂。
現在尋聲望去,霍然才見就在梅園正中一棵較矮的梅樹之下,跌坐着一個身着蒼衣,髮束金箍的散發中年修士。
這人由年歲上看去,大概不超過五十歲,清癯的一張瘦臉,長眉、秀目、隆鼻、白膚。
一眼看上去,即知是一個素行有德之士。
由於他身上那一襲肥大的蒼衣,其色澤紋路,看上去簡直就和身後那株矮粗老梅樹的樹皮一般無二,是以如非特別注意地去看,簡直是認他不出。
散發修士跌坐在一塊白色石板之上,石板上尚置有一隻矮小的爐子。
這時,爐火正旺,其上置着一把茶壺,壺水已開,由壺口內,嫋嫋地冒着白氣。
只是這些混淆在原本就飄散着的一層雪霧裡,絲毫也不顯著!
莫怪乎,他不出聲發話,誰也不會注意到有他這樣的一個人存在。
這人一入痛禪等三人眼中,瀋海月頓時就認出了對方正是海內外有籍可考的十七位奇人之一的無相居士,他也正是自己此一行所要來找尋的異人。
無相居士花下烹茶,一副倏然自得樣子,似乎眼睛裡並未把那黃衣道人看在眼中。
相反的,黃衣道人一眼看見了無相居上,登時無名之火高升六丈。
他大吼一聲道:“無相老兒,誰不知道你這一套障眼法兒,道爺只當你也算是個有名的人物,上來看重於你,想不到你竟然用這般雕蟲小技來消遣我,真正是豈有此理!”
說到這裡連聲冷笑着道:“別人怕了你,我宮雲飛豈能怕了你嗎?”
無相居士一笑道:“道兄你說哪裡話來,你我當年不過是一件小小誤會,惻隱之心,人皆有之,何必這般認真?貧道自來白金頂後,早已不問外事。”
說到這裡,有意無意地把臉側面一偏,視向瀋海月等三人藏身之處看,聲音放大了道:“就是有人千里跋涉來找我,也只怕請我不動。一些江湖人物,每每挾技尋仇,卻也要拉上我一把,道兄請想,你我當年修爲不易,豈能爲了一些不相干的外事,壞了自家處世的規矩。道兄,你說是也不是?”
瀋海月等三人聽得登時一驚,三人面面相睹,不發一語。很明顯的,無相居土這番話,明面上是向黃衣道長所說,其實卻像是衝着瀋海月等三人而發。
三人雖是聽得心裡發涼,到底還是個心裡的悶葫蘆一時解它不開。
反之,那黃衣道人卻聽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腦袋,只當無相居士是有意拿話來逗自己開心。
只見他把那張黃臉一沉道:“道爺聽不懂你這番高論,今日我來這裡爲的是一踐當年之約。事隔三十年,居士你倒也是個信人,居然還在此梅園相候,貧道知悉你‘玄都’劍術已有了九成火候,今日就是專爲討教你劍術來的。”
言下就要出手,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
無相居士冷冷一哂通:“道兄也是多年修爲之人,竟還這等的毛躁,不知千日面壁,內熬劍炁之不易……”
說到這裡,目光又向沈氏父女等處揚臉冷笑,道:
“只爲一時逞能,毀了多年的劍基,實在是至愚至下之至!到那個時候,只怕後悔也來不及了!”
摘星堡主瀋海月聽在耳中,更似當頭一聲棒喝。
這句話說得實在太明顯了,瀋海月就是再傻也沒有聽不懂的道理。
他想起自己苦心潛習三年,方始初成的一點劍基,果真正如居士所言,只爲逞一時之能,想不到激來了尉遲青幽那等厲害的大敵,以至於劍毀人傷。若非對方還存下了一點仁心,保全了自己的根本基礎,後果簡直是不堪設想。
他原本已是十分委屈,此刻再聽無相居士這等用話一激,更不禁觸到了傷懷,登時輕嘆一聲,垂下頭來。
痛禪和尚卻與他抱持着不同的看法。
在他的看法裡,像無相居士這等奇人,平素要想見上一面,真個是難以登天,既然見了面,絕非是無緣之人。休看他口頭上說得那般無情硬朗,真正事到臨頭上,絕不可能真的就抖手不問。
所以他心裡篤定得很。
至於沈雁容卻又是一番想法了,對於眼前即將展開的這一場爭鬥,她實在渴望得很!
