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聲響,土石翻飛,反賊火力強勁,艾萬年急忙組織掩護撤退。
好在官兵訓練有素,臨危不亂,有效地阻擊了王嘉胤兵馬的攻擊。
看似鎮靜,其實艾萬年內心倍感狼狽,強打精神壓住陣腳,尾隨隊後防止反賊再次攻來。
如此狂跑了三十多裡,迎面撞見了趕來策應的曹文詔。不待曹文詔問話,艾萬年趕緊翻身下馬,急急跑至曹文詔馬前請罪。
“怎麼傷了如此多的兄弟?”曹文詔不管跪於馬前的艾萬年,聽到士兵痛苦的**聲,滿臉怒色。
“末將無能,遭到反賊的伏擊!”艾萬年不敢擡頭,拳抱於頭頂道,“請大人責罰。”
“可有人死掉?”
“沒有,反賊手中的木棒原來是震天雷的改裝,是末將疏忽了,”艾萬年依然不擡頭,高聲彙報着,“此次炸死戰馬五匹,傷兄弟十八人,有十人重傷,已然不能隨軍出征了。”
“可惡!”曹文招鋼牙緊鏗,帶着戰馬的繮繩來回跑動着,顯得內心焦躁不安,“艾參將!”
“末將在!”
“你先行退下,安撫受傷兄弟,派人護送不能隨軍的重傷員至絕對安全的地方。”
“是!”雖然沒有被曹文詔責備,但艾萬年內心的痛苦又有誰人能理解,甲葉叮噹響起,艾萬年便下去安置傷員。
曹文詔掃視着的身後的兵士道:“反賊嗜血如魔,亂我清靜河山,今又傷我兄弟,此仇不報,愧對逝者!”
嗆啷聲響,鋼槍頓地,槍環顫動不已。
“蒼天在上,厚土腳下,文詔誓斬王賊,不勝不歸!”
“誓斬王賊,不勝不歸!”
“誓斬王賊,不勝不歸!”
武器頓地聲聲聲如雷,欲撕裂大地,士兵狂吼聲,激盪浮雲,直衝霄漢。
不得不說曹文詔是個真正的狠人,無論颳風下雨,白天黑夜。
認準了要殺王嘉胤,如同得了失心瘋般,一根筋地窮追不捨,死死地咬住王嘉胤等人的蹤跡就是不撒手。
李創、王嘉胤輾轉迂迴與曹文詔過招數次,結果卻是誰也奈何不了誰,但是誰也不希望自己長出個甩不掉的尾巴。
這日,已近午時,太陽火辣辣地烘烤着大地。
備受煎熬的衆人,沒有了當初的那股精神氣兒,稀稀拉拉地圍坐在大大的山石邊上。
“我們自河曲出發,現在已在千里之外,卻還是甩不掉曹文詔的眼線。如此跑下去,真他孃的丟人,”高傑舉着手中的水囊,咕咚咕咚地喝了幾大口後,望着身後東倒西歪的兵士們心中不甘地說道。
“官兵比我們更像亡命之徒,一路橫掃村莊,相比之下,我們卻更像是官兵,”王自用看着手中的牛皮水囊,苦笑道,“如今物資匱乏,能得到十斤糧食都是珍貴的很,我們不能做好人了。”
“呵呵,是自成害苦了兄弟們,”李創心情沉重地說道,“現實太殘酷了,我們要尋個兩全之法,於關內佔得一席之地。”
“哪裡有兩全之法,”王嘉胤無法掩飾心中的煩躁,無奈地說道,“若是有,我 們也不至於如此狼狽。”
“是啊,能跟着我們走的人,都是無法繼續生活下去的人。說白了,他們就是惡狼,我們收容了他們,卻要爲他們提供糧食,而真正打起來的時候,他們卻比我們的家眷都要膽小,只知道不停躲避、逃跑,”王自用想起投靠過來的饑民,眼中盡是憤恨之色,“說是加入起義大軍,還不如說他們是用比較文明的手段來分食我們的糧食。”
“世態炎涼,人都是自私的,我們不能強求他們爲我們做什麼,但是兄弟們也不是他們的父母,沒有將糧食送給他們的責任,”王嘉胤眯眼說道,“我決定現在就遣散這些流民,有沒有人反對!”
