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琴臺上的蘇紫杉穿着一件碧綠色的影紗,雪白的肌膚隱約可見,特別是裙襬下那雙細長的小腿,光潔的彷彿透明。她比蘭舟月預想的還要美,極其標緻的瓜子臉上,一雙明眸笑起來微微彎起,頭髮被束了起來使得額前的劉海錯落有致,可能青樓女子看起來都像個染上歲月風霜的女人,而往往讓人忽略她其實只是個十九歲的少女。
如果把蘭舟月比作帶刺的薔薇,開的惹眼卻又不敢輕易觸碰,那蘇紫杉就是水仙,香氣宜人、清雅,純淨。
蘇紫杉見過的大人物無數,只是草草地掃了蘭舟月一眼,點頭行禮後便低頭專心撫琴。她撥絃的手竟然挑空了,幸好琴技高超還不至於在音調中聽出明顯的停頓。
青衣男子隨後跟了進來,聳了聳肩顯得有點無可奈何:“蘇小姐不善言談,我也只能聽聽琴,賢弟若不來,我倒只能一個人喝悶酒了。”
“蕭大哥怕是誤會了。”蘭舟月在椅子上坐定,“蘇小姐的言語盡在琴聲裡,你聽這首《醉相思》最適合身在異鄉的人聽了。”
“賢弟還真是蘇小姐的知己。”青衣男子從茶具裡拿出兩個大口的白瓷杯,“烈國的男兒天性好騎馬、喝酒,賢弟雖然文弱,我想酒量一點不差。”
“實不相瞞喝酒是小弟的軟肋,瀛國的烈酒很是有名,恐怕我最多隻能飲上三杯。”
青衣男子惋惜地搖搖頭,隨後一笑:“倒也無妨。武烈王不曾說過嘛,天涯相遇同道中人喝過一杯酒就能成兄弟。”
“閣下怎知你我是同道中人呢?”蘭舟月一端酒杯一口飲盡,亮了亮杯底一滴不剩。
“夠爽快!我也就開門見山的說吧。很多人都想結交蘇小姐,不過素未謀面就直言找她幫忙的人還從未有過,而賢弟大搖大擺的來了,看起來抱有九成的把握,若沒有強硬的後臺或是什麼特別的身份怎麼會這般自信呢?”
“閣下猜的不全對。”蘭舟月糾正道,“我既然來就有十成的把握。至於後臺、身份閣下是多想了。”
青衣男子皺了下眉,蘇紫杉也意味深長地朝蘭舟月望了一眼。
“我倒也很好奇,蘇小姐只是個青樓歌姬,怎麼會有如此高的地位?就連權貴都竭力想要巴結,若沒有強硬的後臺或是什麼特別的身份怎麼會如此呢?”
蘭舟月的話語一出,感覺氣氛頓時冷了下來,青衣男子微微眯起了眼睛,用一種警惕的目光打量着她。
“別擔心,兩位的身份我沒有興趣知道,若想查明倒也不難。”蘭舟月站起身走到琴臺邊,和蘇紫杉對望了一眼。“我只是想找一個人,舉手之勞,蘇小姐不會不幫吧?”
“你到底是何人?”蘇紫杉清澈的眸子裡閃過一道寒芒。
“一個過客。如果我說我只是故作神秘,想要擡高自己的身價來和你們同等對話,你們可否會信呢
?”
“我不信你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青衣男子恢復了鎮定,“你既然知道我是個刺客,怎麼會不知蘇小姐的身份。”
蘭舟月其實也只是大膽猜測,想不到竟真的說準了。她心裡清楚這兩個人都是很危險的角色,一旦說錯了什麼話可能會有性命之危,不過越是謹慎、多疑的人越容易被迷惑。
“我只是來找蘇小姐幫個小忙,你們要做的事我不會插手的。”
“你都知道了……?”青衣男子話裡帶着不小的震驚,蘇紫杉雙手扶着琴面,依舊不動聲色。
蘭舟月察覺到這兩人是舊相識了,特別是青衣男子那句‘你既然知道我是個刺客,怎麼會不知蘇小姐的身份’已經有所指明。
“好吧,你要我幫什麼忙?”蘇紫杉沉默了片刻出聲問道。
“找一個人。”
“找誰?”
“一名探馬武士——此人身材魁梧高大、看起來二十多歲,揹着一張古舊的長弓。”蘭舟月想了想補充道,“我想他是葉澤的親信,蘇小姐能否幫我打聽到他的住處?”
