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要和你比一次。”
星夙經常一個人留下來練槍,星吉故意喊累休息不走,當練武場只剩下他們兩個的時候,他走到兵器架前抽出了一把尚未開刃的鐵刀,握在手裡指着星夙的臉。
“彭師傅不讓你碰它。”
“你少管!”星吉喊了一聲,“你是不是怕了?”
“我手裡的槍很鋒利,傷到你就不好了。”
“你少自大,程師傅打心眼裡都不想教你,還不是你太笨根本就不是習武的材料。”
星夙也知道槍術師傅不喜歡他,不過他並不灰心反而更想要把槍練好,證明給那些輕視他的人看。
“你怎麼不說話?要是怕疼就明說,雖然你之前打過我,我可以不跟你一般計較。”
“非打不可嗎?”
“對!”星吉乾脆攔在門口,“別以爲父親放任你不管是袒護你,其實是因爲可憐你!”
星夙眉頭跳了跳,收起長槍仍舊沒有要決鬥的意思。
“你不常出家門可能還不知道,知道外面人怎麼談論你嗎?說你娘水性楊花一個勁地勾引我阿爹,你根本就不是我阿爹的孩子,還不知是誰家的野種!”
“你給我閉嘴!”星夙腳步停住了,惱怒地發出一聲大吼。
星吉被他憤怒的樣子嚇到,心裡有點忐忑不安,可手裡握着鐵劍膽子也大起來,這些天都在想怎麼教訓他,無論如何不能就此退縮。
“你叫我閉嘴有什麼用,外面的人都這麼說。”他故意提高了聲音。
星夙飛跑起來,餓狼一樣撲了過來。星吉還是害怕了,他想轉身逃走卻已經來不及了,孤注一擲不得不揮劍迎了上去。
耳邊傳來刺耳的震鳴,鐵劍被擊飛上天落地砸到了兵器架,上面擺放的刀劍被震得彈出了尺框。星吉癱倒在地,槍鋒就抵在鼻樑上,他嚇得一動都不敢動。
長槍撤去,星夙走向門口,靜靜說道:“下一次我可能控制不住自己能把槍停下來。”
星吉臉上躺滿了汗,少年的腳步聲遠去後,他才感到快要窒息似的大口喘起氣來。
三月六日,是個不同尋常的一天。老先生遲遲都沒有來只看見步履匆匆趕到的父親。被告知先生抱病回了老家,星婉玉還來不及歡喜一盆涼水就潑了下來,明日一早哥哥們都去沁陽城的聖賢書院報
到,星黎天把一封書信交給長子,讓他們順道去看望老朋友羅雲烈,聽說他最近身子骨一直不好。
臨冬也有書院,只是沒有沁陽那麼有名。星黎天也想借此機會讓兒子們出去長長見識,特別是長子星拓,看看他到了人才濟濟的書院中能不能破衆而出。
任憑星婉玉怎麼折騰、哭鬧,父親都不同意她跟去,自古還沒有女孩進書院的道理。星夙聽到這一消息心裡又興奮又猶豫,去了沁陽會遇到很多形形色色的人,他很清楚會有很多人看自己不順眼來找麻煩。可心裡又迫切想去看一看,在那裡會遇到很多厲害的對手,而待在家中永遠不會有這種機會。
星黎天並沒有問星夙要不要去,只是讓兒子們先去和自己的習武師傅告別,他其實心裡一直很矛盾,這個南陸來的兒子並不適合那裡。可他忽然發現自己再也不能提供給他什麼,星黎天十六歲從軍吃過很多苦,他心裡最清楚——成長的路還是要自己走,能教會他更多的只有人生。
星拓在與劍術師傅告別時還是忍不住留下淚來,周嵩反而一臉高興,拍拍他的肩膀說:“去了沁陽可別丟我的臉,我這個人就是喜歡爭強好勝。我始終相信自己一手交出來的徒弟沒有人勝的過!”
星吉也是一副戀戀不捨的樣子,和彭逍聊了很多心裡話。他們看起來倒不像是一對師徒,一直以來彭逍更像是他的兄長。
而教槍的程師傅看也沒看徒弟一眼,挎着包袱牽着馬走了。星夙手握着槍,靜靜的不說話。
周嵩最厭惡文人那種依依不捨的含蓄,走的時候堅決不要任何人送他,彭逍也是這個簡單的要求。
星夙心裡悶悶的,躺在牀上雙目無神望着右手舉高的槍,他在考慮要不要離開這裡,心裡一直想着走,可真要走了又猶豫不決起來。
到底在猶豫什麼呢?他在心裡問自己,聽不到任何迴音。
“怎麼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這可有點不太像你。”略帶笑意的語調從窗外傳來,腳步聲停在門口。
星夙想的太入神了完全沒聽到有人接近,這個聲音……他激靈一下從牀上跳起來,握着槍飛跑出去。
看到門外的彭逍,星夙臉上露出了笑容。他很喜歡和這個年輕男人說話,他好像什麼都懂有些話總是耐人尋味。
星夙總想找機會把心裡的一些想法講給他聽,可
又害怕什麼似的不敢去敲他的房門。彭逍對每個人都很親切、笑呵呵的,星夙不知道自己在他眼裡究竟是什麼樣子。
“要是無事可做就送我一程吧。”
星夙的心意一眼就被看透,即便如此他還在想該怎麼說出口。聽到這句話,他迫切地點了點頭。
“明天就要去沁陽了,是不是有些突然?”
“有、有一點。”
“你在猶豫要不要走出家門,對不對?”
星夙低着頭,不想讓他看到眼神裡有膽怯的神采。
“二少爺問過我一個問題,他說我只練了四年的劍爲什麼能和周師傅打成平手,你知道爲什麼嗎?”
星夙不解其意,擡眼看他搖搖頭。
“因爲這四年裡我都在拼殺,整日在刀口上度日。我說我殺過很多人,你會信嗎?”
依然是那副笑臉,星夙卻感到他的笑容與以往不同了。
“人心是難以掌握的,好比朋友也許有一天會背叛你,但你的槍不會。”彭逍看着人流,靜靜地說,“所以我要你握緊它,它就是你最信賴的夥伴,就是你的性命!現在我還有一句話要你記住——沒有挑戰就沒有成長,就像周嵩周師傅那樣在臨冬待久了就成了井底之蛙,我不希望你像他一樣。”
“周師傅不是臨冬城裡最厲害的人嗎?”
“勝負已分,只是你沒有看懂罷了。”彭逍笑笑,“雖然我不是南陸人,不過被人嘲笑、冷眼的感受我都懂。我也曾像你一樣迷惘過,當過乞丐、小偷,還差點被人活活打死,你終究算是幸運的,好酒好菜的生活其實很奢侈了,在南晉還有很多人爲一日三餐而發愁。你習武很有天賦,起碼比大少爺強太多,怎麼生活是自己選的,在你還能選擇的時候多想一想吧。”
星夙張了張嘴,心裡有太多話想說,卻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彭逍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翻身上馬,“就送到這兒吧,也許以後我們還會遇到。”
“我、我可以叫你彭大哥嗎?”
這個親切的稱呼足以表達朋友的一層含義,彭逍在馬上點頭,右腿在馬肚子上不輕不重地踢了一腳,白馬點着馬蹄小跑起來。
“我和周師傅打過賭,我很少會看走眼,我想這次也不會輸。”彭逍大笑着說,策馬而去,星夙看着手裡的槍,用力地握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