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裡熱身一陣子,刺激了肖冰,進了小院直接脫掉上衣,打了一趟四十二式陳氏太極拳,這套陳家太極拳是爺爺壓箱底的東西,當年爺爺教授拳法時甚爲嚴厲,肖冰十一歲學這套拳,期間稍有差錯免不了挨爺爺的耳光。
幾年裡肖冰在那耿直老頭的大嘴巴子折騰下一點一點領悟陳氏太極拳的奧妙,十四歲之後再沒捱過嘴巴子,老頭子離世前的幾分鐘才誇肖冰悟性高有韌勁以後一定會有大出息,這是第一次誇肖冰,也是最後一次,老頭子一生就誇過這麼一個後輩。
老頭子去世那天,肖冰蹲在病房門口一個勁兒捶自己腦袋,這比懦弱男人的嚎啕大哭更讓人揪心,醫院的醫生都不忍心看,他怨爺爺這句誇獎來的太遲,早說幾年興許就少些怨念,以後也少些愧疚。
陳氏太極拳分兩套,頭套爲十三勢老架、新架、小架三種拳架,柔多剛少,公園裡老太太老爺子們健身練的太極拳便是從頭套拳簡化而來,注重修身養性,少了陰柔狠勁,以至於年輕人誤以爲太極就是花架子,沒跆拳道來得爽利,肖冰從小習武,深諳國術博大精深,對所謂跆拳道向來嗤之以鼻。
陳氏太極第二套拳單名炮捶,顧名思義,炮捶的路數剛多柔少,拳出如發炮,氣勢雄渾,是陳氏太極拳裡的真正殺招,肖冰初二那年正是用一招沖天炮捶把侮辱他的小犢子從教室倒數第二排轟到了講臺上,威力可見一斑,陳家嫡系子孫未必打的完整,即使打的完整也少有人領悟其中精妙,肖冰一趟拳使得行雲流水,柔時若流水無形,剛時似奔雷勁猛,舉手投足頗有宗師風範。
耍完了太極拳,肖冰又趴下做俯臥撐,忙的不亦樂乎,秀兒回來鑽進屋裡做飯,切菜淘米動作麻利,九歲開始爬在家裡竈臺做飯,操持家務、做飯、縫衣服秀兒樣樣是把好手,做針線活在村子裡遠近聞名,逢年過節村裡那些手拙的村婦總涎着臉找秀兒納鞋墊縫補衣服。
十一歲就沒了爹孃的女孩子家硬是一把辛苦一把汗水撐起一個家,雖然家裡只有兩口人,比那些上有老下有小一大家子十幾口的人家輕鬆,但村裡男女老少誰見了秀兒不得暗暗稱一聲好姑娘。
二十來分鐘,秀兒就端出幾個炒好的菜,放在院裡的方桌上,肖冰剛做完幾組單手俯臥撐,用毛巾擦着肩背上的細汗,秀兒擺好碗筷瞅見他身上一道道傷疤,靈氣盎然的眼眸裡閃過一抹憐惜,輕聲道:“哥,你身上的傷疤快趕上我小弟了,你們男人呀....總不懂得愛惜自己,最後還得我們女人擔驚受怕。”
“哦,丫頭....你弟弟比我身上的傷還多?”肖冰詫異,一個普通山裡人受傷的次數比自己多,可能嗎?他在部隊呆了近六年,接受最慘絕人寰的訓練,執行最艱難的A級絕密任務,一身大大小小疤痕來得何等艱難。
“哥,我小弟三四歲就隨鄰家皇甫老爺子進山打獵,九歲拿一把柴刀敢跟兩米多高的黑瞎子玩命,十一歲用皇甫老爺子給他做的牛角大弓釘死四百多斤的野豬,最喜歡跟兇猛畜生正面交鋒,一身傷疤比起哥來....只多不少。”秀兒盈盈淺笑,說起小弟的風光時事蹟如數家珍。
想不到姐姐柔柔弱弱,弟弟卻悍勇無匹,肖冰笑着擦了擦手在桌邊坐下,至於秀兒說的用牛角大弓釘死野豬,摸慣槍的人對弓沒啥概念,一下子很難想象到用弓釘死四百斤的野豬是如何強悍,肖冰用過軍用摺疊反曲槍弩,那東西殺人行,釘死野豬貌似困難些,最多傷個皮肉。
秀兒見肖冰似乎對弟弟不以爲然,一本正經道:“哥,小弟以後肯定像你一樣有出息,皇甫老爺子早說過弟弟遇貴人之助便會出人頭地,那個大貴人什麼時候出現...老爺子卻從來不說,或許天機不可泄露吧。”
山裡人習慣把迷信的東西當成精神寄託,肖冰是部隊出來的人,不信鬼神之說,所謂天機不可泄露無非是神棍忽悠人的調調,能看破命運的高人還用給別人算命?他接過秀兒盛給他的飯,笑道:“秀兒,多信自己,或許你說的皇甫老爺子是好意,但也別太着迷那些無稽之談。剛纔聽你的話你弟也是個人才,如果想混出點名堂...倒也不難,我雖然離開部隊了,但有幾個比較鐵的老戰友,也有點小門路,送你小弟進部隊因該沒啥問題。”
“真的?”
秀兒喜極,瞪着水汪汪一雙大眼睛深怕肖冰改了主意,肖冰笑着點頭,秀兒臉上樂開了花,忙拿起筷子一樣一樣夾菜送進肖冰碗裡,激動道:“謝謝哥,謝謝哥,小弟真有出息了...我願給哥做牛做馬,斥候哥一輩子。”
“丫頭這話就見外了吧,以後可別再說了,再說我就不幫忙了。”肖冰故意板起臉,心裡暖暖的,泛起微微感動,卻見秀兒驀然惶恐起來,又可憐又可愛,就忍不住笑出聲,真是個好姑娘呀,城裡女孩有幾個比得上?
秀兒一夜未睡,恨不得馬上把好消息告訴弟弟,可老家遠在大興安嶺,地方太偏僻,沒通電話,乾着急也只好把事兒憋在心裡,思來想去決定先賺夠錢年底回家告訴小弟這事,老家那地方多少年沒出過大學生,沒出過當兵的人,小弟要是進部隊再努力努力提個幹部,是多風光的事啊,給爹孃上墳都能好好說叨說叨。
秀兒翻來覆去,又是偷偷發笑,又是自言自語,這個淳樸的山裡姑娘憧憬着弟弟風光後的模樣,凌晨時分才朦朦朧朧睡去,嘴角還殘留若有若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