“這倒不難。”蘇紫杉撫着嬌嫩的臉蛋,想了想,“不過,葉澤尚未成家一直待在營中。他已經在城北的逐鹿原駐紮了四日,恐怕你要找的人也在大營裡。這樣的話……”
“不。他不會在營中的。”蘭舟月知道帶着一個重傷的陌生人進入大營是違反軍紀的,更何況他們約好在青影城碰頭,雖然兩人還是第一次見面,不過蘭舟月極其堅信他會遵守約定的。
“你的意思是說——他住在這城中的某個地方,很有可能是在客棧裡。”
蘭舟月點點頭,掃了青衣男子一眼,他倒也沒閒着,一個人自酌自飲起來。
“我只是不想浪費過多的時間在找人上,所以還勞蘇小姐費神了。”蘭舟月低頭看着蘇紫杉手邊的古琴,單從琴面看木材是取自深山密林中的龍息木。這種樹木枝葉不僅可以入藥,堅硬又觸感舒適的木質同樣可以做琴和武器的握柄。這種樹只有烈國最南端的深山纔會有,早在幾十年前便被砍伐一空了,可見此琴的價格一定不菲,單是製作就要花去很大的成本。
“這位公子也是愛琴之人了。”蘇紫杉輕輕撫着琴面,“看你凝視了這麼久,若是喜歡乾脆送給你好了。”
“只可惜我琴技粗拙,空有一把好琴也是徒勞,蘇小姐的好意我心領了。”蘭舟月淡淡一笑,後背卻冒起了冷汗。想不到這個女人如此有心計,她表面說要送琴暗地裡卻在觀察蘭舟月的表情變化,若被對方看出一絲驚訝、震驚來,恐怕她故作高深的伎倆就要被識破了。
“公子何必謙虛,若不是對彈琴還有些自信,我倒真要在公子面前丟醜了。”蘇紫杉含笑話鋒忽地一轉,“公子要找的人三日內我定會找到,不知要如何告知你呢?”
“宜春樓名氣這麼大,我想我不會找不到吧。”蘭舟月說着向兩人行了一禮,半轉過身,“在下有事先告辭了,三日後再來拜會蘇小姐,不知有幸可否聽一曲《踏雪》呢?”
“那恭請公子大駕光臨了。”
蘭舟月默默頷首挑簾大步而出,雅閣裡再次傳出婉轉的琴聲,蘭舟月愣了一下隨後笑笑:“《鳳巢回》,這麼期待下次見面嗎?是想知道我究竟是誰吧,我們可真是心照不宣呢。”
人已經出了酒肆,竹簾還在輕微盪漾。蘇紫杉仍是專注於彈琴,一句話也不說。
青衣男人早已放下了酒杯,靜靜地聽了一會琴聲,臉上僞裝的淡然終究沒有維持多久,他閃電般起身,手中多了一把細長的古劍,大步便往外走。
“你要去哪兒?”蘇紫杉按住弦子,帶着質問的口氣。
“此人不殺後患無窮。”青衣男子立在門口,壓低聲音說。
“穆伯對你的教誨都忘記了嗎?作爲出色的殺手始終沉不住氣的話早晚會貽誤大事。”蘇紫杉有點失望地搖搖頭,“此次任務再也找不出比你身手好的人,可你再這麼魯莽我只能勸告穆伯讓你回去了。”
青衣男子眉角跳了一下,繃緊的身體隨即鬆弛下來,他看起來精疲力盡走回到椅子上。
“對這位白衣公子你怎麼看?”
“此人太過神秘,來頭一定不小。”青衣男子皺着眉頭,“這次任務事關重大絕密的很,消息怎麼會泄露出去,難道有內奸不成?”
“這件事我會盡快轉告穆伯的。”蘇紫杉也覺得事情十分棘手,“就怕他暗地裡做什麼手腳,這次行動一旦失敗,別說是你我,恐怕連穆伯也要受牽連。”
“那我們該怎麼辦?只有死人才能真的讓人放心。”
“他既然敢孤身前來就一定有所準備,如果我們草率出手,恐怕消息很快會傳遍大街小巷,倒時我們就是插翅也難飛了。”
青衣男子贊同地點點頭,越發的煩躁不安,他只能壓抑着情緒使自己安靜下來。
蘇紫杉轉頭看了一眼窗外的月色,星辰滿天,夜風吹過透過窗幔打在身上有些冰涼。
“想不到世間還有如此厲害的女子……”蘇紫杉話裡帶着讚賞,“初次交手,完全沒有還手之力呢。”
“女子?”青衣男子一愣。
“怎麼,你竟沒有覺察到嗎?”蘇紫杉一笑,“不過也不奇怪,若不仔細看她那雙手我也不會想到。”
青衣男子更加困惑了:“她到底是誰派來的呢?我還從未見過一個女人有如此大的神通。”
“我會想辦法查清楚的。”蘇紫杉說着拿起了桌上的罩紗輕輕地戴在頭上,邁着碎步出了雅閣。她走路似乎一點聲音也沒有,酒肆裡有人正在比拼酒量圍了一圈的人看熱鬧,她就這樣走了,彷彿幽靈般悄無聲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