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國在南陸四國中國力最盛,雪牙城以北的大片平原一年出產的糧食就有幾十萬擔。其他三國南晉、北楚和烈國衝突不斷,最大的一次三國會戰持續了半年之久,死傷人數高達十七萬,歷史上被稱爲‘逐原之戰。’
瀛國國主坐享其成,藉機調節了三國的矛盾從中獲得了不少土地。這幾年來實力越發雄厚,不少謀士、臣子進言發兵統一北陸,國主雖然心有壯志可惜年邁以高。近日來國主病重時日已經不多,國都聖天城將要天翻地覆,大位的爭奪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刻。
瀛王七十六年,十月初八。
入夜,以往聖天城的夜晚非常的熱鬧,有很多大商人樂意出錢爲戲班搭臺喜歡聽戲,高官貴人祝壽都會張燈結綵,敲鑼打鼓。然而今晚寬敞的街道上卻見不到幾個人影,不時有騎着高頭大馬的衛兵沿街巡視,顯然城中已經戒嚴。
‘獨鶴居’是城南最豪華的客棧,有錢的旅人、富家公子悶在房裡百無聊賴,平靜的聖天城多少讓人覺得有些不太自在。
琴聲從走廊一側的客房傳出,聲音幽幽,有個人跟着吟起了一首詩。
“罪是紅顏淚,卻笑傾禍水。愛恨終向晚,歌罷淚衣衫。”
客房裡燭影浮動,地上鋪着厚厚的紅毯,銀髮老者赤腳盤膝而坐,手中的箜篌撥弄的如同一泓流水,旋律忽而婉轉忽然憂傷,他靜閉着眼睛,陶醉其中。
而穿着青衣的中年男子在房中走走停停,一手黏着下巴,每走一步便念出一句詩。唸到最後他回頭看着彈琴的老者,臉帶笑意。
“久問陳鬆詞賦書畫樣樣精通,今日一見果不其然。”銀髮老者放下箜篌,起身拿起了桌邊的茶壺,把陳鬆引到一側的小桌上,兩人相視而坐。
“這茶是我從北楚帶過來的,你嚐嚐。”
“多謝公孫先生賜茶。”陳鬆立即探身行禮,拿起白瓷杯品了一口,不禁大聲叫好。
銀髮老者慢慢飲茶,東拉西扯聊了很多遊行的趣事。陳鬆起初在一旁附和,眼看窗外天色已晚,他漸漸沉不住氣了。
“公孫先生,今日我特來拜訪是奉了我家主公的意思。”陳鬆找到一個間隙打斷了老者的話,站起身恭敬地再次行禮,“我家主人是瀛王的龍子,三皇子吉禎,爲人寬厚、知人善用,自幼喜好讀閱兵書,七歲便跟車無大將軍習武。他想請您到府上一敘,請您務必賞光!”
公孫渡微微一愣,放下酒杯放聲大笑:“我看吉少主是找錯人了吧。我只是一個吟遊閒人,無才無能,吉少主未免太擡舉我啦,這我怎麼承受得起呢?”
陳鬆神色十分嚴肅,正色道:“公孫先生何必自謙?您少年時曾在烈國,有幸輔佐了武烈王,讓他戎馬一生未曾一敗。可惜武烈王狩獵之時遭遇不測,後來您爲了避禍去了南晉,當時南晉就像現在的瀛國一樣,國主病危,你成功地幫助晉王的六兒子蘇徹登上大位,更以巧妙的計策奪去了姜貊大將軍的兵權。一年之後您雲遊四方,從此失去了蹤跡。”
公孫渡並不吃驚,神情悠然地品着茶。他已經想到了,住進這家客棧的第一晚就會有人登門拜訪,之後會有更多的人前來。
“在您四十三歲那年,您出現在了北楚。楚王想用宰相一職留住您,可先生仍是不爲所動。楚王甚至不惜封城三個月來挽留,不知先生用了什麼高招緊緊封城了一天就離開了楚國國都。世人稱爲兵道大家的‘神機’先生,您自貶無才無能,那小人豈不是連豬狗都比不上了?”
“呵呵呵呵。”公孫渡莞爾一笑,招呼着他坐下吃茶,“陳兄你的詩賦樂道在聖天城都是赫赫有名,琴技方面我不如你,還想趁此機會向你請教。可是……您想讓我輔佐吉禎那是萬萬不能,我一生都在顛沛流離中,就是因爲涉及了廷政之事多次差點喪命。”
公孫渡看他臉色急轉,欲要爭辯
又道:“你且回去告訴你家主人,就說我公孫渡已經領了情,他日必獻上一策雖不能幫他登上大位,那也是受益良多的。”
“多謝先生。”陳鬆激動的當即跪倒拜謝。
“世上勝我之長的人不多,你琴技略微勝我一籌,我自當還你一份人情。陳鬆啊,聽我一言你還是離開三皇子的好,風雲驟變,不知爲這王位要死多少人。如果你還想留得性命,近幾日內辭別主子離開聖天吧。”
“什、什麼?”陳鬆驚得出了一身的冷汗,“先生說我、我有性命之危?”
“三皇子才華出衆由他繼位也算圓滿,可是他鋒芒太露定當首當其衝。你又是他身邊的紅人,但凡瀛王想奪位的兒子必當先搬倒吉禎,我看就在這幾天便會有人找上你,你若不合作自然被除之,以免事情敗露。”
“先生救我!”陳鬆嚇得大氣都不敢出,白淨的臉上大汗淋漓。
“救你也不難,不知道你舍不捨得現在的權勢地位?”
“捨得。我如果死了這些還有什麼用呢?”
“那就好。”公孫渡輕輕一笑,“你速速回去報予你主,就說‘公孫渡連夜已經離開了聖天,朝着南面而去’,你請命去尋他吉禎定然答應。明日一早你就走,或雲遊四方或歸鄉種田,在一個月後以書信告之你家母去世,你要守靈三年。”
公孫渡眼角不易察覺地跳了一下,“到那時,聖天城已經大亂,他也無暇顧及你了。我看這一場**要蔓延開——變成全國大亂也是有的。”
這番話說得極淡,陳鬆聽得膽戰心驚,全國**這是何等的大事,聽上去瀛國就要亡了似的。然而在公孫渡嘴裡倒像是一件不足多慮的小事情。
“謝、謝先生……”陳鬆站起身,緩緩地走出房門,他每一步彷彿都走得艱難無比。
窗戶大開,秋日的涼風灌入,公孫渡對着明月,抱着箜篌又彈奏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