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前店小二吹滅了燈籠裡的燭火,摘下來在手裡拎着爬下梯子,看到一個俊朗的年輕公子和穿着黑色大氅的中年漢子迎面而來,他皺了皺眉,這個時候上門多半是不速之客。
店小二不敢怠慢小跑上去,陪着笑臉:“兩位客官是要住店吧,就客官二位嗎?”
“是。”蘭舟月應了一聲,“二樓面南的客房空沒空着?我要兩間。”
“真不巧。”店小二抓着頭髮稀少的頭頂,“今兒也怪了,下這麼大的雨來住店的人倒真多,看滿身泥濘八成是冒雨來的……”
蘭州月和彭逍交換了一個眼神,彭逍隨口又問:“我們有個朋友住在這兒,年紀二十多歲,揹着一張古樸的角弓你有沒有見過?”
“沒有。”店小二回答的乾脆有聲,“青影城嚴禁隨身攜帶武器,可這兒兵荒馬亂的有幾個人聽,現在城守也查的鬆,不過可沒人敢明目張膽地揹着弓四處走動。”
“那我們要兩間上房,相鄰的有沒有?”蘭舟月沒有多問,以免引人生疑。
“二位裡邊請,我去查查。”店小二瞧了瞧另一側的燈籠有點犯愁,他想該不該打烊還是把摘下的燈籠再掛回去。
“另一支我替你摘,你先去吧,我們趕了一天的路也乏了。”蘭舟月揮了揮手,瞟了眼兩側空曠的街道,除了飄忽的樹影和高牆之外,皆是一片漆黑。
彭逍提着燈籠跟進了門,發現蘭舟月神色有點不對,一轉頭看到長桌上圍坐的三個大漢正注視着這邊。
桌上的三人披着寬大的袍子,腰間微微凸起想必是帶着武器,讓彭逍格外注意的是——其中一個高大、神色冷傲的年輕人腳邊立着一個長形的箱子,像是某種特製的機括。
店小二全然沒有察覺到氣氛發生了細微的變化,仔細地翻着登記的賬本發出呼啦呼啦的風響,此時此刻若是有根針落地,也能聽得一清二楚。
“找到了。”店小二湊到蘭舟月身前笑着說,“公子三樓有兩間沒有住人,不過其中一間窗子漏風,還沒修理您看……”
“這兩間我要了。”蘭舟月把一塊碎銀擱在桌上,“剩下一點錢備一桌好酒好菜,應該夠了吧?”
“夠了,夠了。”客人出手如此大方,店小二樂得快要合不攏嘴,“我馬上叫廚子準備,馬上準備。”
蘭舟月接過房門鑰匙轉身上了一側的樓梯,彭逍用餘光打量身後,桌上的兩人仍在朝這邊看,除了那個冷傲的年輕男子,對着房頂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
走廊靜悄悄的,蘭舟月走到房門前才小聲說道:“那幾個人,彭大哥你怎麼看?”
“有股江湖氣,不像是宮廷的人。”
“他們的靴子滿是沙泥,八成是冒雨趕路馬蹄踐踏起的泥漿粘上去的,他們應該也剛到不久。”
彭逍把注意力主要集中在長形箱子上,沒想到蘭舟月在對視的間隙竟觀察的如此細微,他暗暗敬佩,想了想說:“定是有什麼急事要辦,冒雨急行並不稀奇。”
“可爲何偏偏在我們到來的時候?而且和蘇小姐提供的地址也不盡相同,若說是巧合,不免有些蹊蹺。”
“難道是蘇小姐的人?還是……”
“感覺不像。”蘭舟月搖頭,“他們好像也在提防我們,若是蘇小姐的人完全沒必要引起我們的注意。”
“那要不要先去二樓那間客房看一看?”
“這樣也好。”蘭舟月想了想說,“情況一旦有變,我們立即離開這兒。若有殺手出現不要纏鬥只管放火,客棧一起火人們就會爭相逃離,趁着混亂我們容易脫身。”
“我記住了。”
按照信上所指,蘭舟月來到號牌爲‘寒梅’的門前,這家客棧房間都以花的名字命名,這也是別出心裁攬客的一種手段。不同的花有不同的喻義,譬如情人便可住進玫瑰雅間,知己可選君子蘭,梅花自古比作風骨之士,蘭舟月擡頭凝視着號牌,手伸到半空卻又停住了。
“怎麼,哪裡不對勁嗎?”彭逍屏住呼吸忙道。
“人不在了。”蘭舟月收回手,眼裡有什麼快速地閃過。
“不在了?”彭逍急忙看向門面,上面沒有掛鎖,怎麼能肯定裡面沒有人呢?