“這……”
李創本想反對,奈何對王嘉胤的話卻是無言以對,找不出更合適的理由來反駁王嘉胤。
王嘉胤做爲首領,他的決定是對的,無論對人對己,兄弟們總不能將拼命得來的糧食分給起不到半點作用的流民。
高貴的情操固然讓人欣賞,但是所有前提都是建立在活着的基礎上,性命都沒有了,尊嚴就是狗屁不如的東西。
如今他們就像流浪狗一樣,自山西西北的河曲跑到了東南陽城。若是在這樣下去,總有被拖垮的一天,而這一天誰都不願意去面對,對於戰火中孱弱的生命來說,一個詞就可以描述--‘慘不忍睹’。
“這樣吧!”看着劉良佐在做流民的工作,雖說是儘量委婉,卻也是毫不掩飾。李創攥緊拳頭說道:“按眼下情況分析,曹文詔與艾萬年輪換休息追擊我部,今日能趕上來的應該是曹文詔部,自成願帶五百兒郎,在此阻擊曹文詔,以求爲兄弟們爭取足夠的時間進入河南,躲避曹文詔的追擊。”
“闖哥你不能去,叫高傑去吧,我光棍一人,死了乾淨!”聽到李創請命,高傑噌地一下站了起來。
“我也去!”李過看着憨厚高大,此時卻是豪情萬丈。
“都給我坐下,爭個什麼,”聲音不大,李創卻是怒氣橫生,凜然壓制着衆人的情緒。剛要站起的劉國能與田見秀,看到李創的表情後,沒出聲慢慢地坐了下去。
“是該與曹文詔決一死戰了,否則我部士氣盡無,還如何屹立於關中大地,”王嘉胤撮捻着水囊道,“不過,這事兄弟們不要爭,這差事就是有去無回的結局,還是叫哥哥去吧!”
“哥哥!不可!”衆人齊聲阻攔。
“我們進入河南,做計較不遲,沒必要非與曹文詔爭個魚死網破,”王自用道。
“不!”王嘉胤目光少有的堅定、冷厲,“曹賊欺人太甚,追擊我兄弟竟達千里之遙,這口氣任誰都無法忍受。”
“自用、自成,”王嘉胤起身拉起二人雙手說道,“哥哥只所以不願稱王,就是不想引來官兵過多的注意,卻不想這曹文詔如同瘋狗般死死咬我等的大腿不放。
自成啊,今時哥哥最大的心願就是能給自用一個很好的生活,哥哥無能卻終是不能給他。”
“大哥!”七尺男兒漢,王嘉胤從不曾在人前表達過內心的感受,此話一出,王自用心中如翻江倒海,刺痛不已。
“哥哥不必長吁短嘆,一切都會好起來。”
“自成啊,話是如此說,卻總要有人付出纔是,”王嘉胤面色坦然,稍稍思考後道,“雖說只你二人是八拜之交,哥哥也視你如親兄弟,你們要好自爲之。”
“國能、見秀,”王嘉胤微笑轉頭來到二人身前道,“你二人也是獨霸一方的反王,能前來與哥哥匯合,雖說是自成兄弟的面子,但哥哥心中亦感激不已。若能保我兄弟無恙,嘉胤就算肝腦塗地,亦要報答兄弟們此番恩情。”
說未說完,王嘉胤雙手合實,隔空拜了下去。
“我們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哥哥何來此話。”
話已說到這個份上,二人又如何不明白王嘉胤的心,慌忙上前扶住王嘉胤。
“世間所有美好,均是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哥哥已看透了很多東西,”王嘉胤神色安然,微笑道,“鐵血男兒,廢話太多了,哥哥會爲你們爭取一日的時間,保你等安然進入河南,那裡尚會得到一時的安寧……”
王嘉胤一直都是與生命告別的樣子,王自用胸中鬱郁,悶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哥哥不必如此決絕,我們同入河南豈不更好!”
“哈哈哈,兄弟的心,哥哥怎能不明白,”李創的話讓王嘉胤心中感激不已,這種感情不是說誰想得到就能得到了,“眼下的局勢,我們心中都清楚,不與曹賊決戰,分出高下,他是不會罷休的,若進入河南,再與河南兵聯合起來,我兄弟豈有活路!”
王嘉胤彎腰拖起放置於石臺上的頭盔,迅速整理衣甲,抓起身邊鋼槍,朗聲道:“兄弟們,保重!”
李創望着逐漸隱沒於彎曲山路中的王嘉胤,被他那份赴死的豪氣與從容深深地感染着。
大風起兮雲飛揚,壯士一去兮,不還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