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廷宗入學那天,小哥倆乘坐的那節車廂裡,只有零散的十幾位旅客。這就給他倆接下來的談話提供了方便。
張廷宗從車窗外收回目光,抑制不住激動的心情。問:“哥,我能問你個不該問的問題嗎?”
張廷瑞看着窗外遠近的景色,開玩笑說:“淨說廢話。明知道不該問還問?”
張廷宗支支唔唔地說:“可是……可是……不問清楚了,心裡總覺得彆扭。這件事都猶豫了很長時間了。”
張廷瑞轉回頭來說:“那就問吧!別爲這事把自己憋壞了。”
張廷宗微微一笑,有些爲難地問:“你是因爲什麼被學校開除的呢?”
張廷瑞毫不掩飾地說:“就這事啊!這有什麼可爲難的?明告訴你吧!在五卅運動中,我參加了**。再說確切點:這幾次**我都是主謀。其聲勢之浩大,在保定的歷史上前所未有。爲此,育德中學的校長和教務主任都認爲我嚴重的違反了校規,他們爲了保住自己的紗帽翅,所以才狠心開除了我。”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哎!你聽誰說的,我是被學校開除的?”
張廷宗未作回答。而是接着問道:“不會就這麼簡單吧?”
張廷瑞說:“既然我的話你不相信。那就算了。任你隨便想去吧!反正我是沒做見不得人的事。”
張廷宗又所問非所答地問:“那…你現在感覺到後悔了嗎?”
張廷瑞爽快地回答:“有什麼可後悔的?男人做事,就要敢做敢當。只要是自己認準的路,哪怕是碰得頭破血流,也要堅持到底。瞻前顧後,膽小怕事,永遠也成不了大氣候。我組織學生上街遊行示威,聲援上海遇難的同胞,聲討帝國主義殘殺中國人的野蠻暴行,純屬是正義的行爲。每一位有良知、有尊嚴的中國人都會像我一樣挺身而出。是校方太小題大做了。”接着加以解釋說:“其實,我們校長這個人也不是一點正義感沒有,只是缺乏點政治頭腦和遠見。教務主任是封建知識分子的典型代表。在他的思想意識中,學生就應該像沒有生命力、沒有靈魂的機器一樣,整天抱着書本死記硬背。其它的都是不務正業。他根本不懂得脣亡齒寒的道理。”
張廷宗終於忍不住說:“哥!你就別再繞彎子了。乾脆我就明問吧:你是不是早已加入共產黨啦!”
張廷瑞感到特別驚訝:“哎!你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來了,是不是你又聽到了什麼小道消息?”
張廷宗不緊不慢地說:“前一段時間,咱們這一帶出現了共產黨的傳單。這事你聽說了吧?”
“當然聽說了。而且,我還看過這些傳單的內容哪。看過這些內容以後,感到特別受鼓舞。認爲:共產黨真是太了不起了。”接着問道:“宗兒,你今天這是怎麼了,像審犯人一樣審我。”
張廷宗又笑了笑。問:“哥!咱們這一帶出現共產黨傳單的前一天夜裡,你冒着那麼大的雨出去了一夜,快天亮了纔回來。你能告訴我,大半夜你都去哪了嗎?走的時候,竟是那麼的神秘。還從炕洞裡取出一樣很亮很亮的東西,別進腰裡了。這些都被我看得清清楚楚。你能真實的解釋一下嗎?”
張廷瑞很淡定地說:“從邏輯上分析,你的懷疑似乎是有些道理。但是,你也別忘了,共產黨都是長着腿的。現在,全國各地,哪都有共產黨的足跡。你怎麼就把我和傳單的事,以及共產黨聯繫到一起了呢?今後,這樣的話千萬不要對外人亂講,即使對家裡人也要少開這樣的玩笑。這些話一旦傳到當局政府的耳朵裡,或是被別有用心的人聽了去,可是要招來殺身之禍的。如果你不希望稀裡糊塗的當了替死鬼,往後就別跟任何人談起此事。”
張廷宗說:“不用你嚇唬,我早就知道這件事非同小可。因而,即使對爸媽我也沒敢提起半個字。只是一直在心裡琢磨來琢磨去。總想找個答案,解開心頭之謎。”
張廷瑞說:“這個話題就此打住。我倒想借這個機會,囑咐你幾件事:今後在外面一定要處處謹小慎微,切不可多嘴多舌。常言說:是非只爲多開口,煩惱皆因強出頭。你現在的任務就是踏實的學習。懂嗎?還要多給家裡寫信。別忘了:兒行千里母擔憂。無論遇到什麼困難,就去找王錫疆大哥商量。王錫疆大哥是位熱心腸的人,跟我的交情非同一般,他肯定會實心實意幫助你的。”
張廷宗答應說:“嗯!記住了。”接着問:“哥,這位王大哥他是幹什麼的?是不是當官的呀!”
張廷瑞說:“不是。他這個人對官這個概念絲毫不感興趣。他只是一位普通的人。也喜歡做普通的事。但他具體是幹什麼職業的,我也並不是十分清楚。最好你也別多問。總之,在我眼裡,這個人很了不起。”接着補充說:“對了,如果王錫疆委託你去辦什麼事,你一定要認真去做。有時間我就來學校看你。生活上不要過於節儉。你現在還正處在成長時期,營養要跟得上。這是母親以前經常提醒我的一句話。”
張廷宗說:“好。我記住了。”很神秘地湊近說:“哥!能把你昨天晚上看的那本書借我看看嗎?學習累了的時候,看看閒書也是一種休息。”
張廷瑞說:“現在說不晚了。我下次來看你時再說吧!再說:這本書我還正看着哪。”
張廷宗揶揄着說:“哥!你千萬別生氣,其實,這本書我都帶來了。”隨後從書包中取出那本書,“你看!”
張廷瑞意外地看了一眼弟弟,有些無奈地說:“我建議你最好還是別帶到學校裡去。這樣的書屬於禁書,萬一被校裡發現了就麻煩了。而且,裡面的許多道理,憑你現在的學問,也未必看得懂。”
張廷宗說:“你太小看人了。趁你不在家時,我都偷偷看過好多頁了,不僅都看懂了,而且,覺得很有意思。越看越起勁。哥,你放心,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孰重孰輕我有分寸。”
張廷瑞說:“你怎麼還不明白我的意思啊!即使你能看懂,也未必理解得了那麼深刻。還是別帶去了。”
張廷宗說:“哥!你別再打掩護了。我敢斷定:你肯定是揹着家裡人,偷偷地加入了共產黨。既然你能加入共產黨,我爲什麼就不能?我也想跟你一樣:做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而不想當個只會認字的書呆子。”
張廷瑞思考了一會兒問:“你口口聲聲要加入共產黨,可你知道共產黨是幹什麼的嗎?”
張廷宗說:“大道理我講不過你。但是,我堅信:只要是你肯幹的事,絕對都是對老百姓有利的事。自從你主動把咱家地裡的黍子頭白白送給那些鄉親那天開始,我就一直都在觀察你的一舉一動。哥!你就跟我說實話吧:你是不是因爲加入了共產黨才被學校開除學籍的呀?否則……”
張廷瑞沒等弟弟把話說完,就打斷他說:“行了,我算是服你了。今後再也不敢把你當小孩子看待了。不過我要提醒你:學校裡的人比較複雜,可以說什麼樣的人都有,在交友方面一定要慎重。這本書你可以帶了去,但是,儘量不要讓校方發現。校方一旦看到了,絕對會有**煩的。懂嗎?”
張廷瑞堅決果斷地回答說:“一定遵照大哥的指示去做。時刻保持警惕性。”