因爲她知道當前的兩個人,並非是一般武林中人物,而是自己僅聽傳說,從來未曾親眼見過的劍俠人物——也就是同於大雪山尉遲兄妹那等奇特的人物。
她的心激動極了,巴不得一看究竟。
無相居士話聲一斂,目光轉向黃衣道人道:
“道兄,貧道自問當年對你已仁至義盡,並無是非可言,再者我等修道術士,不久大劫將至,道兄你又何必一再以武相逼。貧道對未來四九天劫尚沒有逃過的把握,莫非道兄就這等有恃無恐,你若煮豆燃箕,自我相傷?道兄,貧道所說句句屬實,尚請三思而行!”
這番話出之德高望衆的無相居士之口,實在是很應該有說服之力了。
奈何那黃衣道人,今日之來,實在是抱有極大私心而來,你道爲何?
原來道人乃黃山“飛雷澗”之煉士,本名官雲飛,人稱“黃衣道長”,平素爲人尚不算壞,加以闢山練劍數十年,已有相當功力。
只爲黃山“飛雷澗”有一修爲千年之老蝟,原已成了氣候,那老蝟自以異類修爲,必遭天怨,是以每每於雷雨之夜託護於“飛雷澗”,冀圖以黃衣道長爲庇護。
“黃衣道長”宮雲飛先還不知,後來日久漸漸生疑,查出本末。
宮雲飛自知老蝟託庇之後,不禁動了一念貪心,他知道這類千年刺蝟,修煉不易,既能歷經千載,必有成形之內丹。
這類異類修煉的丹元,對於修道術士,大是有益,由是乃對那隻老蝟種下了深心。
事情是活該出事。
那一夕正逢驚蟄之日,黃山“飛雷澗”雷雨交加,風狂雨暴,加以山洪暴發,其勢驚人已極!
宮雲飛事先就佈下了陷阱,先在其煉室之前,佈下了一個鎮壓風雨雷電的法壇,引誘老蝟前來自投。隨後,他另外在壇外佈下了一個“五極生死陣”,自己坐鎮暗處,靜等着老蝟自投。
那隻千年老蝟不察究竟,果然中計,竊喜黃衣道長爲己庇護,殊不知身方入陣,即爲道長法力所鎮。
黃衣道長此時放出飛劍,迫使刺蝟不得不吐出其苦煉多年之丹氣相抗。
一人一獸,正自相持不下。
那千年刺蝟雖是修煉有年,總不比宮雲飛之老謀深算,加以宮雲飛所練之“地黃劍”,正是這類異物之剋星。老蝟眼看不敵,即將把內丹獻出,伏身受斬的當兒,事情偏偏是那麼湊巧。
那時正逢無相居士路過黃山訪友未晤,乍見此一人獸格鬥。
當他探知經過後,不禁對那隻千年老蝟心生同情,甚是對宮雲飛感到不滿。
就這樣,他插手管了這麼一件閒事。
事情的結果,無相居士救了千年老蝟一條活命,併爲其保全了那顆修煉了幹年的內丹。
當然,宮雲飛這一方面是得罪定了。
當時情形而論,宮雲飛得知來人乃是宇內極負盛名的十七位煉士之一的無相居士,自知不是對方對手,加以他當時適當坐關修爲“小諸天”,心怯之際,自問實在惹不起無相居士這等大敵,當時硬生生忍下了這口氣,卻是心又不甘,乃與居士定下了三十年後今日之約!
無相居士臨去時,施展仙法,在黃山飛雷澗底開了一條引道,指引老蝟蟄居避難,也就解決了那隻老蝟日後畏懼天公的雷雨的心理。自此伏居,晨昏也只敢在洞門默參日菁月華,不敢再露出一些些惹人的意態鋒芒。
事情的大概也就是如此這般。
三十年後的今天,“黃衣道長”宮雲飛挾技而來,想到了三十年前平白失寶之事,大是心有不甘。
“黃衣道長”宮雲飛冷森森一笑道:
“無相道兄,你這番話平心而論,倒是兩句好話,若非爲了四九天劫這檔子事,道爺我還不來呢!”