“你看地下的腳印就知道了。”蘭舟月在一旁解釋說,“入夜來的客人腳下大多都有泥巴,店內的夥計到第二天才會清掃,你應該能清楚地看到門底處有半個腳印,朝向屋裡的印面較大,那顯然是鞋跟的部位。屋裡的人出去了,我草草瞟了幾眼這個人的腳印呈直線朝向梯口,沒有返回的印記。”
彭逍按照她所說的仔細查看了一遍,目瞪口呆。
蘭舟月卻沒有笑,轉身說道:“只是雕蟲小技算不得什麼本事。彭大哥,你說是不是蘇紫杉設下的圈套?”
彭逍警惕地掃視着周圍,小聲應道:“不管怎樣,我們得趕快離開這兒!我覺得氣氛有點不對,太安靜了,有哪裡不對勁。”
“莫非樓下的三人真的是蘇紫杉派來的殺手?”
“很有可能。”彭逍說着又搖頭,“可又覺得不像,若要動手應該選在沒人的地方,這裡人|流混雜,一旦有什麼動靜很快會驚動城中的衛兵。”
正說着樓梯口響起了腳步聲,兩人不禁停住話
音死死盯着出口,彭逍長劍出鞘在無月的夜下閃過一道鐵光,蘭舟月向他搖頭,示意不要輕舉妄動。
上樓的人終於從陰影裡走了出來,店小二滿臉堆笑走上前來:“二位客官,飯菜備好了,二位這是……這是在等人嗎?”
“不必等了。”蘭舟月從他身邊走過,冷冷地回了一句。
店小二瞅了眼門牌也是隨意地嘟囔道:“住在這間房裡的客官天黑前就走了,是個很英俊富家公子,臨走的時候給我了五兩銀子的賞錢,還誇我手腳勤快呢。”
蘭舟月猛地轉身,店小二跟在她身後嚇得差點叫出聲來。
“那個英俊的公子多大年齡?”
蘭舟月逼上前來,店小二額頭都滲出了汗珠,他聽出了年輕公子話裡的急切甚至帶着一絲威脅。
“二十……二十多歲。”
“你都替他做什麼事了?快說!”
彭逍貼上近前,讓店小二清楚地看到他手中提着長劍。若有半個字虛假,保不準就要掉腦袋的。
店小二嚥了口水,哆哆嗦嗦地說:“我只是替他去藥房抓藥,他很少出門,不過近幾日好多了有時出去走走。公子……不,不,兩位爺我就知道這些,別殺我,我還有八十多歲的老孃……”
“行了。”蘭舟月打斷了他的話,“再問你最後一個問題——你知不知道他去了哪裡?或是聽到他曾說過什麼?”
“沒有,沒有了。”店小二連連搖頭。
“真的沒有了?”蘭舟月又問了一遍。
“沒……沒了,別、別……我再想想……”店小二嚇得像是隻惡狼眼前的小雞,彭逍把劍無聲地壓在了他的後頸上。
“我想到了,想到了……前天有個魁梧的漢子來找過他,我端着飯菜走進房間,無意中聽到他們在談論逐鹿原……還有葉澤將軍,那個魁梧的男人說他有什麼事不會來了,我……我就知道這麼多,二位爺我錢貴敢有一句虛言讓我——讓我這輩子都是個做牛做馬的奴才!”
蘭舟月撲哧笑了一聲,看他毅然決然的樣子還以爲會發什麼毒誓,真是個貪生怕死的命,“不得好死”四個字到嘴邊卻又改了口。
“錢貴這名字取的好。”蘭舟月笑笑,“名字嘛就是圖個富貴。若是有人問起這間客房的公子,你知道該怎麼答覆吧?”
“知道,知道。”店小二抖得更厲害了。
“彭大哥我們走吧。”
蘭舟月說完快步下了樓梯,長桌上的三人已經不在了。蘇紫杉並沒有食言這讓她稍微放下心來,墨斬會去哪裡呢?還特別是在天黑前才離開客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