“此話怎說?”
無相居士一面說,一面斟了碗香茗。
他座前石上,設有三份茶具。
這時他把斟好的一杯茶輕輕端起來,一哂道:“道兄千里而來,貧道忝爲地主,一杯清茶,道兄你是要喝的,請!”
“請!”字出口,手指微指,只聽得一股疾旋之風。
石上的那盞滿盛茶水的蓋碗,已然疾飛直轉地來到了黃衣道長面前,只見白瓷加蓋的一碗茶水,只是那麼輕飄飄、滴滴溜溜地在道人面前打着轉兒。
黃衣道人平手一託,接在手中,略微聞了聞,冷冷一笑道:
“以石泉之水,烹普洱之茶,閣下堪稱得上是享樂中人,只可惜貧道喝慣了‘老壽峰’的鐵觀音,對閣下好意,無福享受。”
手腕一抖,掌中蓋碗沖天直起,足足拋起了有百十丈高下,眼看着已入雲霧之中,卻又垂直落下,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無相居士座前。
這一手功夫,妙的是非但茶碗未曾破碎,卻連碗中茶水,點滴亦未曾濺出!
無相居士笑道:“宮道兄,你來勢洶洶,何不少壓氣焰,你我化干戈爲玉帛,貧道少頃或許還能爲你介紹一個海內知名的朋友!”
宮雲飛冷笑道:“你我之約,當時並無第三人在場,何故又多出一個?”
無相居士一笑道:“事出意外,宮道兄,你如果認爲那位朋友來此是爲貧道助陣的,那可就大錯特錯了!”
他微微一頓,又接下去說道:
“只是我這朋友脾氣不好,法力更勝過貧道百倍,爲道兄計,還是不要開罪的好!”
宮雲飛嘿嘿一笑道:“道兄儘自說這些廢話做甚!”
忽然一笑暗忖道:“是了,莫不是這老兒怕了我,有意拿些閒話先來消遣我,等到他那朋友一到,再圖合力對付我?”
心裡這麼一想,越覺大是有理,當時面色一沉:
“無相道兄,貧道今日來此,會的是你,卻與你的朋友無關,千里而來,豈能三言兩語打發就走!”
說到這裡大袖一揮,即見五點金星,脫手電閃而出,直向石座上的無相居士身上飛到!
沈氏父女以及痛禪和尚居高臨下,很清楚地看見那道士發出來的乃是五把薄如紙片的小小錢刀!
他們這類人物,不出手則已,出手自無輕發!
五口錢刀閃爍着五道刺目金光,風疾電馳,向着無相居士身前一閃而飛,分五處繞過來,向居士全身五穴道上刺過來。
無相居士早已料到了對方有此一手!
只見他雙手交叉着如同扇面似地在面前撒了個圈子,那五枚錢刀瞬即像是遇見一層障礙,突地碰見了一層無形的鋼罩子一般!
但聞得“叮叮咚咚”一陣子鋼鐵交擊之聲,錢刀攻處,火星四射,卻休想能攻入居士身側分毫。
黃衣道長怒哼了一聲,向着空中錢刀指了兩下,只見那五枚飛出的錢刀陡地威力大增,就空轉動之間,立刻加大了一倍,攻刺之力平空加了數倍。
無相居士呵呵一笑道:“宮道兄遠道而來,莫非沒有點新鮮玩藝兒麼?”
說到這裡,雙手合掌一搓,一揚,似乎見其掌心內紅光一閃,也只是一閃而逝!
遂即“叮咚”一陣子銅鐵墜地聲,再看道士所發的五口錢刀,已如破銅爛鐵般地跌落在地!
“黃衣道長”宮雲飛先是一怔,遂即面上現出一片猙獰表情!
他緊緊咬了一下牙,道:“莫怪乎你這老兒有恃無恐,原來已經煉成了‘護身赤罡’。”
邊說他邊自咬牙切齒,一面頻頻後退着。
他當然不會就此而退。
無相居士卻也知道“黃衣道長”伎倆絕不止此,是以雖上來勝了一陣,仍然不敢絲毫大意,一雙眸子眨也不眨地注視向對方。
雙方情勢,由於有了前面的一陣,看上去是劍拔弩張,越加緊張!
驀地——
“黃衣道長”宮雲飛十指抖處,像漁夫撒網般地,自其十指尖上倏地飛出了十道如膠似漆般的黃色光絛。
無相居士登時一驚!
他倒是未曾料到宮雲飛有此一着!
原來劍術之士以築基爲始,運炁爲本,有了基炁才談得上運施飛劍,進而盡習上乘劍術!
劍術到了相當年限之後,才能更進一步,成就所謂的“劍炁”。
有了這種“劍炁”的功夫之後,才能算得上是一個劍術中的人士,可以身劍合一,頃刻間出入青冥,大抵上有了此類成就的人,多半歸隱靈山,不復生事人間!
眼前“黃衣道長”宮雲飛情急之下,竟然不自珍惜,一上來就施展出其苦煉經年的本身“劍炁”。
在“五行”之中,宮雲飛是攻的“土”行,是以一切功力皆着土質!就連發出的“劍炁”也是土黃顏色!
這種劍炁的功力,畢竟不同凡響。
黃光過處,無相居士身側四周,頓時冒出了一陣淡淡的紅色煙霧。
無相居士似乎有些兒措手不及,身子大晃了一下。
眼看着黃衣道人手指上的十道黃色光華,交織成一片黃色光網,直向着無相居士全身罩下,居士背後頸項之間,倏地上衝出一道筒形白光!
這道白色光柱,正是居士所煉的本身“元炁”。在無可奈何的情形之下,只得使出抵擋對方的殺手毒招!
只聽得空中“刷”的一聲輕響。
那道甫自居士後頸冒出的白色光柱,頃刻之間化成了一把白色的光傘狀物,一下子與對方十指間發出的十道劍炁迎在一塊!
無相居士想是上來疏忽差一點兒吃了大虧之故,這時看來,臉上現出了一層薄怒,眸子裡凌光四射,注視向黃衣道長宮雲飛!
“宮道兄,你此刻抽身尚還不遲,以貧道所見,你的功力因是不弱,要想勝得過我,卻是不易!”
宮雲飛這時正在全力運施着他的十道劍炁!
只是正如無相居土所說,他的功力確是較諸居士差上許多。
是以他雖施展出十分的力道,用力地擰絞着他的十指,把十道黃澄澄的劍炁運轉得如同怪蟒翻騰,卻休想能攻破無相居士護身的那幢白色光傘!
不過是瞬息之間,宮雲飛已是汗如雨下。
他顯然還不死心,滿臉猙獰地怪聲笑着!
“無相老兒,我還是老實對你說吧,道爺今日來此,明爲赴三十年前之約,實則是別有深心!”
無相居士嘻嘻笑道:“你想要貧道棲身的白石仙寓,可是?”
宮雲飛笑道:“你倒是猜對了,老兒,你不妨識相點好!”
無相居士哈哈一笑道:“這麼說來,今天你我勢必要見個真章了!”
說到這裡,他徐徐由石上站起身來。
山峰上偷看的三人,目睹着雙方這般的法力搏鬥,早已驚得目瞪口呆。
這其中,痛禪與瀋海月也算是半個行家,心雖驚恐,尚能自恃,唯雁容初見異功,早已驚嚇得面色猝變。
她越看越奇,忍不住已仰起了半個身子。
忽然一隻軟綿綿的手,搭在了她的肩上,同時間,就覺出一股絕大的勁力由那隻軟綿綿的手掌之內傳出來。
沈雁容不由自主地在這股力道之下徐徐坐了下來,她還來不及回頭看是什麼人。
身邊已響起了弱如蚊子般的聲音道:“小姑娘別亂動,那個牛鼻子可要拚命了,誤傷了你可不是好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